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上这么说,只是避免陆容华越过她去,请皇后责罚她的宫女。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就更加羡慕了。
太医是后宫中除了宫女以外,最能往前朝递消息的渠道,但也得娘家有人打点才好使。郭贵人便是家世好,入宫时位分占先,侍寝拔得头筹,失宠了遇上过年能升回来,遇喜能叫与娘家相熟的太医藏住事等胎儿稳到三个月……
唉,有家世就是好啊!
别只看得宠的顾婉仪风光无限,能得几时好?即使一直好,又有多少個“顾婉仪”?像郭贵人这样,作死到失了圣心,不仅能保住位分,幸运怀孕还有办法保住这娃,这才是娘家给力能保住的下限。
别怪后宫女子不是一条心向着皇帝。
要怪就怪,皇上也并没有能让后妃放下心来的安全感。
陆容华掩面笑说:“是有些惊扰了。毕竟郭贵人的圣宠不多,竟也怀上了身孕,真是好福气。”
众妃嫔侧目。
不愧是经常敢于到贵妃和顾婉仪面前蹦达的是非精啊!
陆容华跟个鸡毛掸子成精似的,炸毛了就往人身上挥,贵妃反手就将她薅秃。而在郭贵人这种低位妃嫔面前,鸡毛掸子就肆无忌惮地往对方脸上招呼了。
她接着又道:“我听说怀女胎的时候,母亲的气色会好些,皮肤更细腻些,像顾婉仪肤如凝脂的,该是位公主。半个月前郭贵人来请安时我就想说,可是下人伺候得不够精心?竟把小主伺候得脸皮粗皱,现在看来呀,想是怀了位皇子呢!”
姜娴听得侧目。
一下子拉两个,各踩一脚,真是个双头鸡毛掸子。
类似的话术,陆容华上回登门拜访碧华宫时就说过。这位主儿对预测胎儿男女有着迷一样的热情,很该打包送去乡下给重男轻女的家庭当赤脚大夫。
郭贵人面色也跟着不好起来。
虽说她日夜祈盼腹中胎儿是位皇子,可也没有女子听到自己被评价为“脸皮粗皱”会高兴,陆容华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丑了!
郭贵人的神色如何,姜娴没管。
姜娴第一时间去看的容贵妃。
果然,容贵妃一手托着香腮,凤目微眯,显然已在忍耐的临界边缘。
就在这时,一声幽幽叹息响起,众人齐刷刷的转头过去看。姜娴微微蹙起眉,并不作苦相,却显出愁态来:“臣妾本就比郭贵人貌美,与生养子女无关……太医尚且不能断男女,陆容华却说得头头是道的,整日盯着臣妾的肚子看,教臣妾都有些紧张害怕了呢。皇后娘娘,可要为臣做主啊。”
说这话的时候,姜娴给自己扣了个小可怜光环。
动作指导是西施上回教的,她当时学得用功,随机反应可能不比西施,拿五成功力出来已很够用。
这话一出,要多高明说不上,就是特别茶香四溢。
果然,皇后肃了脸色:“龙嗣贵重,岂能挂在嘴边当作儿戏的议论男女?无论皇子公主,终归是为后宫添一点生气,也都是喜事。孕妇本就多思,郭贵人不懂事,陆容华你这么多年的老人,难道也跟着拎不清?”
这时又得说回鸡毛掸子的特性——
遇弱则炸,遇强便秃。
陆容华一下子乖得跟什么似的:
“皇后教训得是,臣妾太关心郭贵人和顾婉仪,一时失了分寸了。”
众人又想,皇后真会拉偏架!
听听皇后这说的什么?
明明是三个人在扯头花,两个孕妇一个鸡毛掸子精,皇后却说“郭贵人不懂事,陆容华拎得清”,合着就是顾婉仪既懂事又拎得清呗!
妃嫔这么地想着的时候,便见顾婉仪起身向皇后福了福身,美目隐含泪光闪闪:“谢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有了娘娘,后宫里再也没有让姐妹们不安心的地方了。”
皇后让她坐回去,又说她若有哪里不适,便免了这个月的请安。
姜娴微笑:“想着给皇上添个壮实健康的小皇子或者小公主,臣妾这一胎养得很好,是个稳的,没有不适之处。倒是臣妾想每日来建章宫请安,沾沾娘娘的福气,也好亲近他的母后。”
六宫妃嫔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而皇后神色如常。
帝后性格有相似却不相同,皇后并不特别爱听拍马屁的话,她追求节省麻烦——而姜娴的一切举动,都在为她省事。平时搭把手处理宫务没断过的香火情且不说它,皇后作为后宫的领导者,需要有中层主管站出来表态,姜娴起的便是这个作用。
皇后讨厌麻烦,希望后宫和平,但她更清楚,亲疏不分就等着出乱子。姜娴是皇后队伍里的,皇后给她做脸,她也识趣地回报皇后,替皇后做表率。
就像作为皇后没想把谁的娃抢过来养。
但“母后”身份的面子,底下人得给她安排好。
得宠有孕的婉仪娘娘,依然对皇后尊重万分。
郭贵人和陆容华更不值一提。
活人并非游戏里的npc,每日对话送礼便可刷出好感度,就像逢年过节的亲戚走动搞不出像样的人脉,真正能搭建起来关系网,绕不开“有用”二字。
既冷冰冰,又牢不可破。
※
和后宫总裁的关系是牢不可破了,下班后姜娴却得去哄哄小姐妹。
她没上自己的步辇,直接跟着贵妃的步辇走。
心情极差的容贵妃目不斜视,气得脸颊都鼓起来,自然也没注意到自己步辇后多了一只小尾巴。曾经的贵妃头号跟班马婉仪坐着落后一步贵妃的步辇,不停地往跟着她俩走的姜娴身上看,急得要命。
说实话,马婉仪很讨厌姜娴。
既抢了她的男人,又抢了她的女人。
但姜娴有孕在身,竟不坐步辇,就跟在二人的步辇后步行,万一走出个好歹……皇上肯定不会怪贵妃的,那她就是那指定唯一天选背锅人。
马婉仪招手让贴身宫女附耳过来:“看到顾婉仪没有?”
“奴婢看到了,娘娘难道是想推……”
“快别说了,你九族活腻了还是我九族活腻了?”马婉仪转念一想,这是自己带进宫来的家生奴才,要死都是死在一块的:“你去扶扶她,千万别让她摔了,就问问她,步辇是不是不能用了?实在不行,我下来让她坐,我走路。”
走一段路和走路流放到边疆,马婉仪还是分得清的。
第一百五十章 赠石榴树
马婉仪步辇停下,又走下去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容贵妃的注意。
她不耐抬眉,正酝酿刻薄发言,便听见了身后对话:
“顾婉仪,你的步辇坏了?坐我的吧,我多走两步不打紧。”
“谢谢马婉仪的好意,只是我……”
姜娴话没说完,贵妃的步辇就停了下来,上头响起一声清越娇喝:“顾婉仪身边的奴才都死光了?竟让你走路跟着本宫,”容贵妃发现姜娴的步辇不在附近,便转头吩咐马婉仪:“这边离你的宫殿不远,就麻烦马婉仪自个走一段路,把步辇借给顾婉仪一用了。”
马婉仪忙不迭答应下来,带着自己的宫女走掉。
她前脚刚走,姜娴却不急着坐上步辇,而是走到容贵妃身侧:“贵妃姐姐,我是来请罪来了。”
“顾婉仪说笑了,你是燕赤的大功臣,何罪之有呢?”
对啊!
姜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贵妃了。
她只知道小姐妹闹情绪了,却不知道闹的是哪门子的情绪——贵妃向来护她,两人虽有层级之分,贵妃对她的维护却非出自利益,比起跟皇后多了一分“私情”,所以她也愿意耐着性子去给这位高傲的朋友搭阶梯,旁敲侧击她为何不悦。
“惹得贵妃姐姐不开心,就是我的罪过,哪里还配用步辇。”
姜娴直接采用苦肉计,跟在步辇后。
不仅如此,她还故意扶着腰侧,身姿摇晃,假装走得吃力。
果然,容贵妃看她怀有身孕还徒步走路,后槽牙都咬紧了:“你再不上步辇,以后就不要来昭阳宫了。”
“那我只好听娘娘的了。”姜娴笑眯眯地被宫女扶上步辇,接着听见容贵妃冷冷道:“这建章宫是本宫去得不巧了,竟让顾婉仪在本宫和皇后之间左右为难起来,本宫明日就不去建章宫请安了,就说本宫脚伤未愈,疼痛难消吧!”
贵妃娘娘的脚伤……
那得追溯得到姜娴诊出喜脉前,贵妃救她而崴脚的那事儿了。
满打满算过去四个多月,竟还能疼痛难消。
姜娴恍然:“娘娘又怎么跟皇后过不去呢?”
“本宫跟皇后过不去,在顾婉仪眼中,皇后就是贤德良善得令你安心,本宫就不能够为你做主了?你真不识好歹,”两人步辇经过一条小路,眼睛可见的范围里没有其他人,容贵妃说话也越发放肆起来:“你把皇后想得那么好?本宫不妨告诉你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不是怀着身孕,你便是摔倒在她面前,她也懒得扶你起来。”
容贵妃重重咬了懒得二字后,又冷哼道:“本宫一个眼神已能令陆容华闭嘴,你竟舍近取远,真是愚不可及,还对皇后撒娇卖痴,做作!”
她叭叭叭的输出了一大堆,姜娴听罢却纳闷道:
“皇后不扶我,我就自己站起来呗。”
容贵妃瞪她:“你不会叫本宫扶你?”
……
整半天,姜娴总算捋顺了逻辑,敢情贵妃是气她向皇后求助,不向她求援。她只好向贵妃解释,她和皇后是战略合作伙伴,陆容华盯她肚皮她根本不在乎,只是寻个由头发难,向皇后再递投名状,达成双赢局面。
容贵妃:“本宫知道,本宫又不是陈常在。”
跟在步辇后面走了很久的陈常在:……
姜娴叹气:“那娘娘生这么大的气,又是为何?”
容贵妃:“本宫乐意。”
姜娴原以为这回要难哄了,不料容贵妃在听到她说和皇后是战略合作伙伴,和她是有交情的朋友后,心情却迅速转阴为晴,勉为其难地原谅了她,只是下回要教训陆容华的话,就不许再叫皇后出手了:“皇后她懂什么,本宫教教你,怎么让她难受没脸,再不敢盯着你的肚子看个没完。”
看贵妃心意已决,姜娴便顺着她的心意,装出一副期待的模样。
……
当天,容贵妃就去请了皇上的旨意,说是陆容华求子心切,请安时非常羡慕顾婉仪和郭贵人,便将她宫里最漂亮的花树移走,移植上三棵石榴树,寓意多子多福。
这三棵石榴树,是内务府挑过去的。
直接将陆容华正殿卧室的采光全挡掉,白日里也阴恻恻的。可这也不算完,经过一夜,那石榴树的花便不约而同地全枯掉下来,再也不结花苞!
多子多福的石榴树花枯不结果,太晦气了。
陆容华向内务府要说法,只道兴许石榴树和陆容华娘娘宫殿里的土壤不服,顺便打了花房太监一顿板子作为交代。但有容贵妃受意,挨罚的太监看似屁.股开花,却没真伤到多少,还小发一笔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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