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陈聿过来,带来寻齐的药材。
“谢谢三哥。”
没想到他的效率这么高。心情却仍旧畅快不起来。
她想要的是自由自在,与所爱的人厮守消磨,多了身份、多了家国,她也知道七哥的顾虑。王后随意离宫是大事,别说臣子议论,就是后妃们也该起疑。
虽是小事,人言可畏。
“怎么了?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三哥,要是……阿纭不能陪你去晋国了,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他笑着,将她的手执起,邪气一吻,“宝贝儿若是不去,三哥便要心情不好,这心情不好,可不能保证使命能够达成。”
“哎呀三哥。”她抽回手,娇嗔一瞪,“你就是拿捏妹妹,哼。”
“骚宝贝儿,七皇弟是不是惹你生气了?那就跟三哥出去散散心,嗯?”他揽住少女薄肩,附耳低语,“看你这阵子瘦的,让三哥好好养养,养肥一些,胸也好揉些……”
“才不要呢。”
“陈纭!”门口,乍然想起的声音,一碟梅花酥“嘭呲”碎裂在地上。
陈逸一身黑色龙袍立在门框处,周身泛着冷沉。呵,难怪对他那般疏远。
听闻她晚膳没用,他亲手去做了这梅花酥,只想哄好她。可这边,却正见她与陈聿暧昧不休。
真是他的好王后。
怪不得那么想去晋。
“七哥……”
见他误解,她忙提起裙摆追去。
仰乐宫。
那是立嫔娘娘曾经所待的宫址,地处偏僻,今已荒芜。
陈逸站在杂草丛生的院落,墙垣断落,生了许多的苔藓。因为在王宫的边角处,也无人在意,自立嫔被定罪离开,连工部也不曾登记,就像被彻底遗忘一样。
头顶上,有鸦啼划过。
陈纭追了好半天,才找到这里来。
云禧宫门口,他叫奴才拦住她,小太监们不敢不从,可她这个王后也不好惹。
“谁再敢拦着本宫,全部拖下去拔了舌头。”
“唉哟王后娘娘息怒。”钱公公一出声,其他小太监跟着跪下。
钱公公这个恩情,她是会记着的。
昨夜落过雨,陈纭满脚踩着泥泞,精致的凤靴、裙摆都沾染了脏兮兮的泥水,可她无暇顾及这些。
“七哥……”
曾经,这里还被人纵了一把火,殿宇乌黑半残,什么也不剩了。
院中萧条的身影,听到声音,并未转身。
“让朕一个人待会儿。”
她没再上前。
转去远处等他。
陈逸想的不止是她,有时候一件事的发生往往只是一个触发点,触及你内心深处一连串的伤痛记忆。可能悲伤难过,与眼前这件事关联已经不大了。
“七哥……阿纭又惹你生气了……”见他回来,她跳下石墩。
他没说话,她提着裙子亦步亦趋跟上去。
“啊呀……”
走的太急不慎绊倒,陈逸停住步子,却没回头来扶她。
摔得有些疼,手上还沾了泥,她委屈地哭起来,“要七哥抱呜呜……七哥嫌弃阿纭了呜……”
他顿了片刻,拧着眉头回来。
好像每次他生气,到最后都是变成他服软。
“七哥,不要生阿纭的气了好不好?”她抹抹眼泪,身体一空,被他打横抱起。
一身高贵纯净的女子,污泥染身,如跌落尘埃的仙子,又如濯清涟而不妖的莲。一张小脸泪痕混着泥痕。
他怎还气的起来。
幼时陈纭偷偷来过几次仰乐宫,身边的宫人不允许,七哥也不许,这儿曾经什么样子,她已不大记得了。也没比现在好多少吧。
那天也是落了雨,她从草窟里过时,脚下一个小水潭,嫌弃得想哭,可是又怕给人发现。
直到给陈逸瞧见、委屈巴巴还脏兮兮的模样。
她憋着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他偷偷潜入王后寝宫给她找了替换的衣裳。
“七哥,你、你怎么还认得我?”冷僻的小水潭旁,她接过他递来的湿巾擦脸,一边抽抽搭搭地问道。
那时小小的她天真地以为、漂亮华贵的衣服脏了,她就不是她了。提起裙子要跑,七哥居然还能认得她,真是厉害。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他质问道。
“阿纭、阿纭想哥哥……七哥好几日没来找阿纭玩儿了……”
稚气的少年略显意外,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好阿纭,你乖乖听话,七哥空了便去找你。”他摸摸小女孩儿的脑袋。虽是哄她,却叫她快活地绽开眉眼。
“父王、七哥住的地方……脏脏……可不可以叫七哥、跟阿纭一起住?”
五岁的小女孩儿,正是惹人疼的年纪。
她的童真之语,叫立嫔母子稍稍改善了处境,宫外修缮了石道,可也叫王后更加容不得七皇子。
他小时候生存得有多艰辛,是她无法理解的。
明明同一片天空下,同一方宫墙内,却可以有着那么天壤之别的命运。
她是众人眼中的福星,七哥却被视作晦星。
“七哥、阿纭好脏……”她嫌弃自己身上的污秽。
“……”
“七哥嫌弃阿纭吗?”他肯抱自己,其实就说明已经消气了,可她就是要撩拨他,想听他说爱侣间的甜言蜜语。
见他仍不语,她支起五个泥乎乎的手指头,朝他洁白的脸上抹去。
“陈纭!”他瞪她。
惹得她哈哈哈笑不停。
“七哥跟阿纭一样了,不准嫌弃妹妹。”环住男人的颈,她娇呢。
“妹妹?是不是在你心中,七哥于你、哥哥的情分更多?”
“有什么不一样吗?”她仰起小脸看他,七哥的眉眼真好看。冷冷淡淡的时候,就好像谁都不能惹他烦忧。那种疏冷,只有她可解。
君者再度沉默。
对陈纭而言,哥哥是亲人一样的存在,喜欢被他宠着。她也想宠着他。
路上遇到蝶妃,看到帝后两人的样子,心中几分诧异,还是低头退于道旁恭敬行礼。
“臣妾见过陛下、王后。”
陈逸没有停步,不冷不淡道了句“免礼”。
“娘娘,陛下这是?”宫婢搀扶起蝶妃。
素绒披帛的女子只是怔怔望着年轻君王的背影。
她现在有些明白了早些在坊间听闻的“昭华公主不简单”。这大概是谁也惹不得的人物。
“娘娘,看陛下好似很宠新王后呢。”看自家主子出神,宫婢道。她们家主子是宫内唯一居妃位以上的,不说与新王后平分秋色,娘家势力,在陛下心中,至少也是有分量的吧。
陛下每次来,对她们娘娘都温厚有礼,赏赐也是压了宫里头其他几位不知多少。
可娘娘这不喜争的性子,自有了王后,陛下都多久没来过她们香罗宫了。
“小菋,在这个宫中,切忌多言。”
“是,娘娘。”
“七哥流汗了……”感觉到他呼吸的变化,她卷起袖子给他擦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是阿纭太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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