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筑。
屋外大雨滂沱,司寇自商站在廊下望着夜灯中不停拍打翅膀的飞蛾。
蹲守了几天的刘景戴着斗笠穿过院中来到走廊下复命,“禀少主,正如少主所料,晏娘子果然在世子府。”
听到这个回答,司寇自商不甚意外,在他从魏锃口中听到魏绰要纳晏枎虞为妾,人又莫名失踪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谢政玄。
从上次两人围坐闲谈中,他得知她在皇都城认识的人不多,谢政玄是最有权势的那一个。按他的了解,她定然是不想嫁与年过七旬的魏绰,可当朝太师哪儿是她一个弱女子得罪的起的,就算躲到皇都城其他地方也迟早被找出来,要依附就依附最有权势的那一个,安全系数高,这是人求生的本能。
不过,司寇自商也不是只赌了她会找谢政玄求救,笙飨楼那里他也安排了人。
“接下来少主打算怎么办?”
刘景对自家少主这么上心一个外人,身为多年仆从,他很理解。
谁让晏枎虞的举动刚好击中了他们少主最想得到东西,他的少主,是一个为了一点点真心的温暖就要千方百计得到全部的人。
司寇自商看那飞蛾扑棱了半天,又逃不出去,就摘下灯笼捏住里面的飞蛾,放到滚烫的烛火上直接烧死掉。
飞蛾身上的粉末弄脏了他的手,他没有拿手帕擦,而是走到廊芜外的池塘边,蹲下洗干净了手。
刘景一动不动站着等他回答,面对这不能被外人理解的场面,他已经习惯了。
“知道她的位置,就先让她待在世子府,魏绰这事得赶紧解决,我可不想偷偷摸摸老跟她在世子府相见。”
“少主想好怎么解决了吗?”刘景道,“我们来皇都城为这小娘子已经耽搁了好几日,还得快些回都督府才好,少主别忘了大业。”
司寇自商鹰隼般的目光看向刘景,“我当然不会忘,大亓如今朝堂安持不下,都能出现翰林学士被谋杀这样的事,凶手到现在都没抓到,他们谢氏气数已尽,大亓的国土迟早被我狄穆猎氏的铁骑踏平。”
“对了,”司寇自商接着道,“你是在世子府哪里见着的她?”
“是府外,她悄悄往大理寺去了,早些时候谢世子正骑马去了大理寺。”
“看来是案件有着落了,谢氏有谢政玄这号人物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好事,今晚就先这样,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去吧。”
刘景拱手道:“是。”
……
如愿进了大理寺的晏枎虞,一路被人带到了审讯外的地方,引领她的护卫告诉她,没有主审人谢侍郎的准许,都得在外候着。
她点点头,这是她第一次来大理寺,对于案件的审讯时常没有一个时间了解,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她趴在桌子上不小心睡了过去,感受到身上微微一重,才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趴在桌子上她根本就没睡熟,很容易就醒。
谢政玄清冷的眉眼落入她眼中,她轻声叫道:“殿下。”
她坐起来,这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两个人,一个她不认识,另一个是贺崤。
有其他人在场,她直接起身,为了掩人耳目的假胡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晏枎虞快速伸脚踩住,但大家眼睛更快,都看到了她踩的是甚么东西。
谢政玄叹了口气,向众人解释,“这是我府内的人,性格顽劣,让各位见笑了。”
除了贺崤,何松看谢政玄身后的晏枎虞生的面红齿白,身量纤纤,虽着男装却很有伶人姿态,两人又举动亲密。
结合谢政玄还未婚配的现状,何松以为晏枎虞是他的娈宠。
在皇都,一些王公贵族是有这么个喜好,何松不是老古板,但谢政玄会养娈宠还是让他吃惊了一把。
“即是世子的人,那也没甚么,某看这小郎君等了也很久,今日也审不出其他东西来,某与贺司直整理好供词再送世子视察,时候不早,世子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何松本在刑部,这次时专门被圣上调来大理寺同谢政玄调查王允生的案子,背后用意每个官员都能猜到,天子这是准备要好好敲打魏家。
谢政玄道:“有劳二位,赵氏的安危一定要守好,他既被推出来对方肯定做好了准备,不能让其他人接近。”
“是,世子。”
贺崤直起身,目光看向晏枎虞,他这次是监察案件的正确性,有没有逼供之类的事存在。
自从几日前一别,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从去情处,他得知了魏绰的事。
贺崤本以为她躲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没想到她会跟谢政玄在一起。
她朝他笑了下,偷偷抬了抬手。
这样微小的动作都被谢政玄看进眼里,他问:“你们认识?”
这个“们”显而易见指的是贺崤。
她道:“认识,曾经贺郎君帮过妾一回忙。”
贺崤也误认为她是他的人,解释道:“上次是因为唐曜,他对晏娘子出言不逊,吾看不过,所以才出手。”
“原来如此。”他平淡道。
担心他会多余误会,贺崤接着道:“属下没想到晏娘子是世子的人,实在是碰巧了。”
谢政玄没有对贺崤的误会做出解释,转而道:“确实很巧,想必司直对城内的传言有些了解,今晚见过她的事情,还请二位保密。”
何松还没搞清眼前的状况,目送着谢政玄带着人走远,他对着贺崤问道:“世子这是何意?”
贺崤目光雨夜中晏枎虞的身上,“何侍郎听世子的就是,我们就当没有见过方才那位小娘子就行。”
何松道:“开始某看那位小娘子身着男装,以为是世子养的娈宠呢,没想到是位小娘子。”
贺崤没接话。
夜中的雨没有停下的架势,谢政玄来时骑的马,她跟在他身后,他的步伐慢了下来,言道:“知道出来会有被人发现的危险吗?”
她心虚点了下头。
“既然明白,还这么做是不害怕被魏绰的人发现了?”
“不是,”她实话实话,“妾没想到粘的假胡子会掉,想着遮人耳目来着。”
他视向她,“你未免太低估魏绰。”
她着急道:“那怎么办?”
“现在知道怕不觉得晚了吗,出来那会儿怎没有这觉悟。”
她语塞,顿了下缓缓道:“妾知道下了雨,想着殿下出门没有带伞,担心殿下会被淋湿,彭太医之前说过,殿下身上旧伤太多,要尽量避免寒气,妾不想殿下生病。”
他心中本有其他话要说,看见她认真又小心翼翼的表情,出口就成了其他言语,“下次不要拿自己冒险。”
类似的话语,他之前也说过。
从他脸上瞧不出喜怒,她小声道:“殿下会讨厌妾吗?”
“为何这样问?”
“因为妾这样做可能会给殿下带来麻烦。”她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大理寺外,门口的护卫为他牵来马。
他面向她,“先上马再说吧。”
说着,她手中的伞早在里面的时候就给了薛策,现在就剩下她手中撑着的这一把。
很自然的他从她手中拿过油纸伞,走下台阶向她伸出手,“怕吗?”
显然,他是要与她共乘一匹马。
她摇头,暗自捏紧了下手,缓慢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心。
对比下,她的手就要小上很多。
小时候她时常坐着父亲的马出门游玩,直到有次意外坠马后她对骑马还是有点畏惧,直到前世和他一起经常策马出游后才缓解了这种害怕。
薛策很有眼色接过谢政玄手中的伞,见他要抱自己上马,晏枎虞还是紧张了一番,上次他们这么亲密,还是他在成亲前要出去其他道巡察,她要送他去城门外他们一起同乘。
后来他那次回来,就要将她献祭。
“环住我的脖子。”他说。
她乖乖跟着照做,接着不够明亮的灯火,她得以一瞬间近距离观察到他清冷的眉眼,甚至有一瞬间恍了神,错把今日当昨日。
等她坐好,他跟着翻身上马,两人贴的很近。
薛策重新将雨伞递给他,道:“我在后面跟着世子。”
他点了下头,拽紧缰绳驱使胯下的马缓缓离开。
要是放到平常他定然会策马狂奔,碍于前面还有她就收敛了些。
“我不会因为你给我带来麻烦就讨厌你,”他没忘记刚刚她的话,“如果因为一些麻烦就讨厌你,我就不会把你留在世子府。”
她微微侧头,心想,自己这算是走进他的心了?
按前世对他的了解,他这样做就证明自己不是跟那些普通的仆从一样,再不济也跟舒莹莹差不多,在他那里算自己人。
这无疑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为了进一步探测他对自己的想法,她试探道:“殿下为何要帮妾?”
“大概因为你家师公帮过我。”
他隐去了最真实的想法。
她心中万分失落,“只是因为师公的原因吗?”
他看向她,“不然你觉得会是因为甚么?”
谢政玄向来洞察人心,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失望。
晏枎虞看向前方,“没甚么。”
距离回到世子府还有点距离,她问他:“殿下案件审的如何?”
他道:“没有头绪。”
“你对王允生的案子感兴趣?”
她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些,言道:“妾王学士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路过御云观与贺司直同乘一辆车正要去上朝,妾在门外打扫碰见了他们,知晓他们是好友,而且皇都城都知王学士出身寒门,妾只是不想让这样的一个人就这么含冤而死。”
在她说话时,他的目光从没从她脸上挪开。
“殿下。”见他没有说话,她叫道。
他收回目光,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撑着伞。
她可以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温热,他的手臂紧贴着她腰肢。
“有我在,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出现。”这是他的回答,也是他要清除那些宵小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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