俞晓燕非常感同身受,“刚刚那个大娘是不是也拉着你说她儿子,真是奇怪了,这些天老遇到这些说她们儿子多么多好的大娘,男知青也拉着说些有的没的。我们下乡是为了扫盲,为祖国搞建设,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不可能留在村里的。”
想起这些天主动找她攀谈的人,俞晓燕就心有余悸。她要是真想嫁人,留在城里不好吗,还要待在这里。
李明宛安慰她,“应该是我们下乡不久,她们看我们觉得新鲜稀奇,等到以后就好了。”
虽说这件事情上有些糟心,可是也有好消息,在经历过最开始的艰难时期后,大家对田里的活渐渐上手,不像刚开始那么累。只不过等到晚上的时候,知青点的鼾声如雷,全没了刚下乡的讲究。
忙过了那段时间,李明宛请假休息一天,去邮局取东西。
之前胡若弗也寄了很多次东西,基本都是江平之帮李明宛去镇上取了,然后拿给李明宛,也免得她来回辛苦跑。
但前段时间都太忙太辛苦了,李明宛也想离开村子喘口气。
她一大早就爬起来去村口坐陈老三的板车,每隔几天他都会拉人进城,收个两分钱,钱都给队里,他挣工分。
好不容易颠到了镇上,陈老三叮嘱她们,只等到三点就回去,千万别耽搁太久,要不然他拉着人回去,没坐上车的只能走回去或者想办法在镇上过夜了。
李明宛看看天色,现在差不多才七点多,离三点还有很久,也不着急,准备在镇上逛一逛再去邮局取胡若弗寄来的东西。否则的话,到时候带着一大包东西,走路都不太方便了。
村子里的人不怎么经常去镇上,要添置东西的时候才来买,可说实话,镇上的东西真的太贫瘠了。
她今天早上起来的急,还没有吃早饭,就在镇上闲逛。果然,在一处民房的拐角,看到有人拿着烙饼,她再往前点走,就看到偷偷卖早点的中年人。和其他人相比,李明宛的手头很宽裕,下乡的时候,胡若弗就塞了不少钱票给她,后面时不时还寄,可惜在村里面完全没有花钱的机会,这些钱票想花出去都没机会。
中年人的态度比国营饭馆的服务员要好得多,一看见李明宛脸上就堆满了笑,“姑娘,你看看买点什么?”
李明宛要了一个水煮蛋和一个肉包子,还有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汤。
因为这些都是偷偷卖的,也没个地方坐,她只好蹲在墙角把汤和水煮蛋吃了,包子是边走边吃。
然后李明宛进了供销社,镇上的供销社是真的简陋,有点像她以前在电视里看见过的乡下小卖部,进门就是两三排玻璃柜子,东西摆在里面。供销社卖的主要都是些米面油粮,也有麦乳精什么的,还卖鞋子和布料,成衣倒是有两三件,可看上面的灰尘,估计都要摆成僵尸了,压根没人买。布料也很土气,更别说鞋子,是塑料鞋,服务员还说这是时兴货,贵得很。
知青点不做饭,那些米面油粮她没有买的必要,至于麦乳精和饼干糖果什么的,李明宛深刻相信,胡若弗寄来的应该更好吃。
李明宛看了半天,还是觉得没什么好买的,而服务员的态度非常不好,就差给李明宛翻白眼了。
她索性走了出去,在镇上随意走走。
到了中午的时候,李明宛到了镇上唯一一家国营小饭馆,点了两道菜,慢慢吃起来。她的吃相很好,加上长得好看,身上穿的衣服和灰蒙蒙的小镇比起来,显得很鲜亮,自然就亮眼起来。她没有特别明显的感觉,可是周围人的注意力不自觉会落到她身上。
李明宛平时钱不太能花出去,难得到镇上,就没有过于节省,点了一道肉菜和一道炒青菜。现在人不怎么有钱,小饭馆里都没什么生意,像村子里的人进镇上,也多是自备干粮,哪里舍得吃这些。
路上有行人经过小饭馆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往两眼,然后被李明宛吸引住。
何云娘带着李天赐就是这样。
李天赐上次说是走丢了,其实是闹脾气出走,为了安抚儿子,何云娘答应李天赐带他去镇上买吃的解馋,再买点被把肉剔干净的骨头,回去炖个带荤腥的菜。
路过小饭馆的时候,何云娘本来没有往里面瞅,是李天赐惊讶出声,语气恶狠狠,“是那个女知青!”
李天赐顽劣不堪,但是他也有优点,记忆力特别好,尽管那天压根没多瞅李明宛几眼,可是一旦再见到,就能认出来。
因为李天赐,何云娘下意识的望向李明宛,她呆了呆。
李明宛单说五官,其实和亲生父母都不算很相像,只有某个部位有些相似,譬如她的眉毛和鼻子都像何云娘,婉约斯文,眼睛却像亲生父亲,大而有神,纵使不说话,一双眼睛望过去,都叫人明白意思。
但若说身上的气度仪态,还有举止的细节,却像极了胡若弗和李文畔,尤其是看人时洞察一切的敏锐神态。单把李明宛和胡若弗,或者是和何云娘放在一起,人们肯定觉得李明宛和胡若弗更像母女。
因为她们有时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的动作,都特别相似。在五官没有相似到几乎重合的地步,最先吸引人注意的肯定是气韵神态。
可在李明宛和亲生父母都有相似的情况下,如果同时见过她的亲生父母,认出她就显得容易许多。
和当年在火车上的匆匆一瞥一样,即使面对长开了的李明宛,何云娘仍旧一眼认出了她。
何云娘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知道李明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有意来找她的吗,还是巧合?看着李明宛出落的那般落落大方,耀眼动人,比光彩还要夺目,何云娘歉疚的心中,隐隐带点自豪。
这是她的女儿啊,现在生活比当年好多了,女儿也长大了,哪怕是巧合,是不是上天也昭示着她可以认回女儿,弥补当年的遗憾。
眼看亲娘盯着那个女知青入神,李天赐不忿的重重晃他娘的手臂,“娘,那个女知青有什么好看的,你先带我去买吃的。”
何云娘强忍泪意,向儿子问道:“你刚刚说她是上次遇见的女知青,是不是你去红岭村的那次,她是红岭村的女知青对不对?她叫什么名字?”
李天赐不知道自己娘发的什么疯,因为何云娘的溺爱,李天赐堆何云娘的态度一直不好,他不耐烦的说,“你问这么多烦不烦,可不就是红岭村的知青,他们上次硬把我扭到大队长家,我胳膊都痛死了。”
知道李明宛是红岭村的知青后,何云娘反而没那么着急,知青下乡都要待好长时间,一时半会儿肯定走不了,她还有时间慢慢打探。
何云娘没有当街认女儿,而是忍了下来,准备后面慢慢探听清楚。她心不在焉的被李天赐推着往供销社走,心里还想着当年留了什么东西可以认回女儿。
李明宛却不知道街外边发生的这些事情,她吃完午饭以后,就去邮局取东西。
胡若弗给她寄了整整一大袋的东西,颠颠还挺沉的,在外面不是很方便所以她没有打开,就背着包裹坐在陈老三的板车上等着三点。
差不多三点十几分的时候,人基本都到齐了,陈老三驾着驴车回去。
因为明宛从邮局取来的包裹,车上又是碎嘴的大娘,她一直被追着问,尽管李明宛含糊其辞,可她们认定了她家里条件肯定很好,说不定父母都是工人,要不然怎么能寄这么多东西。
李明宛实在受不了这种话被追问的感觉,自己来镇上果然太招摇了。
她进村之后,不顾几个大娘的招呼,自己走回知青点,她真的是怕了这些恨不得连她家祖宗八代都扒拉出来,好奇心旺盛的大娘了。关键是她们的嘴还很碎,今天能从她这里问到哪怕一星半点的话,也会进行二次加工,然后在一群大娘聚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拿出来当谈资。
回到房间里,刚好屋里没什么人,她顺手将包裹打开,里面放了一罐桂圆精,一盒饼干,一双应该是胡若弗自己缝的布鞋,好几罐肉罐头,两罐水果罐头,甚至还有几条漂亮的头绳,商品店里新出的头绳,胡若弗觉得好看,就买来寄给她。另一边还有两本书,一本关于田地耕作,一本是普通的长篇文学小说,李明宛大概猜的出来,书应该是李文畔放进来的。
李文畔很注重李明宛的阅读量,经常会帮李明宛淘书,中外都有,甚至还教了李明宛俄文,她可以无障碍的阅读俄文书籍和英文书籍。但是和一个大院的杨家兄妹比起来,就逊色很多。
杨璋玉早年从军,也会四门外语,杨良玉跟在杨成桢身边,家庭教育更不必说。至于杨成桢,精通七门外语,礼仪风度,令人见之心折。
和这些人一比,她也就靠上辈子读过一回书,才能在小学跳了两次级,其他的真就算普通人了。在大院里的大人,完全可以说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就算是五大三粗的刘剑龙,在带兵打仗上,也是天生的厉害,可以说手摸到枪就知道怎么开,打起仗就和喝水一样。
就算和同辈比,李明宛觉得自己只能算有点聪明,并且努力的普通人,算不上真正的天才。
李明宛把书放在桌面,吃的除了水果罐头,她都收了起来。胡若弗和江平之经常给她送东西,光是自己一个人吃独食不分给其他人未免太打眼,也小气,所以她都会出一些分给其他人。就像那天的西瓜一样,江平之也考虑到她要和知青们朝夕相处,适当送些东西打好关系。
好在几个女知青人都不错,也没有拈酸吃醋的人,相处起来轻松,至于男知青那边,平时接触的没有那么多。
知青下乡的日子说难熬也难熬,说快也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秋天。
李明宛最近总感觉不对劲,她觉得好像有人在观察自己,可要说是谁,好像又没有。她也怕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最近秋收,又开始忙,说不定是忙昏了,自己又一直担心原书剧情,所以疑神疑鬼。
直到有一天她下工回来,鲁有亮用麻袋套住了一个小偷。
俞晓燕下工早,她的活主要是割猪草,秋收对她的影响不大。结果她准备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偷偷摸摸的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还想撬锁,没想到民风淳朴的乡下也有小偷,就俞晓燕一个人回来,她是又惊又怕,躲在门外,又想叫人来,又怕自己这一走,等会儿小偷偷了东西不知去向。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鲁有亮几个男知青从田里回来,她及时拉住他们说了情况。所有人里面,鲁有亮力气最大,胆子也不小,他直接拿了个麻袋,趁着小偷沉迷翻东西,没有注意到身后动静的时候,直接把人套了。
小偷被困在麻袋里,是又骂又踢,鲁有亮也不惯着,重重打了几拳,硬是把人弄听话了。
李明宛回来的时候,刚好知青们准备把小偷送去大队长那,看看是怎么个章程。
俞晓燕一看见李明宛,就抓着她的手,心有余悸的说刚刚发生的事,“明宛,你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刚刚吓死我了。”
麻袋里的小偷可能听到俞晓燕的话,又开始不安分。
鲁有亮正要再给他几拳,就听见小偷大声喊,“我是李明宛的弟弟,我不是小偷。”
众人互相对望,惊讶又摸不着头脑,李明宛是看起来就知道家教很好,家庭条件也不错的人,如果她有弟弟,不说多么优秀,怎么也不应该是偷鸡摸狗的人。
可他要不是李明宛的弟弟,李明宛人就在这里,不是马上就可以被揭穿吗?
面对众人的目光,李明宛面色沉静,“我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哥哥。”
麻袋里的人急忙反驳,“你不知道是因为你还没有被认回来,我娘说了,你是我亲姐姐,以前过不下去了,才把你送走,你现在的父母不是亲生的!”
李天赐说的信誓旦旦,李明宛怒极反笑,她讥讽道:“可真巧了,我就是我父母亲生的,你张着嘴说我是你姐姐我就是了吗,你怎么不说银行的钱都是你的。偷东西就算了,还攀咬人。”
李明宛反驳的很有道理,不可能是个人空口白牙的说上一通,就要人相信,更何况这是个偷东西被抓现行的人。如果真的是来认姐姐,为什么要翻箱倒柜?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人送到大队长那里,为防他到时候再用这个说辞,索性让李明宛也一起跟着去。
到大队长家的时候,大队长正坐在椅子上休息呢,听到知青们的话,也觉得讶异,让人把院门关了,也不怕小偷逃跑,自己上前解开麻袋。
头一露出来,大队长就惊讶了,“你不是陈家村的小子吗?”
对大半夜扰人清梦的李天赐,大队长印象深刻,当初就是他连夜把人送回去的。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觉得李天赐是个会惹麻烦的面相,巴不得赶紧解决,没想到这次又跑到知青点去,不仅偷东西,还说其中一个知青是他姐姐。
前者可大可小,后者关系到了亲缘,让人得慎重对待。
不说别的,光是江平之那边就不好交代,他侄子前段时间入伍,就是江平之帮衬的,他还听说了,江平之不仅自己有本事,家里的关系也硬的很。哪怕从头到尾没有说到李明宛的父母是什么职位,可是能和江平之家里做故交,再看看李明宛的仪态教养,想想也知道低不了。
人活在世上,人情世故不得不讲,即便以后不准备求人家,也不能得罪啊。
他转而看向李明宛,态度和蔼,“李知青,按李天赐这边的说法,他姐姐被送人的时候,也该记事了,你对这事有没有印象?”
李明宛的面色就和普通人平白被攀扯之后一样,不是很好,语气微冷,“我从小跟着父母长大,根本不认识他。”
大队长李福田心里有了思量,比起看起来就心眼蔫坏的李天赐,他肯定更相信李明宛。
所以再对李天赐说话的时候,语气严厉,“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上房揭瓦的闹离家出走还不算离谱,可偷东西就坏了良心,还去攀扯人家女知青,也不知道你爹妈怎么教的。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可你爹妈可以,这事叫上陈家村大队长,肯定要有个结果,不能粘粘糊糊,放任你这样的孩子,没得将来继续去祸害人。”
李天赐也知道莫名其妙说人家是自己家走丢的姐姐很奇怪,连个证据都拿不出来。他平时对何云娘呼来喝去,态度很不好,可是他也知道何云娘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当着他的面说了,就肯定是真的,李天赐有这个自信,
大队长陈福田叫大儿子去陈老三那牵了驴车,去找李天赐的家人和陈家村的大队长。
他铁了心要把这事解决,知青们也不好走,一来一回等了一个多小时,驴车才停在门口,李天赐的继父继兄,亲生母亲,还有陈家村的大队长跟其他几个乡亲一起来了。
路上陈福田的大儿子应该说了这件事,所以大队长陈福田稍微重述了一遍,也没什么人提出疑问。
陈福田语气严肃,质问何云娘,“这孩子说是你私底下哭诉李明宛是你的女儿,这件事你承不承认?”
何云娘从进门的彷徨无措,现在的满面凄苦,她没直接回答陈福田的问题,眼睛看着李明宛,泫然欲泣,“我当初迫不得已把你送走,实在是家里穷啊,你现在不认我也是人之常情,我、我、全当是我胡说好了。”
何云娘没直接回答,最后还否认了,可这话里话外,无一不是说李明宛就是她的亲生女儿,甚至把把她卖钱的事情混淆,只当是李明宛怪她。
在封建人伦道理还有浓厚残存的情况下,她这话一说出来,旁人的心都偏了大半。
李明宛却没有被牵着鼻子走,她冷冷笑了一声,“麻烦您有话说清楚,含含糊糊的算怎么回事?全当你是胡说,就是你的意思是对的意思咯,真是可笑。我父亲叫李文畔,母亲胡若弗,我是他们的孩子,要不是知青下乡,我这辈子都没有来过这里,你哭哭啼啼几句,就想硬认一个女儿,谁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的亲生母亲,你有证据吗?空口白牙谁不会,我还说我是你母亲,你信吗?”
李明宛有理有据,既没有歇斯底里,又讽刺了何云娘,但凡是个明理的人,就不会再被何云娘的话牵着鼻子走。
何云娘面色怔然,痴痴且肯定的说,“可我就是你娘啊,我一看见你,就能把你认出来,母女连心……”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语气悲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9 23:36:31~2023-02-10 23:1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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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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