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子又被扔进了禁闭室。
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就爬到那处写了逃生之门的角落,跪在那里哭泣。
“对不起,”她说,“我辜负了您的期待,我让其他人都逃不出去了。”
不知道是哪个先来者挖的狗洞,亦或哪个先来者第一个发现的狗洞,不知道是哪个先来者在角落刻下的这行字,更不知道有谁曾通过这个狗洞逃了出去。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她之后,不会再有人能通过狗洞逃出去了。
“对不起,”她捂着脸哭泣,“对不起。”
她哭了一会儿,对着那处角落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就开始刻字:
已被发现
不要相信警察
她甚至在警察旁边画了个箭头,刻上了相叶隼人的名字。
刻着刻着,她突然想到什么,拿着塑胶杯子,跑回刻有明美名字的墙面,把刻在旁边的“志保”刮掉了。
隔板被打开,食物送了进来。爱子扒着隔板大喊:“不是马上就要选拔了吗?不给我多点食物吗?”
第二次隔板打开,食物竟然真的变多了。
果然,孤儿院的作用就是为了选拔。选拔具体是什么,爱子还不知道。但河村夫人本来要杀她,却因为快要开始的选拔而放了她一马。所以选拔对孤儿院很重要,而她要参加这个选拔。
或许,选拔就是打架。或许,就是十叁岁到十五岁的人一起打架。
所以她要吃得饱饱的,要锻炼身体。选拔马上就要开始了,既然她要参加,她在禁闭室里就不会待太久。
果然,隔板只开合了六次,她就被放了出去。
河村夫人让她洗了个澡,她只休息了半天,就生龙活虎了。
因为这一次关禁闭,他们没有饿着她,也没有渴着她。她心里有底,有预期,有盼头,睡好休息好,还坚持练习柔道和截拳道,精神状态完全不一样。
河村夫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第二天下午叁点,河村夫人把孩子们聚集到了礼堂。
她开始点名,点到的孩子站到前面,没点到的孩子原地不动,她点了二十叁个孩子出来,包括爱子,全都站到了前面,一下子,礼堂后方只剩下九个孩子了。
“点到名字的人站在原地不动,没点到名字的人跟着我走。”
九个孩子被河村夫人带走了,留下的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安静,没有说话。
一种诡异的紧张气氛在孩子之间蔓延开来,而五个配了枪的保安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爱子注意到,有些孩子两两站在一起,有些孩子只有一个人,就像她一样,还有一组,是叁个孩子站在一起。
过了十五分钟,河村夫人重新出现了,她挥挥手,示意点到名字的孩子跟着她走,两个保安在前方开路,叁个保安站在最后方压阵。
他们顺着长长的台阶,走进一个地下室,地下室很大,但除了门口,没有地方有灯,爱子看向四周,发现除了门正对着的大客厅,地下室总共有叁条长长的走廊,隐没于黑暗中,不知道尽头是什么。
客厅中央有一个大箱子,河村夫人拿出钥匙打开,里面放着一排刀和手电筒。
“每人拿一把刀和手电筒,不要多拿。”河村夫人说。
孩子们走上前,各拿起一把刀和手电筒,爱子试了试手电筒,是好的,她又摸了摸刀,长度像是匕首,开过刃,非常锋利,她的指腹只是轻轻一碰,就划出了一条浅浅的血丝。
见所有人都拿好刀和手电筒了,河村夫人退到门前,宣布了选拔的规则。
“你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她说,“当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来客厅摇门旁的铃铛,我们会听到铃铛声,当然,整个地下室也会听到。当我们确认你是最后一个人时,我们就会打开门,把你带出去。你将离开孤儿院,受到组织培养,成为代号成员,享尽荣华富贵。”
原来这就是选拔。
河村夫人指了一下门旁的铃铛,那不是一个真正的铃铛,但有一根绳子垂了下来,悬在离地五十厘米高的地方,只要轻轻一甩,上方的机器就会发出声音,传遍整个孤儿院和地下室。
“地下室的门关上后,一分钟后会熄灯,祝你们好运,我们等着欢迎胜者的出现。”
说完,河村夫人就走出了地下室,然后五个保安也走了出去,铁制的厚重大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就像对他们命运的无情宣告。
孩子们谁也没动,但一种不安的蠢蠢欲动的气氛在他们中间蔓延开来。爱子站在人群的最旁边,她本来是被孤立的边缘人物,现在却成了优势。她看向人群,就看到哲也在看她。
闪烁着恶意的、兴奋的、疯狂的、犹如猎人盯着猎物的眼睛。
她转头就跑,拉开了这场选拔的序幕。
还记得吗?
明美要求爱子坚持跑步,她们每天早上跑一个小时,跑了整整两年。
在灯光熄灭前,爱子跑进了一条走廊,她知道哲也追了上来,因为后方响起脚步声,响起尖叫声,大客厅一片混乱,而她独自跑在黑暗的走廊里,连手电筒都不敢打开。她的眼睛习惯了禁闭室里的黑暗,从有灯的大客厅跑进漆黑的走廊,很快就看清了走廊里的布局,在转过一个拐角时,闪身躲进一间房间。
她打开手电筒,看到房间的正对面还有一扇门,就冲了过去,把门打开。
她跑得真得很快,爆发力也很好,冲刺很快。
她又进了一条走廊,走廊上有叁扇门,她选了一扇门进去,发现这间房间还是有两扇门。
犹如迷宫,她在走廊和房间之间转来转去,有些房间有两扇门,有些房间有叁扇,都很空旷,没有家具。她选了一间两扇门的房间,背靠着门坐下,虎视眈眈地盯着对面的门。
这是什么狗屁选拔啊。
这就是大逃杀,是杀人游戏!
她的心咚咚直跳,在寂静空旷只有她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得响。她把手电筒关掉了,盯着房间的门,一片黑暗中,她只能看到门的大致轮廓。
会有人从这扇门后出来吗?
会有人推动她背后的这扇门吗?
她十分害怕,神经高度紧张,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门,用力用背顶着后面的门。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看着她,浓稠的恶意如有实形,张开大嘴,仿佛要把她吞入其中。
你可以的。
她给自己鼓劲。
想想姐姐,想想妈妈,想想爸爸,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但她还是忍不住害怕,害怕到牙齿都在颤抖,害怕到拿着刀的手都在颤抖。
手心全是冷汗,上下牙齿磕碰到一起,发出咯咯咯咯的声响。
有几次,她仿佛陷入梦境,又从梦境中坠落,猛地惊醒,全身都在发抖。
她盯着对面的门,害怕得抱紧自己的身体。
确实,禁闭室只是个开胃菜,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谁?谁会从这扇门后出现?谁?谁会从她背后出现?
谁?会是谁?什么时候会出现?
她不知道,她只能盯着那扇门,死死地盯着。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会儿,对面的门突然打开了。
啊啊啊啊啊,爱子在内心疯狂尖叫,迅速打开手电筒,站了起来,照向对方。
是一个男孩,好像是叫邦彦,爱子对他没什么印象,但他的脸看上去非常温柔,人畜无害。
邦彦看到爱子,迅速举起双手,他一只手里是刀,一只手里是手电筒。
爱子注意到,他的刀上没有血,他的衣服上也没有血。
“我没有恶意。”邦彦飞快地说道,“我只是想找个房间躲起来,我不会攻击你的。”
邦彦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看着爱子,用脚把门关上了。门关上的声音刺激到爱子,她把刀握得更紧了。
“站住,不许动,别过来!”爱子把刀尖对准邦彦。
邦彦蹲下来,把刀放在地上,往右边滑去,刀滑到墙边,正正好好在房间的中线,离他们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你看,我手上没有武器了。”
爱子犹豫了。
“你把刀丢了,我们待在这个房间,你守一扇门,我守一扇门,我们都能平安渡过一段时间。”
“但只有一个人能出去……”
“等你不想再待在这个房间了,你从你这扇门出去,我从我这扇门出去,两扇门通往不同的走廊,如果我们有机会再次碰到,就是你死我活。”
爱子被说服了,她慢慢蹲下来,把刀放到地上,往左边滑去,刀滑到墙角,和邦彦的刀碰到一起。
“好了,”邦彦露出一个笑容,“那我坐下了。”
邦彦坐了下来,爱子也坐了下来,两个人都关掉了手电筒,用后背抵着门。
但爱子还是不放心,她将头对着刀和邦彦的中间地带,一只眼睛的余光看着刀,一只眼睛的余光看着邦彦。
她能不能信任他?
邦彦不在意爱子的举动,他十分安静地坐在门后,看着爱子。
两个人静静对坐着,过了不知道多久,爱子忍不住打破沉默。
“你们都知道选拔是这样的吗?”
“我们不知道。”邦彦说。
“你们看上去都不惊讶。”
“我们有听过风言风语。”邦彦很平静地说道,“今天没有被点到名的人,会对我们发生了什么有所猜测,两年前,我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十叁岁到十五岁的人都会参与选拔?”
“是的,”邦彦说,“选拔每两年举行一次。十二岁以下的人在组织投资的其他孤儿院,十二岁过后,有些人就会被组织成员收养,送到这里。”
爱子打了个寒颤。
如果七岁那年,明美没有收养她,以姐姐的身份监护她,她是不是就会被送到组织投资的孤儿院,长到十二岁,然后被送到这里,在十四岁这年,参与这场杀人游戏?
出生在组织,要多么幸运,才能活下去?
至于是否能活成人样,是否能过正常的、普通人的生活,这些深陷淤泥的人根本不会去考虑。
因为就连最低限度的生命安全,都没有保障。
不知道过了多久,爱子又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知道时间流逝,但她的眼皮开始打架,头支撑不住地向下坠去,精神却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她小鸡啄米般地昏昏欲睡,时不时掐一下自己的大腿,或者咬一口手臂,留下一圈深深的牙印。
太困了,太困了,但是不能睡过去。如果睡过去,岂不是任人宰割?邦彦还在房间里,谁知道他会不会捡起刀,杀了她?
她盯着那两把刀,死死盯着。
房间里安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半梦半醒,半梦半醒。
她看着刀,刀还在那里。
昏昏欲睡,昏昏欲睡。
明美仿佛活了过来,在不远处看着她。
那两把刀还在那里。
“爱子,”明美的声音温柔又悲伤,坚定又易碎,“我会把你带走的,在家里等我回来。”
那两把刀还在那里。
还是明美,她说:“对不起,我不能来接你了。你要自己活下去,逃出去。”
那两把刀还在那里。
明美的身影变成诸星大,变成莱伊,变成赤井秀一。
他说:“只要掌握技巧,你可以打得过男生。”
那两把刀还在那里。
但一个绳套突然套上了她的脖子,向后用力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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