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看着自己几日来费尽心思,使尽手段,也想要再见一面的女人。
她说他认错人了,表情那么嫌恶,好像他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个肮脏的乞丐。
酒意烧热的脑子昏昏沉沉,却将一切情绪都数倍放大,连同心痛也是。
林晏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眉眼,压下心头密密麻麻的痛,声音低哑,“我……我不可能将你认错成别人。我向你保证。”
南乐的声音跟眼神一样冷淡,她没有兴趣跟醉汉纠缠,甚至已经有些不耐他的醉话。
“你放开我。”
“你是不是恨我?”
南乐瞳仁紧缩,并不是因为林晏的话,而是因为她察觉到他试图用膝盖抵住她的双腿,分开她腿,将一只腿伸进她双腿之间。
她神经都绷紧了,本能紧紧合住双腿,用力挣扎,“你喝醉了。”
她的反应太激烈,林晏只得愈加用力摁住她的手腕,整个人都覆上来将她按在床上。
林晏眯了眯眼睛,因为两相纠缠而喘息加重,英俊的面庞许是因为热意,沁出薄汗。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心里有一根弦断了,神色变得极为难看,“从前我们相拥而眠,你可从没有这样害怕过我。阿乐,你在害怕什么?”
他看着身下的姑娘,她那么干净,干净得他都没舍得碰过一次。
是谁在他没舍得涂抹的白纸上涂抹上了这样不该有的一笔?
南乐面上一瞬失了色,她仓惶的望着林晏,“你在说什么?”
林晏见她这般反应,心火欲烈,指骨捏着她的手腕,手背暗青色的经络从皮肤上凸起来,“是谁教会了你这种事情?”
南乐疼得颤抖,却是沉默着咬住唇瓣。
林晏见她瑟瑟发抖,隐忍着怒火,俊朗的面目还是微微扭曲,慢条斯理的柔声诱哄道:“阿乐,你不知事。到底是谁教了你这些下流脏污的东西?那人未必存了好心,你可别稀里糊涂让男人给教坏了。”
南乐眼圈微红,抬眸望着他,一直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愤怒与委屈,过去被欺骗,被践踏的耻辱如同浪潮一般涌来,将她淹没。
“若没有人教我,林晏,你准备这样继续骗我到何时?我什么都不懂,是不是才方便让你欺骗戏弄。”
林晏攥着她手腕的手指一松,在南乐的目光下脸色铁青,竟生出难以言喻的慌张。
若她已知道人情伦理,知道夫妻敦伦。
那他过往对她哄骗的那些鬼话,曾在她身边无所顾忌做下的事情……
林晏所有的怒意都僵硬在面上,一时竟不敢望向她的眼睛。
南乐鼻翼一酸,泪珠在眼中转了一转,如珠般滚下面颊,“这等下流脏污的事情,你林晏不是最擅长了吗?你过往做的少了吗?在外还不够,你不是将人带到了我的床边,当着我的面做了个痛快吗?”
那时她什么都不懂,没有人教过她,没有人教过一个女人和男人躺在一张床上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没有人告诉过她孩子从何而来。
她从旁人的态度中知道林晏去红房子是对不起她,但她对于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林晏在何处对不起她,始终懵懂无知。
因为懵懂无知,连丢失了重要的东西都不知道那丢的东西是什么,究竟有什么意义。
林晏只要愿意留在她的身边,留在没有父母,没有钱,卑贱又不识字的她身边,她就已经十分开心了。
在南乐终于搞懂这件事时,才知道过往记忆中那样的情形有多恶心,旁人看向她时的怜悯与嘲弄究竟是为什么。林晏那般神色又是为何。
那时林晏面色不好,南乐甚至觉得是她做错了事情,是她说错了话,是她打断了他的‘游戏’。
林晏自己都不知道眠花宿柳与多少女人共枕而眠,是他先不要她的,是他嫌恶她,是他将她丢在船上,丢在家里,拿可笑的谎言将她从头骗到了尾,给她带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
此时又凭什么来质问她?!
“林晏,那一日你在我床边做起那等下流之事是不是很痛快?是不是格外的刺激?见我懵懂无知那样好哄骗,你是不是很得意?”
林晏在黑暗中僵硬得好似一尊雕像,想要说什么,但好像说什么都无从开口。
那时她几乎算是将他抓奸成双,却三言两语就被他哄住,甚至怕他不高兴,怯生生的问他,‘林晏,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刚才说错话了吗?’
他怎么回答的……他让她别胡思乱想,让她赶紧睡觉。
她一心想要留下他,她问他,‘我睡醒了,你还会在对吗?’
他这时脑海中反复都是那一句话里小姑娘怯生生,慢吞吞,生怕他走的语气。
那时的小姑娘好乖好懂事,懂事到总是小心翼翼的瞧着他的脸色,惯着他一次比一次更肆无忌惮。
怎么那时,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为什么他没有回头?为什么他不在她的床边好好等着,陪她睡一觉,等着她醒来让她第一个见到他?
南乐察觉到他力量的松动,马上用力挣脱出双手,一只手抄起床上的石枕砸在了他的身上。
林晏起身想要躲闪,却一个不小心从床上翻了下去,不知道撞在那里,沉闷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零零散散的掉了下来,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滚远了。
南乐坐起身去看,却见他已经倒在床下昏了过去。
银紗一样的月光透过模糊的窗纸,投在旅馆的地面上,一颗颗光泽明润的珠子散落一地,折射着幽冷的月光。
南乐侧耳听了听,见外间似乎并无半点响动。
这个时间,大概所有人都已经睡熟了。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愤愤踩了林晏一脚,踩着珠子差点摔一跤,只好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寒风涌了进来,明月下之下,窗边生着一棵枯树,后院小门外便是马厮,拴着数匹良马。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马厮中的一匹温驯的黑马抬眸望着她,打了个响鼻。
·
王宫,乾坤殿。
画堂人静,翡翠帘前月。
龙床锦帐里,沉睡的少年正沉湎于一场好梦之中。
梦中一片喜气洋洋的红,龙凤喜烛,火光摇动。
他轻轻挑起朱红的喜帕,眼见着红布下一点点展露的女子面容,心跳如擂鼓,生出无限的甜蜜柔情与喜悦。
南乐仰头望向他,眸光清澈,“玉儿。”
沈庭玉心口一软,“娘子,今日该改口了。”
南乐张了张口,却又是羞涩的叫不出口,咬着唇瓣,一双明眸盈盈的望着他,似是为难极了。
沈庭玉最是受不住她这样的眼神,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姐姐,别这样看我。不唤便不唤吧。总归你今日已嫁了我。”
南乐长睫一颤,她看着他,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嫁衣,神色之中似生出一股茫然,“真的吗?我已经嫁了你?”
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包裹住了沈庭玉,他伸出手想要抱住她,告诉她当然她已经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却抱了一个空。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南乐朱红的身影消散在了他的眼前,沈庭玉费力的睁开眼,留给他的只有漆黑一片的夜色,身畔冰凉空无一人。
他望着明黄色的床帐,心中怅然若失。
只是一场梦……
他在心底宽慰自己,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南乐现在应当已经被卫博陵接回去了。
他已经在命人准备各种礼品,准备大婚的种种流程。
很快,他们就会成婚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
殿外传来争执之声,沈庭玉隐约听见了南乐的名字。
他坐起身,快步走出寝殿,推开大门。
“赵内史,殿下忙了两日,这会儿才合眼。抱歉,就算是您也不能无诏擅闯。”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我有要事!要事!”
赵小虎与当值的侍卫在殿门外吵得热火朝天,各不相让,
二人听见开门声,回首见到沈庭玉出来皆是一怔,齐齐俯身行礼。
沈庭玉抚了抚额头,眼下一团青黑,“怎么了?你们在吵什么?”
赵小虎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他在东宫时。她便是他的内史女官,负责他的文书往来,总管东宫上下。
此番他们攻下王城,更是多事之秋,她需要忙的事情很多,若无大事不会半夜前来。
“殿下。”赵小虎张了张口,方才十万火急的嚷着要见人,此时对上沈庭玉的目光,她却是一时不敢说出口了。
随着她沉默的时间,气氛变得愈发紧张凝滞。
沈庭玉面上看不出喜怒,沉沉的一个字,“说。”
赵小虎额上沁出冷汗,小心的瞧着他的面色,“太子妃……她被不明人士假以卫博陵的名义骗走,现在不知所踪。”
沈庭玉耳边忽起剧烈的杂声,心下腾生出炙热烈火,五内如焚。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赵小虎,看着她急切的说着什么,漆黑暗沉的眼底漫开无边猩红,开口欲斥,欲责问,欲寻出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一张口却是一口鲜红的血。
赵小虎上前欲扶,沈庭玉却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提了起来。
他用手背擦净唇边血,朱唇被血染得殷红,一双眼幽沉阴冷如急欲嗜人的恶鬼,“我让你留下人马保护她,你就是这样做事的是吗?”
赵小虎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法控制颤抖,窒息与痛苦使她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的,“我,我,我留了!大部分隐军都,都留下……保护太子妃了。”
她的身体本能的想要挣扎,面色惨白,嘴唇颤抖,但经验以及对沈庭玉的了解告诉她,这种时候的挣扎只会让她变得更加危险。任何挣扎都是无用之功。
脖子上的手指在不断收紧,她已经开始窒息得脸上蒙上一层晦暗的青紫之色,嗅闻到死亡的气息,灭顶的恐惧如暴风般迎面将她撕碎。
她已经很久没有面临这样的恐惧,几乎要忘记沈庭玉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暴虐残忍,毫无感情的冰冷,跟在他身边就需要随时面临死亡威胁的可能。
对于这一点,当初她走入东宫时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如此致命的错误已经算是重大失误,必须有人对此负责。沈庭玉会因此杀了她,再正常不过,甚至被他掐死已经称得上是不错的死法。
换做一年前的沈庭玉,他一定会让她饱尝各种刑具,生不如死的过上很长时间,才极尽痛苦的死去。
在死亡即将降临的最后一刻,沈庭玉狰狞的脸,旁观侍卫视若无睹的冷静从容映在赵小虎逐渐空洞而丧失生机的眼底,她的瞳仁一点点散开。
沈庭玉忽然松开手。
赵小虎跌倒在地,捂住脖子,大口喘息,咳得撕心裂肺。
“三日之内,如果仍没有南乐的音信,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听懂了吗?”
赵小虎浑身一颤,并不觉得劫后余生,只觉得前路仍旧晦暗无明,心中万般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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