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卿心中微舒,“那从寒光寺回来,再见姑母。”
涟韵颔首。
从寝殿离开后,涟卿脚步越渐加快。
虽然知晓去寒光寺已成定局,但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在寝殿呆得一整晚,她想起了很多次岑远。
——殿下信任我,我才知道殿下要什么。
——什么时候殿下真正信任我了,我就能帮到殿下……
岑远尚在东宫,她早前没有告诉过他上君的事,但眼下,她知晓上君做事缜密,前几日支走了卓逸,眼下魏相这处还深陷户部泥沼里。
她能想到的人,只有岑远。
这就几日在东宫的相处,无论是岑远对朝中之事的分析,还是逐渐生出的信赖,尽管不多,但却似眼前的救命稻草。
至少在眼下,她能想到的人是他。
岑远很聪明,又才到京中,上君摸不清楚他的嫡系,兴许,他能有办法周旋……
他说她可以信赖她。
涟卿目光出神着,快步往内宫门处去,等留意到眼前的一身锦衣华袍时,险些撞上。
他声音里都是温和,“今日怎么这么冒失?”
涟卿隐在袖中的指尖攥紧,怎么偏巧在临近内宫门这里遇上……
“上君。”
“嗯。”上君看她,“去哪里?”
“同姑母说了,回趟东宫,晚些直接从东宫去城门口同上君汇合。”涟卿眸间尽量不露出旁的神色。
“别回去了,马上就走了,夏日不比旁的时候,黄昏前要虞城。”上君看她,“还是,你有什么事一定自己回去。”
他眸间依然是温和善意,但涟卿总觉得他的目光好似将她看穿一般。
涟卿攥紧指尖,却尽量泰然,“昨日忘了我的猫。”
“猫?”他笑着看了她一眼,别有意味,“哪只猫?”
涟卿背后冷汗,面色却如常,“上次去弘福寺祈福的时候捡到的,同我投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寺中待得时日久,带了佛缘的缘故,它跟着我,没怎么梦魇过了。想来它原本也是从寺中来的,这次去寒光寺正好带上它。”
上君眸间笑意更浓,“那走吧,让岁之去取。”
岁之是上君身边的内侍官。
让岁之去取,就是不让她回去的意思。
涟卿同岁之道,“你去找柯度,告诉他一声,把‘没想好’带来,还有逗猫棒。”
“是。”岁之去做。
看着岁之背影,涟卿心想应当没露出端倪。
“走吧。”上君唤她,她与他一道折回。
“早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欢猫?”他声音里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意。
“记不得早前的事了。”涟卿敷衍。
“会慢慢记起的。”上君嘴角微牵,“我也喜欢猫。”
涟卿微楞,不知道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这句有些不对。
果真,下一句,上君目光瞥向她,似随意,又似特意道,“好看,粘人,听话那种……”
涟卿眸间微滞。
他嘴角笑意更浓,“聪明些更好,但不要太聪明了。”
涟卿额头冷汗渗出,但没吱声。正好脚下就是台阶,她出神,险些踩空。
他伸手握住她手臂,“小心些。”
涟卿后背都湿透。
但他很快松手,也看到她额间的细汗,轻声道,“总是容易出汗,让太医看看。”
涟卿一语带过,“天气太热,不碍事。”
他多看了她一眼,温和道,“等过了这两日就好了。”
“去换身衣裳吧,稍后离京了。”上君先行。
涟卿脸色有些难看。
***
辞别天子,大监送至中宫门处。
马车都在中宫门处等候,柯度也抱了‘没想好’在中国门处等涟卿。
涟卿从他怀中接过那只猫,心中微舒。
她知道惠嬷嬷是上君的人,但惠嬷嬷怕猫,她没办抱‘没想好’来,所以来得人只能是柯度。原本这一趟去寒光寺不带柯度的,眼下柯度来了,她心中踏实了几分。
再加上怀中的‘没想好’在,她早前心中的寒意似是真的去了多半。
涟卿问起,“逗猫棒呢?”
“哦,带来了。”柯度想起什么一般,从袖中掏出那枚逗猫棒,“前日落在千水别苑了,去太傅那里取的。”
涟卿心底澄澈。
她从一开始就知晓逗猫棒在岑远那里,所以才让岁之给柯度捎话。
前日她抄书的时候,岑远无聊,拿着逗猫棒逗‘没想好’玩了好长时间,后来逗猫棒就落在岑远那里,她想着隔日也要去看书,所以没找回来。
柯度去寻逗猫棒,那岑远应当知晓了。
她虽然没同岑远说起过上君的事,但岑远这么聪明。
她人在宫中,忽然让人抱了‘没想好’走,还特意捎带了那只逗猫棒。
他能猜到她在告诉他这趟危险吗?
涟卿心中其实没底。
稍后,柯度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哦,对了,殿下,太傅让捎东西给殿下。”
涟卿眸间清亮,有庆幸在。
柯度又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涟卿,涟卿也将猫递给他。
柯度一面接过‘没想好’,一面同她道,“太傅说,殿下要去寒光寺几日,但也忘了功课,这本《五目记》殿下正好在路上抽时间看看。”
柯度凑近,“太傅说了,回头要考。”
涟卿会意,尤其是“回头要考”几个字……
等上了马车,涟卿将‘没想好’放下,伸手仔细去翻那本《五目记》。
马车还未驶离宫中,惠嬷嬷还在上君处,柯度也在马车外同大监说话。
涟卿翻来覆去看着那本《五目记》,但始终没看出端倪。没有纸条,没有留字,什么都没有……
涟卿先前心中升起的希望,渐渐有些幻灭,岑远不会真的没领会她的意思,只是让她好好看书?
涟卿放下书册,又想起但凡能交到她手中的东西,惠嬷嬷应当都过目过,如果真的有纸条和留字,惠嬷嬷早就发现,岑远不会想不到。
涟卿娥眉微蹙,忽然间,似是想起什么一般。
重新摊开书册,翻到其中一段。
前两日她问起岑远的时候,岑远让她抄过一段书,就是这本《五目记》。
她记得那一段……
《五目记》很晦涩拗口,很难背,若是没有辅助解释,味同嚼蜡,也千人千面,理解不同。更重要的是,从古至今流传了很多版本,都有不一样的地方。
这一本,是前日岑远让他抄的那本。
涟卿依次看下来,果真在中间隔得稍远的两段末尾,各发现多了几个字。字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临摹得书册上旁的字,近乎一模一样。
她眸间惊喜,心中隐隐激动。
不要说惠嬷嬷,就算熟悉《五目记》的人也会因为版本不同看不出端倪,而且字迹一模一样,天衣无缝。她能看出来只是因为才抄过。
涟卿将两段多的字连起来。有人实在小心,几个字里,好几个都是叹词,如噫吁嚱之类。
最后删减掉,只有两个字。
——等我。
涟卿愣住,就这两个字,简单,却温和有力,让早前忐忑不安的心底浮起一丝暖意。
她也莫名想起前日抄书的时候,她闻到他身上香囊的味道,同爹娘和哥哥用的香囊一样。
她觉得好闻,也会因为心底没有由来的亲近短暂失神,他在她耳旁轻声道,“专心。”
她:“……”
收起思绪,涟卿抱起‘没想不好’在怀中,马车缓缓驶离京中,但涟卿忽然觉得,不那么心慌了……
——等我。
洛远安看了看涟卿那处,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惠嬷嬷跟上。
还在等后车,洛远安问起,“怎么早前没提猫的事?”
惠嬷嬷心中一沉,她怕猫,所以早前能避开提起东宫那只猫的时候就尽量避开,以免上君知晓她有不在东宫身侧的时候。
惠嬷嬷毕竟是老人,也知晓应对,面色上并无惊慌,“老奴早前提过一句,上君怕是漏了。东宫说自弘福寺祈福回来,捡了一只猫后就没做过噩梦了,所以同这只猫亲近。”
惠嬷嬷说的,同今日涟卿说的不谋而合。
洛远安没有多问此事,但洛远安关心旁的,“除了猫,柯度还捎了什么东西给东宫。”
惠嬷嬷应道,“书册。太傅听说殿下要去寒光寺几日,怕落下功课,就让柯度捎带了书册来。”
洛远安指尖轻叩桌沿,平静问起,“让人看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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