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歌后大赛举办得倒是一本正经,不仅有夜巴黎的老板致辞,甚至还请来了政府的高官,他们都十分的冠冕堂皇表达了这些进入决赛的歌女们有多么努力和优秀,以及用了很多诗情画意的句子来夸赞她们的美貌,什么“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都已经是陈词滥调了,甚至还有人搬出了李长吉的“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而进入决赛的那七名歌女也被扣上了“七仙女”的头衔,夜巴黎的七仙女,这样的头衔到日后无论去哪家舞厅歌厅都是畅通无阻,说不定还能一举晋升成为其他地方的大班,最后再凭借着那些个手段,捞得下半辈子的富贵荣华。
当陆梓茵看见舞台上的那些歌女,一个接一个出场,五光十色的浮华瞬间席卷到整个大厅,若不是这里的窗户玻璃都是磨砂纹样,怕不是流光溢彩淌出了这夜巴黎,连带着那脂粉香,将黄浦江也染上粉色。
直到绛桃出场的时候,陆梓茵发现对方已经是变了一个人,明明还比她小上两三岁,如今却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她那羽毛点缀的纱裙,随着她轻盈上台的舞步,飘动,摇晃,风情万种,每一片羽毛,每一根发丝,都在勾引着台下的观众。
“宋少爷不愧是这欢场老手,这样的尤物竟然透过先前她那一身粗布衣看出来。”周晏意味深长的夸奖,让陆梓茵开始担心舞台上的绛桃,她的身子有些不自然的晃动着,还时不时想着站起来示意舞台上的绛桃,自己也来了夜巴黎,“怎么,陆三小姐也喜欢这样的女人?想想也是,毕竟是陆三小姐的丫环,终归是主仆一致。”
陆梓茵没有搭理他,那些轻薄话权当是放屁了,她心里只有一个疑问:“若是绛桃被选中歌后,会怎么样?”这个疑问在所有歌女都出场后,心里也憋不住了,她还是问了出来。
“到时候我带陆三小姐去瞧瞧?”
“瞧什么?”
“瞧瞧周美桃小姐,是飞上枝头当凤凰,还是菟丝花变成路边的枯枝。”他的话好像说得很含蓄,可是着其中的残忍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果然,陆梓茵听完他这句话之后,整个人都震动起来,一下就站了起来,若不是她还有着几分大家闺秀的矜持,怕是要在这里拍案而吵了,不过这一站,还是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一部分人的视线挪到了陆梓茵这边来。
这些视线中也包含了舞台上的绛桃,她也发现了陆梓茵的存在,终归是主仆一场,她的心绪怎么会没有起伏,嘴里呢喃着:“三小姐......”但是比赛在即,她还是选择了假装没有看见这一幕,默默将视线挪开——
当初何大人西去得过于突然,家中接到信的时候,绛桃已经知道了陆家很多产业突然就不行了,更有甚者直接破产赔钱,那些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是眼瞧着陆家大树倒了,也该猢狲散了。不过还好,当时陆夫人一下把持住了局面,自己先当掉了自己大部分嫁妆,缓解了一部分的亏空和债务,可惜陆老爷平日里富贵闲散人惯了,还以为自己有泼天的富贵,依旧是左一个古董,右一个字画,狐朋狗友,酒肉兄弟,应酬不断。
吴郡陆家得知何大人西去之后,也派过族里老人过来观望一二,发现陆老爷似乎依旧不求上进,如今大难临头,还是这般靡费——旁支而已,说除名就除名了。
除名之后的陆家,更是如山倒一般,大势所去。遣散了大部分仆人不说,还卖掉了陆公馆,余钱去上海的弄堂里,卖了一栋小楼。之后,留下的人,都成了这个无底洞一般的家的养料,苟延残喘,苦苦支撑。
比赛进行的很顺利,七位歌女是一首歌接一首歌的唱着,每个人似乎都卯足了劲头,想去摘得那桂冠。绛桃知道,若是自己能够拿到歌后魁首,自己便不用在唱完歌之后还要转台、陪酒,能够成为夜巴黎的大班,赚那些新人转台的抽成——其他六个人多半也是这个心思。
“要宣布结果了。”陆梓茵对邀请函里面的信笺内容是半信半疑,她开始紧张了起来,“第三名...第二名...”都没有绛桃的名字,难不成真的是第一名。
“走吧,陆三小姐,我带你去个地方,带你看看歌后今夜的成名之作。”第一名的名字还没有宣布,周晏对陆梓茵发出邀请。
“什么成名之作?”
她跟着周晏的身后,耳边宣布歌后的名字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是依稀还是能够听见,有人在麦克风里面说道:“歌后就是周美桃小姐!”掌声雷动。
两个人走入一个楼梯口,似乎是走向夜巴黎的二楼,这里很少对外人开放,一般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的贵宾包厢,听说包厢的玻璃都是西洋人特制的,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而里面的人可以看见楼下所有景像。
而这件所谓的“成名之作”成了陆梓茵这辈子最大的心理阴影,一直到她中年之际,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化为一场噩梦将她惊醒,醒来便是汗津津的湿透蚕丝睡衣,整个人恍若窒息,只能大口大口喘息来缓解惊吓......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