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内灯火通明。
刘良友,令行止,胡睿,还有纪委赵宏基坐在会议室的皮沙发上,正襟危坐。
“这么说,孟庆功在没有得到任何人允许的情况下,就私自发布扰乱民心的通报!用词也不恰当,什么叫做揪出背后的保护伞?!这是在说昆明市政府为那些卖淫团伙开绿灯吗!”刘良友满脸怒气。
胡睿点头,“这不符合规矩,他既没有向我们打报告,也没有和令市长说明情况。通报措辞也不准确,明明之前开会讨论过这件事了,不知道他怎么又回头了。”
赵宏基叹口气,“现在中央巡视小组就在昆明,他们肯定会介入……他怎么能这么乱来呢!”
令行止一句话都没说。
“给孟庆功打电话!!让他回来!!不要胡闹了!”刘良友怒斥,胡睿拿起手机。
夜晚,警笛声在城市上空呐喊。
一辆辆警车在马路上飞快驶过,路旁的树枝似乎都要被车带骑来的风拔掉执业,兵分几路才将农家乐基地园区包围起来。
气氛紧张而严肃。
孟庆功从车上下来,他的手机已经被人打爆了。拿出放在手里震得手心麻的手机,孟庆功看了屏幕上来电人的名称——胡睿,长叹一口气,一把将手机扔到车里。
“将所有涉案人员带走,还有一些已经在回家路上的卖淫团伙也要追回来!”他环视着警员们,“另外,可能会有危险,特勤警卫先开路。”
他拧着眉头指挥,农家乐不是一个小项目,这个基地园区包括两座山,山林人迹罕至,所以要格外小心犯罪团伙反扑时带来的伤害,他们也不能确定这些人手里有没有武器。
一行警员骑着摩托往农家乐里驶去。
“孟局,胡书记的电话打过来了……”
副局这么一说,孟庆功抬手夺过她的手机,扔到一旁,“先抓人,出了事我负责”,他扭头看了看,低着头副局说,“便衣在这里潜伏很久了,就像周兮野说的,不仅有卖淫的,还有贩毒的,抓了这些人,肯定让你立大功,胡睿他在生气也不能对我们做什么。”
“日后……”
孟庆功有点烦,摆摆手,“日后再说日后,还不一定是谁笑到最后呢”,他摇摇头,心里却在想:周兮野,我都已经出警出通报了,算是把身家押在你身上,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
转念又一想,万一周兮野真的只是因为正义和人民发声呢?没有其他的想法?
不可能!心眼那么多的周兮野怎么可能是会被这么轻易打倒的人呢,她就算死了也会拉一群人垫背,更何况她还没开始反击。
孟庆功安慰着自己,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推到女人身上算怎么回事。
他虽不懂这盘棋怎么下,如何布局,可孟庆功已经准备好成为弃棋。他很矛盾,很害怕,但他潜意识中觉得,周兮野就是能够逆风翻盘的人。
警队的人在夜色中前进,大张旗鼓地前进。
孟庆功看着他们一队一队进去,心中莫名紧张起来,也兴奋起来,这才应该是警察应该做的事。一方小小的办公室才不是他的地盘,这种危险的抓捕才应该是孟庆功的本色。
他点了一只烟,压抑着心中的兴奋。
突然,身后又亮起了灯,他扭头看去,大灯照得他睁不开眼。车灯灭,有人下来,那人走了几步孟庆功才看清楚来人。
令行止。
孟庆功还没开口问,令行止先开口打招呼,“孟局,辛苦了,我也是看到通报才知道您要继续查下去。之前是胡书记不让您查吗?”
开门见山,来者不善。
“胡书记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拐卖案件已经水落石出,关了农家乐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令行止听到这话笑了笑,“胡书记厉害,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掉问题本身。不过我很好奇,孟局怎么想通了要出通报?”
孟庆功犹豫了一下,“令市长这么晚来,是来监督我办事的?”
令行止摇摇头,看着农家乐基地里半山腰处亮起来的灯,“明人不说暗话,我帮周兮野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这么做有你的道理,但是我想,如果你也是帮她,那孟局的事肯定是我的事。”
孟庆功差点笑出来,“您说的没错,我这么做有我的道理。但是公安局的事,是我孟庆功一人的事,我怎么选、怎么做,都不、是为了承人恩情,拉帮结派,我只是为了让我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令行止听明白了,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大家都身处一个机关内,孟局有事和我说,那市委市政府肯定会支持的。”
说到这儿,孟庆功灵光乍现,看着令行止,清楚了他的来意,沉默两叁秒后,“那就麻烦令市长了。”
“我说不要继续查就不要继续查了!”胡睿一拍桌子站起身,气急败坏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令行止,“现在我们是收拾摊子,又去追查案子,浪费政府资源不说,人力物力投资不说,百姓怎么过好日子?查下去,他们的生意还怎么做?!”
令行止嘴角带着笑,平静地说,“胡书记,他们为了赚钱违法,那就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依法治国,是写入宪法中的,难不成您还想违宪?”
胡睿两句话没说就被令行止的话噎了回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要查可以查,但是没有必要这么明目张胆地查!这对昆明市的形象不好,文明城市评选的时候印象分肯定会大打折扣。”
“这件事本来就是人尽皆知,我们不大张旗鼓地查,要不是我们政府里面有鬼,要不就是政府没担当。相比一个好听的名号,我想百姓更在乎的应该是真相,不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才是一个政府应该做的事。”
胡睿彻底没了话,老老实实坐了下来,拿起桌面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水。
“令市长,您和周书记是一起调过来的,工作上自然是你们更有默契,可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就是论事,不应该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
令行止笑了,“胡书记,我没听明白您的意思。”
胡睿看着令行止,眼中的杀机藏不住,“令市长,前一阵子您和周书记的爱人打在一起,我想你和周书记的关系,人尽皆知。”
这么说,完全撕破脸,一点情面都不留。
令行止挑眉,缓缓地将背靠在椅子上,“胡书记您不能听风就是雨,更不能信谣言,说这话的人肯定是想污蔑我、栽赃周书记。她是女人没错,但并不意味她没能力,靠男人才能到这个位置,这是您的偏见,是您自己的问题。”
“令市长,我看你们这是党内同志个人生活作风出了问题,这对你和她影响都不好,更没法对组织交代!”
“胡书记,您要这么说,那我和周书记也算是入乡随俗。在这里,没有几个人的问题能比您的多,比您的大,比您的影响力广泛。”
胡睿一听心里的火一下子蹿到头顶,“令行止!”
话音落,身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令行止皱了皱眉头,可胡睿表情一下子从愤怒变得慌张,令行止回头一看,是检察院的人。
胡睿和令行止站起身来。
检察院的领头人拿出手里的纸质证明,“胡书记,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令行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检察院的人给胡睿带上了手铐,离开了市委副书记的办公室。
风水轮流转,前一个是市委书记周兮野,后一个是市委副书记胡睿。
昆明要出大事。
真可谓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昆明市公安局通报农家乐拐卖-卖淫案,具体进展如下……”
车载收音机里的新闻播报着案情的具体情况,周兮野把收音机的声音关小。她的车停在农家乐项目基地的外面,窗外正下着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挡风玻璃上,她看不清外面。
不一会儿,有嘈杂的声音传过来,周兮野微微降下车窗,看过去。一群人搬着东西正往火车上放,农家乐项目被叫停,这些商贩们需要从这里搬走。地上也都是垃圾碎片,没人打扫。
人走茶凉,周兮野这才完完全全明白这其中的滋味。
还未回神,有人走过来敲了敲周兮野的车窗,她把车窗完全降下来。眼前的男人淋湿了,头发都成了绺,男人抹了一把脸,“美女,不好意思,麻烦您挪一下车,不然这个货车出不来。”
周兮野点点头,“嗯,好,我给您挪地儿。”
打着方向盘,周兮野把车开到一旁。停好车,周兮野拿了一把伞下车,“师傅,您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大雨不再等等?要是进了山里,没准会遇到泥石流什么的。”
“等不了啦,公安局的人抓了一批卖淫的,现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生意,没人来……更何况,一会儿政府就过来赶人,不走不行。”
周兮野撑着伞看这他们忙前忙后,“他们为什么要赶人?”她一顿,“谁让你们搬的?没这道理!”
“让你搬就搬,让你走就走,还用什么道理吗?”男人笑笑,上了车。
周兮野撑着伞,雨伴着风吹到她身上,又冷又潮。
“大哥,您等等!”周兮野喊了一句,男人把车窗降下来,低头看着周兮野,“怎么了,妹子?”
“要是他们这么赶走你们,你们就乖乖听话离开,也不反抗……大哥你去哪儿能把这个生意做起来啊!再说了,这片地政府肯定不会让他荒废,日后肯定会再建设、再发展的。”
男人拧着眉头,“妹子你想法太天真了,你说的道理我懂。但是不建设这段时间里我们总是要吃饭的,就在这里耗着,我们怎么吃饭?我们怎么生存?政府会给补贴吗?”
男人摇头,“政府不会管我们的,树挪死,人挪活,吃饭总要是靠自己想办法的。”
周兮野也摇头,“就是因为你们不去为自己争取才会到处跑、到处奔波,我不信政府不管这件事!”说着,周兮野拿出手机打电话,“你们不争取,我帮你们问。”
电话打了出去,直接打给市政厅,周兮野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可那边的工作人员说:“上面的总负责人都不在了,之前农家乐还说要关掉,现在关农家乐的人也进去了,整体状况就是没人负责,我们也不负责。”
“这事不可能没人负责,市委市政府牵头办的项目,出了事现在又要赶人走,是哪条规定,哪条法律说可以这么做的?”周兮野对这个项目的情况门清,她走了,她还不信找不到一个负责任人。
那边的公务人员语气也不善,“谁赶你们走,你就给谁打电话呗,找我干什么?”
周兮野皱了皱眉头,“你叫什名字?”
“哎呦,想投诉?我告诉你,孙小志!去投诉吧!去吧去吧!”
听完这话周兮野挂断电话,又给市公安局打过去,接到电话的人一头雾水,“让农家乐的人走?没听说啊,没有这么一回事啊!”
城管的人话如出一辙。
说来说去,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周兮野看着开车的男人,“谁通知你们走的,公安局的人说他们并没有派人过来。”
男人一听,也是有点奇怪,嘀嘀咕咕,“不可能啊……那人明明穿着警服……妹子,那我就不清楚了。”
“既然这几个负责的部门都没这么做,那你们可以不搬,先在周边赚点钱,等农家乐再开起来,生意肯定会好起来的。”
男人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人也劝道:“要是再有人来赶我们走,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我可以报警啊!报警警察处理!大哥,咱不怕!”
男人犹豫一会儿,从车上下来,站到周兮野面前,“妹子,赶人的场面我们见多了,你可能没见过……虽然你比大哥明白,更能利用这个社会的规则办事,但是,我一个大老粗,怕了。我这一车的东西都是谋生用的,冒不了一点点险。”
“谢谢你啊!”
说完,他上了车。笨重的货车掉头后,驶出农家乐基地。
周兮野站在原地看着车离开,车消失不见了,她轻笑一声。说不上是因为自己自作多情,还是因为男人不听劝。想了想,她便转头也要上车。前脚她坐进车里,后脚一行车开过来,紧急刹车,下来一群壮汉,轰轰烈烈往农家乐基地走去。
“该搬走的就搬走啊!搬不动的我们帮你们搬!”
周兮野看着他们一来,商铺的人便加快了收拾东西的步伐。
这帮人说警察没穿警服,说是城管但是又没有任何手续,说是市政府的人,也没有那个权的味道。
完全是嚣张跋扈的模样。
周兮野想了想,拿起手机报警后才下车,打着伞,走到他们身边,“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你们说要搬就要搬?你们有什么手续吗?”
为首的男人听到这话,回头看向周兮野。
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他哼笑一声,“爷爷我想让谁搬,谁就得搬,管不着我是谁。”
“你这是违法的。”
男人不耐烦了,伸手一挥,拍在周兮野的头上,“老子就是法!滚开,别碍事!”
电光火石之间,周兮野她躲开了男人的推搡,用伞尖戳向男人的腹部。
“卧槽!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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