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期中的疼痛,她却被司玄死死抱在怀里,司玄的声音在耳边问:“不是说好了,我先走的么?”
狗的确就在身边,并且绕开了楼灵溯,一遍遍地扑向司玄,拼命地摇着尾巴,抽打在楼灵溯身上发疼。楼灵溯借着月光,看清了四只白色狗爪:“踏雪?”
楼灵溯呆滞地看着活蹦乱跳的踏雪,情绪上却是来回翻覆,又觉得山回路转,又想一巴掌把司玄拍地里撵平:“你听不出它的叫声?”
司玄满脸无辜:“听出来了,不敢确定。”他表现得毫无破绽,“不过狗叫都差不多,万一要是听错了停下来,现在都被啃出骨头了。”连理由都天衣无缝。
楼灵溯懒得跟他纠结这些,先确认关键问题:“踏雪会不会带着人来?”这要是没有,也不过是多盘狗肉。
司玄摇头:“我被抓的时候让它先跑,也不知道它在哪厮混了几天。”司玄抬手摸了摸踏雪,“可以啊,没有瘦,看来没吃什么苦头。”
楼灵溯哭笑不得,那这狗跑来是做什么,送菜?
“这么说狗都比你听话,起码知道先跑。”一晚上的情绪起伏,楼灵溯现在连心累的力气都没有。
司玄带着她往阴影里躲了躲:“你怎么拿我跟狗比?我会做的可比狗多多了!”他贱兮兮地凑到楼灵溯耳边,“妻主要不要试一试?”
火把离着不过百来丈,楼灵溯一巴掌推开司玄,目光平静:“你要不要考虑让踏雪离开?”
“那怎么行?它是我陪嫁。”
楼灵溯彻底松懈下来:“援兵在哪?”
“这是不是又一次心有灵犀?”司玄笑得得意,“我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话间前方有个黑衣人起落间来到两人面前,单膝跪地道:“叁皇子,楼大人!”
司玄一改方才耍贱的模样,目光清明神色肃穆:“来了多少人?”
“末将率一百亲卫兵跟着踏雪搜寻叁皇子和楼大人,岳将军带领两万精兵去了松洲。”
楼灵溯看了眼前方黑黢黢的旷野,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人。司玄看着回头看了看火光,打头的又近了。
“他们约莫有叁百多人,刘缘这次带出来的人不多,亲信可能都在。不用顾忌,杀无赦!”
只露出一双眼的亲卫道:“是!”说话同时人一闪仿佛就消散在了夜色里。
楼灵溯知道,后方必有一场腥风血雨。但她此刻已经顾不上其他,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彻底脱力,便是站着也疲惫,干脆席地而坐。司玄也坐了下来,顺手一抱,让楼灵溯坐在了自己的怀里。踏雪就靠在二人身边,目光炯炯盯着火光之处。
一时无言。
旷野上半人高的枯黄草木随风摇曳,方才听来如催命的沙沙声,此刻居然有一番别样的风味。风虽仍在吹,可躲在司玄怀里的楼灵溯丝毫不觉寒冷,她盯着踏雪的后脑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不会是后悔了吧?”司玄警觉地问道,说话间手就覆上了楼灵溯的腰带。
楼灵溯发现自己对于此人的跳脱竟然有了几分适应,她按住腰上蠢蠢欲动的手,无力道:“你好歹也是个皇子,名节还是要一要吧?”
“你始乱终弃,我还有什么名节?”
“平安扣都收了,我就算要后悔也要顾忌女皇陛下是不是要搬我脑袋。”楼灵溯悠悠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自己愚蠢,有人与居家里应外合居然是被绑了以后才想到的。若是早点想到,又何必经历这一番。”
这也并非楼灵溯大意,初见刘缘时的印象太好,她试探着让刘缘设下陷阱捉拿李卓,刘缘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还在年节里给女皇送了五百里加急的折子。她那些细末的怀疑,就这么被刘缘消了个干净。
只是现下瞧着,司玄似乎也该猜测到了什么,即使他方才没有承认,若是毫无准备,援兵怎会来得这么快?
司玄见她看向自己,立刻猜到了她的想法:“我先前可一点不知道,我说了我来只是单纯地为了找你。”
楼灵溯愕然:“一点都不知道,那岳将军怎么来得这么快,还带来了两万精兵?”就算是为了找司玄,这个阵仗也过于庞大了。
“岳将军只听皇令,她来必然是母亲的命令。”
楼灵溯立刻意识到自己又在犯蠢,她想不到不代表其他人想不到,女皇,陈丹,凌沐然恐怕当日在御书房里心里就有了盘算。也只有自己,毫无知觉,巴巴跑来当了钓鱼的马前卒。
自己果然只适合做个单纯的技术工种,楼灵溯旋即很快否定,技术工种也不合适,这里的技术工种很容易卷入人事斗争,还是当一条咸鱼吧。
打不过的时候,要么跑路,要么加入,楼灵溯心胸开阔,眨眼间宽慰好了自己,随即感受到司玄如大型犬一般拱在她脖颈间:“好香。”
弯月不知何时进了云层,月黑风高的旷野,身下嗝人的泥地,随风摇晃鬼影重重的草地,远处两方人马已经短兵交接,火光忽明忽暗,偶有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惨叫飘来,仿佛是孤魂野鬼在嚎哭。此情此景,司玄居然是抓住一切机会撩闲,实在是个人才!
“你回去就要和我母亲提亲。”司玄兴致勃勃,“来,我们勾勾手,一言为定。”
看着自己被迫勾起的小指,楼灵溯问:“你就没有矜持点的时候?”
司玄冷哼:“你房里哪个矜持了?岳定州一个丘八,看见女人眼睛都直,立了战功就等着被哪个瞎了眼的贵女挑回去;宋玉一个琴师,满京都都是他的相好,待价而沽等的就是冤大头;凌劲松这个小蹄子,从小一肚子馊水,骗的就是傻子;还有你那个墨辞,就属他最不知矜持,教养公公什么都会教他,唯独不会教他矜持!”
瞎了眼的冤大头兼傻子楼灵溯:“……”
“更何况本宫这叫坦荡,平生最看不上也做不来的,就是口是心非。我喜欢你,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楼灵溯哑口无言,太阳穴突突地疼。
司玄还要说话,一直坐着的踏雪忽然起身,他表情一变警惕地顺着踏雪的视线望去,只一片草木摇曳。他把楼灵溯放下,站起身将她护在身后,片刻功夫草木中有脚步声传来,踏雪低低叫了一声,黑衣人去而复返:“叁皇子,人都抓住了。”
司玄挑眉:“刘缘呢?”
“还有一口气在。叁皇子可要过去看看?”
司玄问楼灵溯:“你要不要去?”
楼灵溯点了点头,司玄紧紧拉住她的手:“你带路。”
踏雪跟在楼灵溯身后,不停地左右观察,叁人一狗鱼贯而行。亲卫忽然诶哟了一声,司玄立刻止步。
“殿下小心,这里有块石头。”亲卫转身用手拦在前方,向右做了个请的姿势。
司玄下意识往亲卫指引的方向走去,楼灵溯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接着是刀锋割开衣服划破皮肤的刺裂声,鼻尖瞬时多了一种腥甜的味道。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她的身体被司玄重重推开,眼中的世界好像被人播转了一个角度,司玄倒下的身体仿佛是被刻意放慢,顺着他倒下的轨迹上还有暗红色的液体,身后的踏雪狂吠着冲了上去,一口咬住了亲卫拿刀的手。
楼灵溯猛地回神,脚底石子让她打滑,她干脆就地一滚,堪堪接住了司玄重重砸下的身体,份量让她咧嘴倒抽了口气。
司玄捂着胸口,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走!”
楼灵溯快速调转两人身体,拦在他前面,随手从地上摸了块石头攥在手里。司玄又叫:“还不走!”
没拿石头的那只手向后摸索着爬到司玄脸上,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带着凉意的指腹轻触司玄的脸庞,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踏雪死死咬住亲卫,从喉咙中发出低吼,不停地摆动着脑袋以造成更大的伤口,亲卫挣脱不开,忍痛想将刀换手。楼灵溯忽然冲了出去,大叫道:“看这里!”尖锐的走了形的声音让亲卫下意识抬头,她手上握着的石头趁机拍了出去!
楼灵溯没有练过武,身形也称不上灵巧,唯一可取之处不过一个勇字,若是寻常她连亲卫的身都近不了。可亲卫被踏雪死缠,左手正试图拿刀,见楼灵溯冲过来他本能地抡起踏雪向楼灵溯砸来!楼灵溯手上的石头方向一转,居然趁着这图案混乱,打中了亲卫手上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司玄已经拍地而起,擦着亲卫的脚将刀握在了手里,手腕一转,亲卫的右脚整个飞了出去!同一时间,楼灵溯抱着踏雪一起仰面倒在了地上。
她闷哼了一声,耳边是亲卫失去平衡倒在地上的声响。楼灵溯挣扎着看了一眼,见司玄用刀卸了那人四肢,对方绝无反抗的可能,终于脱力,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司玄绝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卫会倒戈相向,以至于看见刀光时他还警惕地看向前方,以为是有敌袭,若不是楼灵溯当时拉了他一下,自己恐怕要被切开胸膛。他毫不客气地卸了亲卫的下巴,阻止对方咬破毒囊。
“想死?晚些再成全你!”司玄几乎是咬牙切齿,随即立刻扑到楼灵溯身边,以不同于方才的干净利落,小心翼翼地托起楼灵溯,轻声叫道:“妻主?”他觉得自己周身都在发凉,伸出颤抖的手指到楼灵溯的鼻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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