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悠扬的小提琴声缓缓飘出,穿着高级衣服的食客们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小声交谈着。
灯光带着暧昧的气息,让食客们的隐私藏匿于黑暗之中,却还可以看得到彼此的笑容。
令行止胃口不大,吃了几口牛排后便拿起酒杯摇晃,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
姜与乐暗中打量着令行止,面对眼前这个风度翩翩、心不在焉的男人,她好奇,但也不是特别好奇。
“您打算在昆明待多久?”姜与乐笑着问。
令行止手一顿,红酒因为惯性在杯中又转了一圈。
“我也不知道”,他笑笑,待客之道他还是有的,“您呢?我听伯父说,您在故宫里面做研究员?”
姜与乐点头,“是的,我想当故宫博物院的院长。”
“那您应该不会长时间呆在昆明吧?”令行止抿了一口酒,远处服务员带着两位客人正往里走,他眯了眯眼,转头看向姜与乐,“我刚死了老婆,其实不打算这么快找下家的。”
姜与乐笑了,放下手里的刀叉,肩头披着gucci外套,上面的虎蛇交缠,在黑暗中别具生机。
“其实我也对死了老婆的男人没什么兴趣,来昆明找您,不过是家父的意愿。”
这般直率与姜与乐温和的外表形成了反差,令行止笑笑,对姜与乐多了几分兴趣,“您还年轻,如果有喜欢的人,就不要走错路。”
“感情总会消失的,权力和金钱永留存”,姜与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高跟鞋翘起来,尖锐的鞋跟戳在地面上,红色鞋底倒映在石砖表面,“我喜欢的人死了,在我心里,我们都是丧偶……所以和谁结婚都一样,既然和你结婚能让家族获利,何乐而不为。”
令行止低头看着红酒杯,香醇的味道涌出来,“我刚刚经历了一段政治联姻,我和我妻子都很痛苦,所以我在想,到底要不要继续和你结婚。”
“你们的痛苦在于你无法忠贞,如果和我结婚的话……不可以出轨,虽然我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是我想如果我知道另一半出轨,我会很生气。”
令行止轻笑一声,八字没一撇的事,“是,她爱我,我不爱她,男女之间的事不过就那么点弯弯绕绕,爱或者不爱。个中滋味,只有局内人自己清楚。”
姜与乐仰着头把红酒喝完,转着空酒杯,“那你现在还爱她吗?我说的是之前你爱的那个人,不是你老婆。”
令行止很久没有想到过孔令琪了,这个名字现在想起来,居然有些陌生。
还爱吗?
令行止微微皱眉,他想坦然说出爱这个字,可是他又觉得爱好像不是他一直以为的模样。
姜与乐看着对面人的模样,嘴角上扬,带着鄙夷,“是不是不知道还爱不爱?有更好的女人出现在你生活中,所以你一下子忘了爱她的感觉?”
“也不是,只是觉得之前的情爱好像空中楼阁,脚踏实地真真切切摆在眼前的东西,比那个重要。”
话说得文雅,拐弯抹角,可姜与乐一下子听明白了,“你爱上其他人了,但是你不敢承认,不然之前你付出的那些事,都很可笑”,她笑着摇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圈子里的人一般交了女朋友都说喜欢,从来没几个人说爱的,咱们也都清楚,爱太过于沉重了”,姜与乐倒好酒背靠椅背上,慢条斯理地说,“可有时候你觉得是爱,放下了也就烟消云散。人嘛,总是喜欢找意义,总觉得一生只能爱一个人,我觉得不是。”
令行止在这个时候点了点头,“是,人会成长,阅历也会发生变化,爱情消失很正常。可爱情嘛,一定要与众不同才行,因为你成长了就嫌弃自己的爱人,这似乎不妥。”
“伪善”,姜与乐耸了耸肩,“我爱一个人就想成为他们,等我比他们优秀了,我就不爱他们了。”
令行止摇头,平静地看着餐桌上凉掉的事物,耳旁的笑声传过来。
熟悉而又嚣张。
姜与乐头转过去,看向一旁的两个女人,目光落定在长发女人身上,随性、潇洒自在。令行止也注意到了,头偏过去看,“这是周书记,我……”
“知道,她是你领导。”
令行止点点头。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周兮野身上,她不可能没感觉,侧头朝他们笑笑,对面的李玲也看过去,彼此打过招呼后,又各自聊各自的。
“这次我来昆明,其实就是叶总理让我来传达消息的,叶柔辛的东西你拿到了,要告诉叶利峰吗?”李玲就着松露吃完了碗里的面,放下叉子喝了一口红酒。
周兮野看着李玲,“前脚巡视组刚走,后脚你们纪检委又来,李玲,这是监视我,还是过来拿东西啊?”
“你这么说,就应该明白你手里东西的重要性,我带这么多人来,也是为了你的安危。”
“把东西交出去了,我就能活着?”周兮野嗤笑,“李玲,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手里有东西总比没有好。”
李玲挑眉,“你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哪里没变?”
“还是守着那些自以为是的东西,固执己见。周兮野,我在这个圈子里混的时间比你长,这里没有绝对的好人,更没有绝对的坏人,叶柔辛他不过是没玩过别人,输,就意味着死。他死了,你也要步入他的后尘吗?”
这话说完,一下子引起了周兮野的好奇心,她手撑着脸胳膊肘架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离李玲又近了一些,“你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李玲一愣,释然地笑了一下,“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高中的时候,你能和我做朋友,就说明你和圈子里的人不一样”,周兮野顿了顿,“高中的时候你家世显赫,我不过是一个在家里都没什么话语权的人,你能和我做朋友,说明你不看那些光环。”
“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你也说了,高中的时候我家世显赫,现在呢?就连权力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你凭什么要求我不变”,李玲觉得好笑,“周兮野,你还没有从高处跌下来过,你知道……”她脸上情绪变得复杂起来,“就是一夜之间,你的朋友比避你蛇蝎,给他们打电话祈求一个住处的时候,电话里传来冰冷的嘟——嘟——声,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你被全世界抛弃了。”
周兮野想说安慰她的话,可李玲没给她机会。
“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人要强大得靠自己,不能靠别人,所以我不顾众人的奇异目光,回到仕途,我的那几个表哥表弟,早都已经没有了斗志,缩在家里骂天骂地,后来看我发达了,现在又来巴结我。”
周兮野点点头,眼中满是欣赏,她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也不拐弯抹角,“李玲,感情牌好用,但是对我没用。你家的事我一直都替你难过,但是你自己也说过,输就意味着死,没死,就是赢了。我现在还活着,我会想法设法一直活下去。”
李玲早就预设过和周兮野谈判后的结果,她只好点点头,“那可能纪检委在昆明驻扎的时间会变长。”
“李主任,我会好好配合您的工作”,周兮野脸上浮现出了疏离的微笑,很官方。
李玲叹出一口气,“好,那咱们走吧。”
周兮野抬手看了一眼表,“好,走吧”,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把车钥匙递给李玲,“你先去车库,我跟令市长打个招呼。”
“好。”
令行止正和姜与乐谈论着故宫里文物的历史故事,突然一个人搬过了一把椅子放到两人中间坐下来,令行止扭头看过去,是周兮野。
周兮野把头发撩在耳后,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令市长,这是您的新女友?”她笑着问姜与乐。
姜与乐摇头,“不是,周书记,目前我和令市长……只是朋友关系,家父让我来看看他,没有别的意思。”
看来姜与乐对两家联姻并不感兴趣,周兮野微微一笑,“正好最近也是昆明游玩的好时节,我准令市长的假,让他陪着你逛逛。”
令行止扭头看着周兮野,脑子一转,不像是吃味,肯定是纪检组的人来她没空应付自己,所以先找个借口把他支开。他话锋一转,给周兮野倒了一杯红酒,“马上就是年底了,市里的项目还很多,周书记自己忙得过来,但是作为市长也不能太任性,更何况周书记大病初愈,养身体要紧。”
周兮野摆摆手,“不喝,一会儿要开车。”
姜与乐在周兮野和令行止身上瞧出来一些门道,若有所思地问了一个问题,“周书记,您丈夫是不是裴市长啊?”
“是,裴知予,我们两个没办婚礼,只是领了证。”
姜与乐点点头,“你们结婚是因为爱情吗?真难得,在这个圈子里,能因为爱情结婚的人,不多了。”
周兮野笑着说,“是的,我也希望您能因为爱情结婚。”
叁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尴尬。
周兮野觉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有空再见。”
姜与乐看着周兮野离开的背影又看向令行止,“你现在喜欢她?”
“很明显吗?”
“无论是眼神还是身体,你都贴着她,还要怎么明显?”
令行止哼笑一声,无话可说。
坐到车上,李玲在副驾驶刷手机,周兮野坐到了驾驶位上,“我没喝酒,你放心肯定好好开。”
“好。”
车子启动开出地下车库,夜晚灯火流动,如同一条银蛇。
“很久没有这种轻松时刻了,北京下班后就都是应酬”,李玲靠在窗边说。
“和我吃饭不就是应酬吗?”周兮野开着车,“虽然咱们认识时间长,你家出事后,你根本就不联系我。”
“哼,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周兮野叹出一口气,“看吧,你身处高位的时候可以和我是朋友,出事后就觉得我和你的友情是我在可怜你,你啊,就不能忍受我在感情中伸出高位……人总是被这种荒谬无趣的想法囚禁。”
李玲打了一个哈欠,没说话,酒精发挥作用,她昏昏欲睡。
突然!
周兮野车子打了一个转,轮胎与地面之间摩擦出黑色痕迹。
“刹车失灵了——”
李玲一瞬间清醒过来。
红灯亮起来,两旁的车动起来,可周兮野的车子就那么冲了出去。
“你抓紧,我要撞那辆车——”
李玲没来得及反应,她紧闭上眼睛。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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