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要当花神?”杜英问道。
严暮自迈出角门,正要回话,突地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一层薄冰的台阶一绊,就要摔到阶下。
翠圆朱果赶紧想上来拉,也险些被薄冰绊脚,爱莫能助。
幸亏杜英就在她的身侧,眼疾手快,很知礼地扯住她的衣袖,将她拉稳。
自己却因此脸上溅了一点雪泥。
严暮自惊魂未定,心想幸好赵玉不在。
不然在他面前毫无形象摔个大马趴,别说是要他倾心了,怕是以后看到自己,赵玉那颗心都会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她内心有一丝疑惑,不对,这个时候自己怎么会想到他?
她只是一闪念,就抛到脑后了。
严暮自掏出帕子,递给杜英:“杜郎君,你脸上有泥点。”
杜英垂下眼帘,看着她手上的帕子,无声笑着接过:“好。”
杜英擦了把脸,严暮自看他脸上的雪泥被擦掉,这才松口气。
刚想着要把自己的帕子要回来,却见杜英将她的帕子攥在手中,没有归还的意思。
“脏了,某洗了再还给娘子?”杜英道。
严暮自想了一下。
她的绣工不大好,仅在一帕南蜀丝锦上头歪歪扭扭绣过个朵花,其余的也是朱果绣的,那一帕已经被赵玉拿走。
现下杜英手中的那一帕是朱果绣的,布料十分普通,不值什么钱,也没有任何关于她身份的信息。
只绣了个恭喜发财,想来也是不打紧。
她大方道:“不要紧,送给郎君了,用完只管丢了就是,不用洗了。”
杜英目光灼灼,唇抿成一条线,很明显只听进了“送给郎君”四个字,后头的话一字没听。
杜英沉默间,严暮自已经上了车,朝他摆摆手,客套道:“杜郎君,回见。”
车帘落下,杜英撑伞站在雪中,捏着丝帕的手更紧,显出好看的筋骨。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轻声呢喃:“回见。”
远远,一双玄瞳冷冷看着阶下的杜英,长指撤开车帘落下。
车厢中的第二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被迁怒。
*
严暮自到行宫之后,开始一如既往准备饭菜迎接赵玉。
谁知今日奇怪得很,菜都凉透了,赵玉也没有过来。
朱果过去跑了一趟,回来说是太子殿下还在忙,让她不必等了。
她立刻心下一喜,让朱果去热菜:“再加两个肘子,等会我们一起吃。”
赵玉过来的时日,她的筷子大多会落在那些吃起来吃相会比较好看的菜色之上。
不过众所周知,这样的菜也一般不大过瘾。
为了保持形象,她已经忍耐多时。
她心中不由得夸赞了一下赵玉,好小子,知道体谅我。
*
赵玉这边的事情早就处理完了,盯着看过的案牍又看了一遍,于是风岩又挨骂了一遍。
风岩心下叫苦,这真是无妄之灾,先前太子殿下还夸他干得好来着。
赵玉眉峰紧锁,还要开口,风岩马上道:“殿下,今晚都不过去看的话,怕是娘子会忧心。”
赵玉一想,也是,今日的事情大部分也是杜英的孟浪、不知礼数和恬不知耻。
是不太关她的事。
自从上次一起用饭过后,这段日子以来,再忙他都会过去看看,今日猛然不去,怕是要吓着她。
赵玉这么一想,心中的气恼也被冲淡几分,扬了扬下颌,大赦天下般:“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风岩一喜,行嘞,不用挨骂了!
赵玉在房中来回踱步,房中的石板都要被他磨平了,风岩才满头风雪地踏进院中。
他耳朵一动,又坐回去,手中装模作样拿着一支朱笔,好整以暇般看着推门进来的风岩:“怎么样?”
她有没有知错?
风岩为难地看了他一眼,艰难道:“严娘子……严娘子忧心地睡着了……”
咔嚓,赵玉手里的笔被折断了。
作者有话说:
媏媏:这帕子不值钱,你丢了呗
杜英:嗯,送我了
凌官:行,反正你小子油盐不进呗
从19号开始就要每天更3000了哦,我看看啥时候从老家回来,提前在作话告诉你们,回来之后都是6000每天。
晚安,宝贝们。
第33章 三十三场梦
杜英从赵秀府上出来时候已是深夜。
原是因为上京出了件大事。
崔皇后将将知道赵玉行事传闻之时, 已经是闹得不可收场。
按理来说,若是崔氏但凡有一些前朝士族的嚣张,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东宫储君崔氏外孙, 杀一两个人, 怎么了?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偏偏崔皇后不管是对于自身,还是对于自己膝下这个唯一的儿子, 都是近乎完美得苛刻。
崔皇后实在太过于在乎声名,就在刚听闻这个消息的一刻,知晓此事已经不可收场,被气吐血了。昏迷不醒了几日,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身边最为信任的女官红姑,带上皇后私印, 往湖州这边来了。
若是普通女官也就罢了, 坐着马车轿辇来湖州, 算着最少的日程怕是也要半月有余。
可是这个红姑大不寻常, 出身游牧,赵玉精湛的驭马之术便是出自她的手下调.教出来的。
红姑已经带着人骑上快马往这边过来,算着日程,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贵妃那边也是得了先机,跑死了十几匹上等的好马, 这才将消息提前送到赵秀手中。
并让人提了一句话:该泼的污水就泼, 别拖了。
赵秀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烦。
计划全被打乱了。
他这才将杜英叫过府中,二人谈至深夜。
寥寥星子垂望地面,杜英的绒靴踩在雪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主人。”黑衫人从树冠探出身子, 悄无声息顺着主干落到地面。
陆英脚步不停:“严东山那里得手了?”
黑衫摇头:“红姑还没过来我们的人已经去过了。谁知风岩早就在那里等着, 还折了一个兄弟。后面太子也过去了, 无形差些也被留下,没跑出来。现在还在等机会。”
陆英有些迷茫地仰着脸,目光焦距涣散地盯着天幕。
机会?好似从来就找不到机会。
他晃晃脑袋,这不是现在该想的。
一定要有复仇的决心与意志才行。
“那是什么事?”
黑衫:“掌印来了,让您过去。”
陆英回到自己下榻的地方,老掌印早就在厅中等着。
老掌印年纪已经十分大了,鸡皮鹤发,面皮却白得惊人,眼神浑浊得像是一滩泥水,看上去有些诡异的阴森。
“殿下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老掌印拿出条修得发亮的竹鞭。
陆英一言不发,眼皮只是掀了掀,复又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地垂下。
习以为常跪下,寒天冻地之中亲将自己的上衣褪.去,露出直顺好看的脊骨。
细长的竹鞭抽在他的背上,留下错综复杂的红印,杜英却好似是个没有知觉的人,长睫下的眸子不似在外人面前温润,平静深沉得像是一潭见不到底的死水,紧抿双唇一声不吭。
老掌印年纪大,抽了不到五十鞭就没有力气了,喘着粗气将竹鞭丢到地上,临走前也不忘了警告他。
“老奴允许殿下去河东查明那个小娘子的身份,已经是格外开恩,殿下也要顾全大局才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殿下可就要多吃些苦头了。”
老掌印蹒跚的步子越走越远,杜英却没有从地上站起,仍旧是孤零零跪在地上。
他脖子略微扬起,颌骨线条坚毅,黑漆的眼眸盯着穹顶,依旧涣散着焦距。
谁是主?谁是奴?
有这样的主仆吗?有这样被奴婢践踏的主子吗?
也是,老掌印是服侍正统夜国嫡系出来的掌印,就算夜国嫡支的王室殆尽,老掌印的地位也是比他这个傀儡太子要高的。
他心里知晓,不能相认,今日确实鬼使神差,不知道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跟上去了。
他心中骂着自己该死,可另外的念头又在心里最黑暗的地方滋生。
他的脑海中在叫嚣。
复仇,包不包括抽在他身上的仇呢?
杀了老掌印,就能相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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