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灿挑完碟片,回头和李景恪对视一眼,起身走了过去。
李景恪看着站在面前的池灿。
听筒里传来一些不甚清晰的人声,对方的工作似乎还没有汇报完毕。李景恪抬起手摸了摸池灿的脸,最后搭在池灿肩头。
池灿等了一会儿,在李景恪还没有挂断电话、再次开口让人去找财务转钱时,他像遭受了冷落,伸手抱住李景恪后四处摸着,把唇贴在李景恪另一边耳侧。
“够了没有?”李景恪有些漫不经心地搂着池灿的后背,往下抓着池灿的胳膊,嘴里问道。
他在问对方转账的钱够了没有,声音落在池灿耳里却有些不太一样。池灿假装不太高兴地轻声说:“不够。”
李景恪这时对池灿说道:“等一下。”
池灿没想到李景恪会先跟他说话,他脸热起来,果然瞬间老实下来,大气也不出了。
而电话那头则是愣了愣,以为自己算错了数:“恪哥,怎么了......”
“没事,”李景恪语气稀松平常地说,“不好意思,我弟弟。”
是有户口本证明的无法耍赖的那种弟弟。
少时,李景恪终于结束了电话,垂眼看过来,他停顿片刻,然后将池灿一步步往后推倒在了沙发上。
“要看电影。”池灿的手折在身前,没什么力气地按在李景恪的胸口。
李景恪看在他的弟弟这些天很累了,到底没做什么。
等待进入正片的间隙里,池灿转脸近距离看向他的哥哥,突然间很在乎起自己的形象似的,说:“他们都知道你有个弟弟了,还会打扰你打电话,会不会觉得我不怎么样,很烦人ban?那天在台里也是,以前实习的时候也是,到时候发现是我……”
李景恪将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按了按,缓缓说:“你刚刚又没出声,到时候说其实是家里不听话的狗闯祸了就好了。”
池灿感觉一字之间差了好多,像被骂了一样,纠正道:“是小狗,没闯祸。”
“嗯,”李景恪笑了笑,又说“没关系”,“你什么时候在乎起别人怎么觉得了。”
“谁在乎,我就随便问问。”池灿翻了个身。
哪怕窗外的阳光被窗帘挡住了大部分,外面的好天气也能涌进来,让人觉得实在太好了,很梦幻。
“怕闯祸啊?”李景恪低下头,手指仍然捏着池灿的下巴,问道。
“闯祸了你就要打我。”池灿嘀咕。
“那你这里应该早被我抽肿了,”李景恪微微挑眉,另一只手往下拍了拍,明知故问道,“怎么没有?因为池灿长大了,是名校高材生,是优秀实习代表,是别人眼里的我的弟弟,会害羞是吗。”
池灿撒娇没撒成功,把火惹来了自己身上,他回避开眼神,盯着投影屏幕说:“你到底想不想和我看电影啊?”
李景恪低声说:“会觉得无聊吗?”
池灿闻言又看向了李景恪,莫名敏感,好像不喜欢李景恪这么问,着急地说:“不觉得,哪里无聊了,你又不是第一天当我哥,也不是第一天跟我谈恋爱,”他自顾自较真起来,“我说早谈了就是早谈了,不然以前跟我亲嘴的都是鬼吗?!”
“你话这么多,”李景恪低笑两声,点头说,“我也没嫌烦啊。”
池灿瞥眼看过去,再瞥一眼,意识到李景恪是在哄他,顿时吸了吸鼻子,不做声了。
他和李景恪接了吻。李景恪问他是不是鬼,他小声说世界上没有鬼。
投影屏幕上逐渐闪出些许光亮,把幽暗的客厅浅浅照亮了一点,池灿最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李景恪身上,双腿蜷曲着搭在李景恪腿边,后背被轻轻搂着。
池灿没看成的电影,要李景恪给他补回来。
说好的去爬苍山自然也要去。
四月清明前后,苍山上有庵有寺,刚好顺路去一趟。
前一晚李景恪在书房提前处理了工作,池灿也坐在旁边写了写论文,很早便睡了,为第二天爬山养好精神。
早上九点,池灿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拉窗帘看外面的天气——还是很好,滨海大道的柏油马路上和远处湖面都微光闪闪,山腰上飘着云雾,光从中穿过。
池灿转头回来的时候,李景恪正站在衣柜前换衣服。
他走过去,也拉开另一边的柜门,却不动了,眼睛还是看着李景恪。
李景恪穿上外套后停下来,和池灿对视了一眼,似乎在催促池灿,让他不要傻站在这里。池灿愣住几秒,迟钝地有了反应。
他去床头柜上拿来了李景恪的手表,在李景恪伸手来接时拉住了李景恪的手,然后垂头为李景恪戴上。
李景恪为随时看时间习惯了戴表,池灿如今却嫌不舒服,不再戴了,反正他也可以找李景恪看时间。
虽然是要去景区爬山,但和李景恪在一起,总是不需要做什么计划性很强的准备。
他们没有在家吃早餐,直接乘坐了电梯下到地库,在去往车位的那一小截路上,李景恪问池灿想吃什么。
池灿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提议并不过分,说道:“我们是不是要去古城那边,能不能去以前的小巷子里,我想吃那家小摊上的卷饵块和炸洋芋。”
车再一次驶上泰安大桥,大桥吊杆上的阴影从他们身上掠过。
池灿看着左侧窗外,山上顶部白皑皑的,周围飘着乳白色的云朵,阳光没有方才那么大了,不过他觉得是多云的阴天也很好,也是一样如梦似幻。
在曾经筒子楼附近的小巷里吃完早餐,池灿想要体验一次最朴素的爬山之旅,李景恪就把车停在了那后面的平地上,然后仍然要走下那个大坡,脸被柳树枝条拂过。池灿仍然坐在公交车站点旁的那个石墩子上,耳边流水叮咚,像以前他早上出门等公交,在等待中思索该用什么办法让李景恪骑车多送他上一次学。
他们在感通路口下了公交车,虽然连景区的门都还没有摸到,但从这里去往感通寺之路便是登山的开始。
李景恪笑着问他:“想好了没有?”
池灿看了看手机导航,说:“只要走四十分钟就好了。”
他高中和同学来爬过一次苍山,上山时包了车,上山后坐了索道,花了李景恪很多钱,他也没有和李景恪分享到那一次的游玩感受。池灿听说爬山得亲自爬才显得虔诚,李景恪从前每次带着他,总要妥协去坐索道,他这次就想走路上去。
李景恪见他心意已决,只好跟他一块儿启程了。
因为这条路还不属于景区,只是条通往山上的公路,旁边大片大片都是别墅区,故而路两边树木高大,野草丛生,仅有的几家店铺早上也没开门,路上人很少。
池灿爬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站在原地前后都张望了一圈。
李景恪先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以为池灿就累了,刚伸手出去,池灿仿佛就在等着这一刻,飞快赶过去让李景恪牵住了他的手。
“累不累?”李景恪问道。
“不累,”池灿轻声说,“有哥牵着我就不累。”
然而上山之路仿佛就是如此,永远比单纯的顺流而下要困难重重。池灿看见的云不止遮住了些阳光,还会带来雨水,仿佛就下在这一小片地方,细雨丝丝飘到了脸上。
池灿牵着李景恪的手继续往上走着,不免有些担心,时不时去看导航,发现离景区门口还有一小半的路程。
“忘记带伞了。”池灿蹙着眉说。
路上时不时有车经过,李景恪没松手,对他说:“景区里有躲雨的地方,快到了。”
可他已经气喘吁吁,雨也滴滴答答打在树叶上,又不断落下来。
不得不停在路边围墙下的一小块屋檐下躲雨时,池灿傻眼地看着前方,又低头回来,他的鞋子和裤子都已经湿了很多,而李景恪的自然也一样。
他们停在了半路,下去会不甘心,往上走可雨似乎越来越大,不断有车飞驰而过,池灿还要小心不被那一地泥水溅到。
李景恪把手搭在了池灿肩上,摸了摸他有些湿润冰凉的脸,心情似乎没有受到影响,问道:“要不要抱,还是背你上去?”
“我身上很脏,” 一滴水珠从发梢滑落下来,池灿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声音也很低落地说,“不要了。”
他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抹掉脸上透明的水渍,说:“我不知道今天会下雨,不开车来可是也没带伞,我……”
李景恪静默少时,问道:“那还要不要上去?”
池灿呆了呆,擅长耍赖的他此时却对李景恪说不出“不要”。
见雨有小势,池灿终是咬牙决定跟着李景恪向前走了,脚踩下去就冒出滋滋水声。
他想到刚才李景恪的提议,开口说:“你要是背我,那雨岂不是都浇我身上了。”
“浇你身上怎么了,”李景恪忽然松开了池灿的手,捏了捏他的脸说,“谁让你不带伞?”
池灿空下来的手垂在一旁,他还没来得及伤心和道歉,眼前视线忽然黑了一瞬,李景恪脱下了身上的黑色休闲外套,一下罩在了池灿头上。
池灿惊讶地转头去看,李景恪接着伸手按住了池灿的肩膀,不等他反应便把他背到了背上,然后继续往前走着。
雨幕将他们包围,却不该是属于他们的坏天气。
最终池灿和李景恪冒雨抵达了目的地。
他们进到感通寺躲雨,李景恪背着池灿走完了后面那截路,还很热,外套就还在池灿手里。
李景恪后去了一趟洗手间,池灿便接着坐在寺庙门前长廊的尽头等他,然后看着雨渐渐小了,很快出了太阳。
不一会儿李景恪从走廊这头回来,走近的时候池灿还在望着庭院中央发呆,他伸手拿走了池灿手里的外套,坐下来把池灿拉回了身前。
“哥,”池灿像是终于回神,叫了李景恪一声,开口说道,“今天我们,是不是一次失败的出行。”
李景恪握了握他的手心,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问道:“哪里失败了,因为下雨吗?”
池灿摇头,听见寺庙内的敲钟声,却问:“雨把你淋湿了吗?”
他被外套笼罩着的时候,也用外套在为李景恪挡雨,但不知道有没有用。
李景恪笑了笑:“雨把你淋湿了啊。”
池灿注视着李景恪,被问得像是也忽然破涕为笑,轻声认真地说“没有”,想了想,又说:“我在北京的时候,总在想风城今天什么天气,可是哪里的天气预报都准,只有这里的从来没准过,如果下雨了……我哥会记得带伞吗?”
他碰到李景恪温度很高的手掌,垂眼便看见李景恪手表上的时间,想先抽手出来,让李景恪快把外套穿上,李景恪却顿时把池灿的手抓得更紧,在一只手抖落外套上的水珠时低头吻住了他。
刚下过雨,寺庙外没有人进来,走廊里也不曾有人走动。
这天池灿跟李景恪上山用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在寺庙门前看了半小时雨,接吻大概几十秒,最后什么也没做,在雨过天晴后就下了山。
却不是一次失败的,会让人伤心的出行。
在池灿和李景恪过往的几十年人生里,李景恪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无所谓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只是长在风城,就一直在这里,而不惧重蹈覆辙的池灿曾经去过外面很多地方,曾经和李景恪分别过很多年,分别过很多次——
池灿和李景恪也是注定要重逢的,然后共同度过这一生。
上天会下一场不淋湿他们的雨,神佛殿门前度众生的钟声敲响心门,朱红漆木的圆柱将走廊尽头接吻的他们挡住,总有人在苦心孤诣地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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