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跟大人一起去看芭蕾舞剧时最喜欢白天鹅,百看不厌,吵嚷着要买舞鞋学跳芭蕾舞,我妈来看我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反复问我真的要学吗?我点头。
接着就是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学了将近五六年的芭蕾之后,我躺平了,再也没讲过喜欢舞蹈这件事。
开柔韧暂且不提,这都是一时之痛,日日枯燥的练习和控制饮食对于小孩子来说才是件致命事情,尤其我还格外贪嘴易胖,吃了被老师骂,不吃一天都没精神。
之后又为不学芭蕾用尽脑袋里所能想到的所有套路,生病、弄坏鞋、撒谎自己同学家开生日会诸如此类在大人眼里看来很无聊的套路。
被保姆阿姨告了通天状,我妈在电话那头盛怒之下说要飞回来好好管我,把我吓得不敢说话,连着两个周战战兢兢上课,等她老人家真正到家已是两个月后。
我妈脾气颇大,为此我也没少挨打,身上的,脸上的,嘴巴子,想是数不过来的。
又因为皮肤薄,经常见血。
被我妈看着去上课,上舞蹈课,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兴趣班,则变成了一件更令人难过的事情。
那时候还以为天底下的孩子都是这般待遇,遇到错误不过一个扇到嘴出血的耳光,经常挂着彩见老师。
但不管如何教育,我到底还是跟我妈一个样,自己认定的事情,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宁死不愿意改变。
也凭着这份精神,我终于摆脱了芭蕾并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学舞蹈。
但现实不可能让人持续有喘息空隙,自从脱离舞蹈,我妈又安排了更多内容、任务到我的生活里。
以至于后来我想了想,tm还不如学舞蹈呢。
直到10年夏天,我妈带我去看了某位旧友的舞蹈公演,一个不大的小剧场,周围昏暗而灯光聚焦于台上,接着男舞者与女舞者上场,跟随十分暧昧的音乐节奏缓缓舞动起来,步伐纷繁而利落干脆,共同表演了一场震撼我幼小心灵的舞蹈。
那种露骨的、赤裸裸的性魅力令人印象深刻。
台下观众在舞蹈结束时爆发了最热烈的掌声,喊着“bravo!”以及混杂不清的口哨声。
心潮澎湃的我又一次被这种舞蹈的肢体细节与性魅力而吸引。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次我乖觉得很,不像小时候那样一心为了得到这台上一分钟就喊着要学探戈,背后十年功那是闹着玩的?
大概自己偶尔有空闲时间会随便玩玩,真正功底、腿法没练过。
直到后来我妈再也不管我之后,我才开始逐渐尝试很多类似的事情,探戈、烘焙、熬夜上网到神经衰弱(不是)
更多白糖更多快乐!(TRUE)
在探戈这件事情上让我第一次有了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
初次去买舞鞋舞裙的时候非常激动,又因为有点害羞说不清楚自己需求。
店主奶奶人特别特别好,带我一件件看,直到试到一条绿色绒面打底,大片刺绣带镂空的裙子。
当时我还不敢穿裸露面积比较大的服装,年纪小嘛,脸皮好薄。
她看出我很喜欢这条裙子,非常坚定地称赞了几分钟,还给我一点小折扣。
然后就鼓起勇气带走了它~
那天晚上回家之后,突然来了灵感,想做一条适合跳探戈的旗袍。
也是墨绿色绒面打底,上面铺仙鹤松柏,亦或是经典的牡丹图样,缀珍珠,开衩开得高些方便跳舞。
妙极!妙极!
算准时差给国内相熟的老师傅打电话订做,心心念念盼了几个月终于收到。
和预想的一样美,心里暗暗勉励自己努力练习探戈,之后有机会参加比赛穿。
这件衣服就这么躺在行李箱里被带着到处飞却始终没能见光。
我也有纠结过要不要把它放起来算了,确实没有合适的场合。
然后就这么被遗忘在角落。
直到好几年过去,我和几个朋友约好去巴黎采风时才派上了用场。
巴黎依然是那个巴黎,脏乱差和它的迷人之处成正比。
去之前商量好要当背包客,体会世俗生活的沧桑。
一出机场门没多久就被抢了。
看着眼前比我高、目测比我不好惹10倍的肌肉猛女哭得稀里哗啦,令人不禁沉默。
报警之后发现报警是没有卵用滴。很可能警察正好在罢工。
他们真的,我哭死。
还有,巴黎主要景点附近吉普赛人含量超标,骗钱、偷东西、骗偷不成就祖安,我真的很想用何润东那张“你不要过来啊!”的表情包。
在欧洲只要不是村里那种很小很小的地方,都需要一张冷漠脸加走在路上别把手机放外面的防备模式。
也因为这次1500欧的教训,我们放弃了背包客计划。
预算提高之后旅程立马顺利非常多,老话说穷家富路还是很有道理的。
包括Rosie爸爸听说自己孩子被抢,立马安排保镖过来。
大概待了一周左右吧,她们几个人要去乡下酒庄喝个嗨皮,我不太喝酒就没去。
正好整理下之前在巴黎圣母院拍的素材。
大概忙到深夜,就着早晨没吃的酸奶麦片看了两部贝托鲁奇的电影,《戏梦巴黎》和《巴黎最后的探戈》,它的光影和破碎感令人着迷,却又因许多性意味的部分而感到不适,尤其《巴黎最后的探戈》里男主性虐女主的部分,看得让人喘不过气。
打开窗坐在被深夜潮湿空气浸润的阳台上,眺望着远处发光的铁塔,看它由亮到熄灭,天也亮了。
7、8点钟的巴黎有种面包烘烤的香味,一点点柔和的焦味,像是妈妈温柔又严厉地叫你起床。
这时候当然要吃可颂啦,我最中意咸可颂,里面加火腿芝麻菜黄油,味道酥香,非常有满足感。
如果还有胃口可以来一点新鲜出炉的法棍,不硬哦,外酥内软,略有嚼劲,很像国内的硬面火烧。
配黑咖啡刚刚好解腻,像我这样山猪吃不来细糠的,当然是double shot起步。
喝完人就裂开了。
又困又晕又睡不着。
迷迷糊糊回酒店躺在床上等待入睡。
醒来天已经擦黑,口渴得要命。
我起身准备下床找水喝,旁边递过来一杯水。
接过来猛灌完定神一看,我妈搁旁边坐着。
差点吓到当场去世。
我结结巴巴问她怎么在这,她眼神好像那个挖掘机,在我脸上挖了两个球。
场景还原:
我吃早餐的时候喝了4个shot,加上熬大夜,肚子里也没有太多食物,回房间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昏过去了,第二天客房部人员进来打扫时,发现我一动不动没动静,立刻叫救护车送急诊。
巧不巧,那天公共部门相关什么地方在闹罢工,影响到了医院,送过去耽搁几个小时也没看上医生。
他们倒是通过各种方式最终通过监护人联系到我妈。
她赶最快一班飞机从伦敦过来,来了之后看没什么大事,又把我送回酒店,守在旁边直到醒来。
于是毫无疑问地被她老人家骂得狗血淋头。
最后留下一句“你想做什么我也不拦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身体是自己的,我不操这闲心。”起身离开。
我拿起床边的手机开始翻消息,给朋友打电话。
她们回巴黎之后来看过我,当时母亲已在旁边守着,了解情况之后被劝着先踏上了返程。
结束通话后,我起身穿戴好打算出门找点东西吃,冷不丁在门口看到和一名男子说笑的母亲。
她看了我一眼,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示意他回头看我。
“Robert,这是我女儿。”
“囡囡,他是......你叫他Robert就好。”
“妈妈的男朋友是吗?知道了。”
我苦笑着应付了两句,从他们身边穿过走向电梯。
大概人生没有几次这样累的时刻吧。累得像是拖着整副躯壳走了一个世纪。
我在电梯里保持微笑看着眼前的门合上,母亲身旁那个男子还笑着冲我用力挥了挥手。
门关上后我立刻掏出手机,像是不顾一切似的,打了某个熟悉号码。
“hei Matthew.”
“uh-huh?”
“是我。nasia。”
“我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吗?你的声音好像在抖。”
“如果方便,你能来巴黎一趟吗?我知道这很突然。”
“你稍等,我看一下日程表。”电话里传出他与助理讨论的说话声。
这一刻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因电话那头的声音暂时得到平复。
“明天为止不行,行程安排比较满。后天下午开完会之后我过去找你。”
“ok,后天见。”
“你怎么还在电梯里?Robert说正好等会一起吃饭,还怕你走远了。”母亲笑吟吟望着我,完全不复刚才床前的样子。
“刚刚给朋友打电话忘了,抱歉。”
片刻静默。
“走吧。”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与我十指交扣,绵软与温热透过掌心传来。
她并没有因我未回握而转头,只暗暗收紧了力度。
电梯门开了。
门外喧嚣与繁华涌入这个狭小的空间,像洪水般裹挟了我和母亲。
她坚定地拉着我向外走,没有丝毫犹豫。
突然手背一痛。
我低下头望向两只手交迭处,五个红色指甲如同钉在手背上的利剑,尖锐得像是马上会滴血。
“她不在乎会弄痛我。”
“她不在乎会弄痛我......”
“她不在乎会弄痛我!”
瞬间爆发的情感让我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去抵制她的牵引。
她终于察觉到什么,顿了顿脚步。
随着转头将十指交扣的两只手抬高,看着我用另一只手拍了拍。
“听话。”
一个我从来都没听过的温柔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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