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殊靠到他怀里,还伸手摸摸马鬃,随意地答道:“玄猫镇宅,昨日就让礼部赶去了上景宫。”
谢煐没多说,手臂护好他,回头给薛明芳使个眼色。
薛明芳抬下手,傧相们和列好队的东宫卫也纷纷上马,就连冯万川也上马跟过去。
礼部左右侍郎看得心急,赶紧过来拦薛明芳:“我们的马呢?”
薛明芳对他们露个假笑:“抱歉,没准备。两位若是愿意走,就跟着吧。”
折腾白泊的两个心腹,他开心得很。
谢煐抬脚轻轻一磕马腹,通灵的宝马立刻灵巧地转个身,走向大门。
谢煐打头,身后是两边傧相,再后方是东宫卫护持着长长的车队,车板上摆着满满当当的太子嫁妆。
一队人刚出延喜门,便听见早候在路两旁的百姓们发出欢呼声,香囊、手帕、绢花之类的小物品如雨点般落向马上众人,即使是今日成婚的两位新人也没能幸免。
后方傧相们也“不干示弱”,扯开挂在马鞍边的袋子,抓起一把铜钱就向人群撒去,引得人群一阵哄笑。
为了确保能够一路上都不停地撒喜钱,刘继思特意换了许多铜钱,在后头装了一整车备着取用。
谢煐护好白殊,策马慢慢前行,一路上两旁的恭喜声和吉祥话都不绝于耳。
白殊伸手扯下一块挂在马耳朵上的红帕子,展开一看,上头一角绣有“百年好合”。
他失笑:“竟然真是给我们的礼物。”
随即一叹:“能救这么多人,你受那一次苦也值得了。”
谢煐微侧头看看他。
白殊正好也看过来,见他这神情,笑着问:“怎么,我说得不对?”
谢煐收回目光看向前方:“不完全对,受苦的还有你。”
白殊往环在腰间的手上轻拍一下:“好,我更正。能救这么多人,我们共苦那一次也值得。”
谢煐凤眸微眯,垂眼往自己手上瞥过,再次侧头看向白殊。
“往下,会更艰难。”
白殊回视着他,笑容中少有地透出股张狂之意。
“我定会将你托上去——我可是高飞的火凤。”
*
东宫的队伍将子午大街与卯西大街都走了一遍,把喜钱撒满大街两旁。
临近黄昏吉时,谢煐将马停在上景宫门前。
此处围着的人更多,除了跟过来的百姓,还有许多面色微妙的官员。
谢煐弹身下马,再将白殊抱下。两人并肩走进大门。
后方的傧相们下马让开路,让更后方的车队能驶进门去。
薛明芳向着门外人群抱个拳,朗声道:“太子大婚遵古礼,不举乐不宴客。各位若有贺仪的,可以留下,太子都会回礼。便是来说两句吉祥话,也能领两只喜糕。”
随着他的话音,上景宫里抬出一筐筐热腾腾的喜糕,还有成箱成箱的碎银。
围在门外的官员们听得这话,纷纷松口气,都三三两两地上前送贺仪。
刘继思专门调了不少账房过来帮忙估价,不管是礼金还是礼物,都回以等价碎银,再赠上两只喜糕,将人高兴高兴地送走。
他们这些小官原先也是两头怕。来观礼吧,怕得罪太子,毕竟嫁人不是什么光彩事。不来观礼吧,怕得罪天子,皇帝搞这么大阵仗,不就是想折辱太子嘛。
幸好,太子还知体谅下臣。
比起官员们,百姓们的祝贺就真心得多。尤其先前得赠药治好了病的,许多人都提着自家做的东西来,不拘什么,总是心意。还不肯收银子,都说东西不值钱,拿不上银子。最后账房们没办法了,还是薛明芳作主,每人多给两份喜糕,凑个六块。
外头的事自有傧客们和东宫卫操持,谢煐与白殊并肩走进安静的喜堂,只有冯万川跟在他们身后。
上景宫正殿被改造成与东宫几乎一样,此时上首端坐着卫国公与他夫人,一旁则是专程过来当司仪的孙宦官。
孙宦官一脸地复杂。
他知道嘉禧帝必不希望太子婚礼是这样严肃的模样,可太子装听话装到了最后一刻,东宫卫一出,礼部和内侍省也束手无策。总不能真调北衙禁军过来和东宫卫打过一场,那可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虽说这场婚事本身就很滑稽,可好歹还披着一层“为天下苍生”的外衣。
只是,此时看到白殊与谢煐并肩走进来,孙宦官的表情更是微妙——这楚溪侯……怎么看着与先前似乎不大一样?
卫国公瞥过孙宦官一眼,沉声开口:“孙内侍,吉时已到,该行礼了。”
孙宦官被他唤回神,清清嗓子,开始唱礼。
拜天地,拜高堂,新人对拜。
白殊抬起身,目光正正撞进谢煐深邃的眼中,心下闪过一丝异样。
这时,坐在上方的卫国公夫人缓缓站起身,向着白殊走来。白殊的注意力被她吸引,侧过身看向她。
老夫人年纪与卫国公相当,今日没穿诰命夫人的礼服,却是和卫国公一样,穿了身大红绣团花的圆领袍,面上带着不让须眉的英气。
不过,她看着白殊的目光却十分慈祥,还拉起白殊的手轻拍了拍,赞道:“是个好孩子。”
白殊有些不知所措,不自觉地去看谢煐——这好像不是他们的剧本?
谢煐垂眸回视,低声提醒:“谢外祖母夸奖。”
白殊鹦鹉学舌:“谢外祖母夸奖。”
老夫人呵呵一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孙宦官打断。
“老夫人,吉时短暂,还请您日后再与楚溪侯叙话。新人还要行合卺礼与结发礼。”
老夫人收起笑,冷冷瞥他一眼,却也没多说,回去坐了。
孙宦官高声唱道:“新人入洞房——”
那点出乎意料的小情况,让白殊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去看老夫人,却被谢煐的高大身躯挡住。
谢煐隔袖牵起他的手:“走吧。”
白殊只得收回目光,随谢煐一同去往寝殿。
寝殿正殿,两人隔案坐下,孙宦官唱礼。
“新人饮合卺酒——”
冯万川端上两个被红绳相连的半葫芦。
白殊和谢煐分别端起一只,红绳不长,两人不得不向对方倾身,一同举起葫芦喝下酒。
酒一入口,白殊就不由得眨下眼——竟然是他三月初一时兴起酿的桃花酒。前几天刚开封,酿了五坛酸了四坛,也就这一坛还能凑和喝,就随手分了一半给谢煐。
饮完酒,冯万川接过两人手中葫芦,合在一处,将红绳缠上去。
孙宦官继续唱:“新人结发——”
冯万川拿起金剪刀,小心地剪下白殊和谢煐各一缕发,用红绳缠好,放在刚才的葫芦旁边。
孙宦官这才笑眯眯地对两人行礼:“恭喜太子,恭喜楚溪侯,老奴祝两位永结同心,白首携老。”
谢煐淡淡地看他一眼:“孙内侍辛苦了。冯万川,送孙内侍出去。”
孙宦官没有多纠缠,转身跟着冯万川离开。
白殊往椅背上一靠,长呼口气:“总算结束了。”
前面还好,自从踏入喜堂,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人太少,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紧张。
谢煐几不可察地蹙下眉,看向他问:“累?”
“也不是累,我就是……”白殊目光飘向案几上摆的饭菜,“饿了。这个可以吃吗?”
谢煐伸手摸摸碗碟,感觉还温,便道:“吃吧。”
白殊抬手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吃完了才想起来:“哎呀,要不要叫人拿碟子进来分一分?”
大煜习惯分餐制,唯有在成婚当晚,新人会同吃菜肴,寓意同甘共苦、不分你我。
白殊自己所无谓,就是顾忌着谢煐在意。
谢煐没回话,只举筷在白殊刚才夹过的那碟菜里夹了,送进口中。
白殊笑笑,畅快地吃起来。
待吃完晚饭,冯万川来回禀已将孙宦官送走,门外的百姓也基本散了,傧相们正准备回家,东宫卫则进后院住帐篷。
白殊撑着椅子站起身:“那我回竹影院休息了。”
竹影院是他早早看中的院子。
话音刚落,他就见到谢煐抬眼看过来,黑沉沉的眸子中带着点看不明白的情绪。
旁边冯万川咳了一声,道:“新婚第一晚,新房若是空着,是个不好的兆头。”
白殊一脸莫名:“怎么会空着,殿下不是住这儿?”
冯万川顿了下,补充:“得两个人。少一个,都算空着。”
白殊眨眨眼,随既笑起来:“那行,我在这儿睡一晚也无妨,反正也不是没和殿下睡过。”
冯万川垂下眼,藏起眼中的吃惊。
白殊接着提要求:“不过我晚上习惯泡下澡,烦请冯总管让人备水到浴室。”
冯万川自然是应下,又问谢煐:“殿下要与楚溪侯一同泡吗?臣让人一起备了。”
白殊猛咳一声:“什么?”
冯万川不解地看回他,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不是……咱家的意思是,殿下通常也会泡一会儿,是与楚溪侯同时,还是……”
谢煐打断他:“在偏殿另寻一间浴室,我去那边。”
白殊转眼看向谢煐,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在山洞那晚他抓着自己衣角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逗他:“那也没必要,都是男人,一块泡也没什么。”
谢煐目光转回来,白殊感觉他的眼眸似乎比刚才又黑了一点。
最后,谢煐道:“在这边浴室中间架个屏风。”
冯万川看看白殊,再看看谢煐,心情微妙地退下去吩咐人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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