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百官见礼结束,大监宣读命东宫监国,魏相等人辅政的圣旨。
这些都在情理之中,大监宣读圣旨的时候无人异议。
原本若无前日生辰宴上的变故,今日东宫只是临政,也就是从早前的旁听到正式参与朝政,有东宫参与议事的权责;但因为生辰宴上的变故,上君和天子都不能出现在早朝上,魏相是百官之首,许多事情都不能越俎代庖,所以东宫监国一事便顺理成章。
早前的上君只是代天子听早朝,但东宫监国,意义就全然不同。
尤其是,临政与天子钦定监国放在同一日,天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替东宫扫清障碍,让东宫开始主理朝政……
等冗长的圣旨宣读完,满朝文武第一次朝着东宫下跪,高呼千岁。
“众卿平身。”这次是等涟卿的声音响起。
殿中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挲声,是朝臣纷纷起身。
涟卿的目光也看向陈修远,大殿中,只有他与魏相的官袍是深紫色,魏相是百官之首,而太傅,是东宫老师的缘故。
她早前在马车上就见过他这身官袍,但马车上见到的,同眼下在大殿中见到的却有不同。
尤其,是与魏相站在一处。
深紫色的官袍很显稳重,内敛,谨慎,与老成,是比平日里的陈修远看起来更严肃,年长一些。但因为有魏相衬托,他这身深紫色的官袍也不比平日里年长多少,反倒显得成熟,禁.欲,儒雅和精明,更似太傅这个身份。
涟卿没敢久看他。
但知晓他也在大殿中,即便一人在殿上,一人在殿下,也没那么紧张了。
“启禀殿下,微臣以后本要走……”随着徐宗申老大人手持笏板入内,今日的早朝慢慢拉开帷幕。
涟卿打起精神,正襟危坐。
陈修远笑了笑,很快,又敛了笑意,一脸严肃认真看向殿中。
……
今日是东宫第一日临政,早朝的时间不会太长。
就第一日临政来说,多听,多看,少说,涟卿做得都很好。只有几处需要听从东宫意见的,她也能引至魏相或对应官吏处。
她这么做稳妥,虽然未必她就不敢拿主意,但陈修远在她耳边念叨最多的就是厚积薄发,韬光养晦。
早朝结束,百官躬身拱手,送东宫离开殿中。
东宫仪驾离开,百官也陆续走出大殿。
陈修远原本是要等涟卿的,柯度快步撵上,“太傅。”
“怎么了?”陈修远知晓柯度来,是替涟卿传话的。
“太傅,殿下让告诉太傅一声,今日先别等她。晨间的时候,殿下原本是要去寝殿见天子之后再去早朝的。但去的时候,天子疲倦未醒,殿下等了些时候,寝殿又传了太医给天子诊治,殿下又等了很久,太医还在,陛下便让大监同殿下先来殿中早朝,等早朝结束再去见她。”
柯度说完,陈修远些许意外,他是没想到涟卿还未见到天子,因为昨日是天子让涟卿这个时辰入宫的,那就是天子也没料得这个时候需要太医诊治,他猜天子应当很不好。
但今日,天子是一定要见涟卿的。
“我知道了,柯度,替我同殿下说声,我稍后有些事,先要离宫一趟,晚些再回东宫。”
“是。”
等柯度离开,陈修远身侧有几个官员经过,陈修远刚好听到私下议论着,“今日好像没见到信良君,信良君没来早朝?”
“生辰宴那日的场面,让信良君怎么出现啊?”
“信良君是离京了吗?”
“哪能!就算要立即走,兵权交接也要时间,早前虽然是平远王世子领了虎符,但流程总要走完。”
“也不知道信良君这次会不会被定远侯府的事情牵涉。”
“……”
几人的说话声随着脚步远去,陈修远也想起昨日殿中之事,他也没看到信良君,但他大抵能猜到信良君去了何处。
转身时,又恰好看到卓逸同魏相在一处驻足说话,陈修远迎了上去,“魏相,世子。”
魏相和卓逸都停了下来,寒暄道,“太傅。”
“昨日晨间见世子受伤,眼下如何了?”陈修远记得在殿中的时候,见到卓妍替卓逸包扎过伤口。
“劳太傅挂记,无事。”他性子偏冷,极容易让人听出拒人千里。
“魏相,太傅,卓逸告退。”卓逸虽然性子偏冷,但见岑远上前,知晓他同魏相有话要说。
陈修远与魏相并肩,两人的官袍是一个颜色,走在一处也显眼。
周遭不断有官吏问候,两人不时被打断,但也继续说着。
“太傅昨日见过天子了?”魏相问起。
“是。”魏相跟前,陈修远未曾隐瞒。
魏相看了看他,继续问道,“太傅怎么不问旁的?”
陈修远笑道,“没什么要问的。”
魏相捋了捋胡须,笑眸看他,“太傅不好奇?”
陈修远应道,“宫宴上的事,在宫宴之前,陛下应当都同魏相提起过,我想魏相很清楚;至于细节,问不问都过去了。”
魏相也会意笑了笑,“太傅什么都知道。”
陈修远轻声道,“是陛下什么都知道才对。昨日大殿上东宫与魏相都没有说太多话,昨日之事,即便做得再周全,也会让朝臣忌惮。忌惮是把双刃剑,是好事,也是坏事。所以天子将这些都揽下,是希望在朝臣这处,东宫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而魏相又是朝中肱骨,东宫与魏相都不参与其中,也不会让百官忌惮,天子的安排周全,也费了不少心思。”
被他一语道破,魏相驻足看他,“太傅。”
“魏相请说。”他也停下。
魏相双手背在身后,一声长叹,“陛下为了这一日准备了很久,是一心想替东宫扫清障碍。如今,几大世家的势力陆续被拔.出,定远侯府的余孽也开始陆续清除,朝中看似是安稳了,但这些毒瘤拔出,总归尚有顽疾,冰冻三尺也非一日之寒,陛下不得不提前做应对。”
陈修远清楚,“陛下若是想动这些人,很早就可以动,能等到这个时候,应当是准备周全了,也有朝中的应对之策。”
魏相笑起来,“太傅通透。”
陈修远也笑,“浅薄之见。”
魏相又道,“对了,太傅,东宫临政了,太傅在朝中的职务也要抽空定下了,陛下让老夫与太傅商议。”
陈修远心底澄澈,“东宫年少,临政既监国,不懂的尚多,压力应当很大,朝中的职务可否暂缓?下官先专心教导殿下。”
“老夫也是此意。”魏相欣慰,“东宫身侧有太傅在,老夫放心多了。”
“竭尽全力。”
魏相又提起,“殿下监国之后,有些事,便要从政事堂移至东宫,翰林院届时也会有人往返,明日起,东宫怕是要热闹了。”
陈修远会意,“下官会同东宫一处。”
魏相再次颔首,“两月过后是祭天,祭天大典之前,太傅恐怕都要辛苦些,殿下最好在祭天大典前的这两个月熟悉朝政。”
“好。”
两人在中宫门处分开,各自上了马车。
魏相往政事堂去。
陈修远也上了马车,陈壁还在应对岁之的事,驾车的人是陈淼,“太傅。”
“去西郊马场。”陈修远吩咐。
“哦!”陈淼应声。
放下帘栊,陈修远在马车中落座。
信良君应当在那处。
车轮滚滚往宫外去,陈修远脑海里都是宫宴时信良君的话。
——君为君,臣为臣,我沐兰亭没有僭越之心。天子在,便为天子马首是瞻。外驱异族铁骑,内平动乱。我没有不臣之心,日后也不会有!
西秦朝中,也许唯一一个诸事以天子为重的人就是信良君。
魏相心里有江山社稷。
但信良君眼中是天子。
而天子也笃定信良君不会背叛她,所以不惜拿信良君当诱饵,逼定远侯就范,最后,又当众揭穿信良君的身世,断了信良君的后路。
其实,天子才是最会拿捏人心和权术的一个。
“怎么又是你?”信良君躺在草坪角落处,目光幽幽看向他。
“嗯。”陈修远上前。
信良君沉声,“这次又来做什么?涟卿的事不是已经顺利了吗?”
陈修远在他身侧落座,轻声道,“我来看看你。”
信良君撑手坐起,轻嗤一声,“生辰宴之后,全京城的人都躲着我,唯恐避之不及,你倒好……”
陈修远纠正,“生辰宴之前,全京城的人也都躲着你。”
“也对!”信良君轻哂,“放在早一月我肯定想不到,会来这里寻我的人竟然是你。”
陈修远笑了笑,没说旁的。
“这次又做什么?”他问起。
“请你喝酒。”陈修远说完,看向陈铭和陈穗两人,两人将装酒的篮子拎上前。信良君印象深刻,又是这两人。
信良君伸手拿起一壶“醉生梦死”,慢悠悠拔开,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蒙汗药?还来第二次?”
陈修远认真,“这次真是醉生梦死和三杯倒。”
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信良君好气好笑,“岑远,你嘴里到底几句真话,几句假话?”
“真的。”陈修远如实道,“我告诉过你,我有个朋友在南顺,她每年都会给我准备几壶酒,这是真的。”
信良君才不信,但还是饮了一口。
饮完之后,当即皱了皱眉头,“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岑远!”
陈修远笑开。
信良君也笑开。
酒过三巡,其实都没怎么说话,算酒逢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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