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细雨纷纷,简言目送那墨发如夜的少年踏上马车。他身量高挑,容颜似雪,即便衣着简朴,也自有一番脱俗味道。
细腰间不离身的精巧铃铛,寄托的是谁的相思,这样冷冽沉默的美男子,又会在午夜顾念谁?
踟躇一阵,简言还是敲响了元宵的房门。
“师父。”小心地将东西搁在雕花木桌上,他道:“琅月哥哥走了,走前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知道了,收起来吧。”少女看了一眼桌上沾着雨痕的红绳金铃,又闭上眼假寐了。
简言低声道:“师父,琅月哥哥他…不会再回来了吗。”
“嗯。”元宵半睁开眼,语调平平:“我不在这段时日里他对你多有照拂,可惜他走得实在急,未能款待致谢,可能也是聚散由缘不由人吧。”
这一别,大概就是一辈子了。
她与宫闱深深的十五载,剪不断理还乱,藕断丝连到今天,猝不及防地彻底切割干净了。
简言垂眸拨弄红绳上的结络,忽然想到:师父说这铃铛名叫直道相思,在特殊时候会作响。但事实上,只有琅月来它才会响,所以,琅月其实是师父的相思吗?
她弃谢素流于世野,听掌柜说起震哗武林的慕容灭门惨案时,只是从旁笑谈了一句:“够狠毒,慕容氏自持名门之后,素爱夸耀百年基业,这次却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了。”
而现在面对那人的离开,她平静克制的眼中,有一种深奥的悲伤。
简言不懂,却又懵懵懂懂地意识到,琅月对师父来说是特殊的。
这个特殊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这个位子空出来了。
史官说,秦失鹿,天下共逐之。汉代秦,晋替汉,南北朝对立,后有隋、唐一统,连王朝都尚且如此,那如果,换成人呢?
这样痛快的念头只有一瞬,与元宵要他读的忠义礼信之圣贤书似是背道而驰的,简言心中忐忑,全身弥漫一种荒唐的羞怯,起身唤道:“师父!”
少年清澈的蓝眸像一川溶化的冰河,眉梢眼角满是纯真的青稚,这是少年人才会有的眼神,不,或许比冰河还要纯洁。
元宵想摸摸小徒弟雪白的发顶,但因他如今的渐长的身量,这动作一时有些艰难。
在她心中,他好像依旧是初见时瘦得吓人的小可怜,又或是第一次换上新衣时,局促又我见犹怜的小男孩。
少年握住她伸出的手,放至颊边轻柔抚蹭,像只撒娇的猫。
“师父不要伤心。”他眼睛半阖着,纯白的睫毛似羽落的雪花,清脆的字句恰如屋檐外叮咚的雨水,“简言永远不会离开师父。”
一语掷地,似金声玉振。
元宵一愣,低低道:“哪学的痴话,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呢。”
“师父知道我说的是真的。”蓝眸少年睁开眼,陈恳得近乎固执:“我和琅月哥哥不一样,我…只要师父,如果没了师父,我宁可什么也不要,在村子里冻死饿死。”
“傻孩子,讲话没个忌讳,这么说得为师像命不久矣了一样。”元宵叹了一声,鼻间却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酸意。
琉璃易碎,彩云易散,在这个难分混沌的世间,居然还会有人不为任何外物,单纯地对她许诺永远。
江南的小桥流水极美,烟雨中更添几分朦胧,少女凝着窗外低吟:“蓝桥何处觅云英,只有多情流水伴人行。”
这一瞧,似乎胸臆都开阔了。她转过脸来,春水一般柔情的眼里透出淡淡笑意:“简言,师父也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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