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赵氏和公孙玉珍不止一次派过人去往济宁寺,一开始只是在知道那件大氅属于一个男人之后,叫人继续远远地盯着,后来便越发变本加厉,开始想要探听那个男人的底细,知道他究竟是哪家的花花公子。
就在探听途中,那个下人被为期给发现了。
他们将计就计,用刀架在了那个下人的脖子上,要他为他们办事。
此后几日,下人便将自己从寺庙中发现的,源源不断关于那个男人的消息,全都告诉了赵氏与公孙玉珍。
而那些消息,全都是李怀叙事先编造好,要他一字一句背下来的。
他说他是个家道中落的举子,家里祖宅被官府查封,无处可去,这才借住在济宁寺,身上那件大氅是他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宝贝,是他自己曾在山上狩猎,抓到一窝白狐命人精心缝制而成。
他还说,他有个红颜知己,是个与他一样,幼年丧母之人,心中苦闷之时,唯有她时而上山,与他谈天说地,烛火不眠,才解片刻闲愁。
他最后说,他与她相约下一次见面,是腊月二十。
那是公孙遥生母的忌日,是他特地找住持问来的。
赵氏与公孙玉珍便就这样上了钩,以为那寺庙里的情夫真是个家道中落的穷举子,还以为公孙遥在腊月二十这日真要上山与他相会,是以便将此事事无巨细,告诉了公孙云平。
公孙云平今日名义上是陪着女儿来祭拜生母,实则却是在赵氏母女的言说下,想要亲自来捉女儿的奸。
不对,用他的话讲,该是早早地制止她的错误,将她带回到正道上。
“公孙大人的好夫人和好女儿,素来与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不和,我说的没错吧?”
李怀叙又勾起他带着浅浅梨涡的嘴角。
“不和便不和,三个女人一台戏,听闻姑娘多的地方,是非也多,不和也属常理。”他反问过后,又状似深明大义道。
“只是我不明白,公孙大人身为二小姐的生身父亲,为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呢?但凡你愿意在今日出手之前亲自上山观察一番,就知道我这几日在山间,住的向来是最好的那间禅房,平时除了天家,几乎无人敢住。就这,还叫家道中落吗?”
铿锵有力的回声,敲击在禅房空旷的地面上。
公孙云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个九皇子,看似玩世不恭,但说起话办起事来却是有条有理,有模有样。
他的指责叫他的确有些无地自容,羞愧于对女儿的怀疑,但更多的,还是感叹自己的大意,竟然叫这个纨绔钻了空子,看了笑话。
“殿下教训的是。”良久,他才再次俯身,再次认命地朝他作揖行礼。
“此番是臣考虑不周,行事鲁莽,既伤了女儿的心,又害得殿下操心,实属臣的不该。”
“哎,我们说话归说话,你怎么又行上礼了?”李怀叙又似诧异道,“公孙大人您老行礼,日后叫我这个做女婿的可该如何是好,总不能陪着妻子回门的时候直接给您磕个响头吧?”
“臣不敢!”公孙云平继续躬着身。
李怀叙不满道:“行了行了,知道您不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公孙大人还是赶紧起来吧。”
公孙云平这才稍稍直起自己的背。
“咱们还是再来说说,你家那个胆大到敢来寺庙里监视我的仆人该如何处置吧。”
李怀叙饶有兴致,公孙云平却是后背陡然又冒了一滴冷汗。
他就知道,有把柄落到这个纨绔手里,他必不会这么轻易地善罢甘休!
他试探问:“不知殿下欲如何处置?”
“不知道啊。”李怀叙纠结道,“毕竟是您府上的人,我若是直接处置,好像不大妥当,可若是交给您处置,那接下来还有您夫人,您女儿,难道您真的下得去狠手,一起教训她们吗?”
接下来还有?!
公孙云平真想劝他别太过分了。
但毕竟是落了把柄在人家手上,他说的那个仆人,此刻若是正在他手中,那他怀疑自家女儿,亲自跑到寺庙里来捉奸的丑事,便要瞒不住了。
他眉间紧锁,未置一词,仔细琢磨着他话里的每一个字,须臾,好似茅塞顿开,再次试探地问:“殿下近来可是需要臣办什么事?”
“我就爱同公孙大人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李怀叙立时拍手,显然公孙云平这话,是真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实不相瞒,公孙大人,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吧,没什么别的坏毛病,就是花钱容易大手大脚。可我尚未成亲,于朝堂之上也并未有何建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皇子,封不得亲王,待遇也就较其他几位皇兄差的很远……”
公孙云平向来不喜欢纨绔。
但这个时候的他不得不承认,万幸眼前这个九皇子,是个纨绔。
他若是同其他几位皇子一样,也有夺嫡的野心,那今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也许会是要他杀人越货的事情了。
可万幸,他只是要钱。
他垂首,神情终于能够松弛:“殿下的意思,臣明白了,只是不知,殿下需要多少,臣又该在何时给到殿下?”
“不多不多,几箱黄金,几箱珠宝,公孙大人看着给就是了。”李怀叙道,“不过近来快要成亲了,我被母妃看的紧,私下里与公孙大人往来怕是不成了,这些东西,您到时候就添在二小姐的嫁妆里,成亲那日,我自有办法将其拿到手。”
原来他早就算计好了。
几箱黄金,几箱珠宝,居然还敢说不多。
公孙云平蹙眉,不禁担心起女儿将来的日子:“那其它嫁妆?”
“其它嫁妆自是二小姐的嫁妆,我堂堂一个皇子,难道还要靠觊觎媳妇儿的嫁妆过活不成?公孙大人未免太过将人看扁了!”
还真不一定。
公孙云平心下腹诽,面上却并不敢多言,只拱手道:“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殿下吩咐臣之事,臣必定为殿下尽心竭力地办好,只盼殿下能与小女尽早完婚,喜结连理。”
“那便,多谢公孙大人美意了。”
—
公孙云平这日是面无表情回到家的。
公孙遥因为还要待在寺中抄写佛经,为江氏祝祷,所以还得过两日才能回来。
他独自下了马车,刚进去厅门,便听见公孙玉珍活泼灿烂的笑声:“父亲!”
公孙云平没有应她。
他好像攒了一天的怨气,在公孙遥面前不能发泄,此时此刻,背着暮霭沉沉的天色,才终于将要爆发。
赵氏率先觉察出不对,叫公孙玉珍领着弟弟妹妹们先下去,自己则款步上前,想要给公孙云平捏捏肩膀。
岂料她的手被一把挥开。
“去给迢迢再准备多一份的嫁妆。”他沉着声道。
“你说什么?”赵氏顿时也收起了满脸的柔情,“为何还要再添一份?照玉珍和玉昭的一样给她难道还不够吗?话说你今日去那济宁寺,可有看到什么穿白色狐皮大氅之人?”
“快休要提那件大氅!你当那件大氅是谁送给迢迢的?是九皇子!”
一路忍到至今的公孙云平,总算找到了爆发的缺口,神情崩溃又糟心,与赵氏道:“往后你再也不许派人跟着她!你成日里说她也是你的女儿,也是你的骨肉,却在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不是想着去找她问清楚,而是要我去当场戳穿,你把我的脸面往哪放?把女儿的脸面往哪放?”
“我,我做错什么了?”面对他的指责,赵氏自然是一头雾水。
“我哪里没有把她当自己的亲女儿?发生那种事,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下着急才与你说的,还有什么九皇子,我哪知道那件大氅是九皇子的?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说了,那是个家道中落的举子……”
“什么家道中落的举子,那是人家故意编来诓你的!”公孙云平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如今,别的什么都不必再说了,赶紧去给迢迢再置办几件像样的嫁妆,越多越好!”
赵氏自然不肯:“什么叫越多越好?什么都给了她,我的玉珍玉昭还有大姐儿该怎么办?”
公孙云平无奈:“你给迢迢添几件,剩下的,从我的账上出!”
可赵氏还是不满:“为何要突然给迢迢添那么多的嫁妆?如今孩子们各个长成了,家里正是四处需要用钱的时候,迢迢素来节俭,你给她那么多,她也花不完……”
“就算她是要拿钱打水漂,我也乐意给她花!”
赵氏这才确信,这件事,公孙云平已经不是在与她商量,而是通知。
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为何寺庙中的情夫会是九皇子,又究竟为何,从寺庙中回来一趟的公孙云平,会如此性情大变,转而为二女儿谋划那么多的嫁妆。
她不明白,她当真不明白。
就在她眼汪含泪,想要与他最后搏一搏,诉一番历年苦楚的时候,她听见公孙云平冷静下来的声音,浓厚,似带着沙砾:
“还有玉珍,这些日子若是无事,叫她不要再出门,就在屋中好好反省,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老九:一个好老公,就是要学会给老婆挣嫁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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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父亲日后不必唤我的乳名◎
两日后,公孙遥终于从济宁寺回府,一踏进家门,便发觉家中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此时正值年关,最该是公孙玉珍带着公孙玉昭四处招摇,显摆她的新衣的时候,今日却冷清的有些过分。
蝉月留在家中,一见到她回来,便拉着她小声道:“三小姐近来不知做错了什么,惹了老爷不快,正被老爷禁足呢。”
“禁足?”
不怪公孙遥惊讶,公孙玉珍生来就是会跟爹娘撒娇,装懂事卖乖巧的好女儿,禁足这种事,家中从来只发生过在她公孙遥身上,还尚未遍及过其他兄弟姐妹。
看来她这次,是真的惹了公孙云平极大的不快。
不过她没有兴致去了解她究竟做了什么,只是简单地幸灾乐祸道:“禁足正好,省得她整日来我面前炫耀她的新袄子,逢年过节,我的耳根子听得都快要起茧子了。”
“谁说不是。”蝉月也跟着偷乐。
但细想之后,又是另一种心酸。
三小姐是赵夫人头生的女儿,金尊玉贵,自小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甚至其实都不必等到逢年过节,京中每时兴什么花样缎子,过不久便都能穿在她的身上;而她家小姐,因为被塞了一个素来节俭的名头,就什么都得捡便宜的套。
“不过马上就好了。”她自言自语,引公孙遥去到屋中,在她惯常藏东西的床尾,抱出一只沉甸甸的檀木匣子。
“昨日赵夫人命人把小姐的嫁妆单子送来了,奴婢已经先行瞧过,比之前咱们见过的赵家小姐的嫁妆还要多!”
先头赵氏母家有位表姐出嫁,身为赵氏名义上的女儿,公孙遥自然也是跟着去观礼了。
赵家也算是自开国起便在京中盘踞了多年的世家大族,族中虽非人人成才,但也出了不少栋梁。赵家那位身为嫡女长女的表姐出嫁时,她的母亲为了炫耀女儿的嫁妆,特地将一摞的嫁妆单子叠的整整齐齐,递给过公孙遥她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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