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珣执起帕子为她擦拭嘴角溢出的乳白杏仁糊,歉意道,“珑月先吃饭,阿兄很快就回。”
珑月虽然不想他走,可也知晓兄长政务忙得很,她乖巧的点点脑袋,一本正经的吃着饭菜,将兄长给她夹的满满当当一碗菜一点点消灭。
昨夜太过劳累,肚子早就饿了。
郗珣眼中夹着笑,指腹往她丰润饱满的唇瓣轻轻蹭了蹭。
“阿兄去吧,我自己跟糖豆儿玩儿。”小姑娘格外懂事的朝着他摆了摆手,将他推开。
郗珣走后,珑月慢吞吞用完膳食,忽的想起一事来,急忙问起长汲,“我如今嫁入王府,是不是每日都有许多事要做?”
长汲笑着,一张老脸比自己成婚都要高兴,“王府人少事儿倒是不多,姑娘如今是王府主母,您若是得空便召见前院的总管、嬷嬷们问问话,每月月底查查账。还有这些时日各府邸送来的贺礼单子、您的嫁妆单子,这些您最好亲自过目。您若是不得闲便是改日也成。”
左右姑娘不会也不是什么大事。
以往王府许多年没有个女主人,长公主也是个喝花露水的仙人,等闲不管这些人世间杂物,王府难不成就各个撂摊子不干了?
王府早有一套流程。
再说他这个大总管是做什么的?自然就是管着这些琐碎事的。
不过姑娘想学着掌家自然是好的。
技多不压身,百年后自己这些忠诚的老人们走了,谁知往后的管事们会不会心思不正?
姑娘能独当一面自是好的。
只能说长汲想的太远,才三十来岁,那一瞬间就险些将身后事都想好了。
......
自常府与燕王府成为亲家,平素仍是鲜少来往。
京城众人更是心知肚明,有说是常尚书素来清明,不愿与燕王这等兵强马壮的权臣交往过甚,嫁女不过是皇太后遗诏赐婚给皇家薄面的无奈之举。
也有瞧见安乐郡主倾城之貌的人,便满心觉得是燕王看重妹妹安乐郡主相貌,利用权势逼迫常府认安乐郡主为女,后又嫁女给他。
以成全二人间的荒唐婚事。
不过这传言虽传的广,有脑子的人却也能分辨其中真假。
常氏鸣钟列鼎,累世簪缨,家中子弟高车驷马, 腰金拖紫者不知凡几。
能干出这等败坏祖宗名声的事儿?
要说这最反对这二人成婚的,只怕不是旁人,而是燕王府的谋士臣子了。
自皇太后那道突如其来打的他们措手不及的懿旨,一群人便想着各种主意劝说主上想法子将懿旨作废。
身为主君,不说如何德行,至少也不能做出这等罔顾人伦,伤风败俗之举。
其实要想抗旨也并非没法子。
奈何主上如今是彻底糊涂了没,听不进去劝,执意要娶。
娶就娶吧,一群藩臣纵使无可奈何,拗不过主上只能接受。
比起一直没有子嗣,若是有个万一基业后继无人郗氏举族败落的下场,娶妹妹只不过名声不好罢了。
如今还是子嗣最为重要......
且......幕僚们皆是面露无奈。
他们反对有何用?
二人间婚成也成了,洞房也圆了,自始至终主上可没问过他们一句意见!
事到如今,他们只能捏着鼻子承认了,以往的那个刁蛮小郡主,如今转身就成了燕王府的主母,他们这群幕僚们的女君了。
得了,如今女君刁蛮任性的坏话可千万别在主上面前说了!
.
上京不是朔州,一群自藩地来上京的臣子再此总束手束脚。
纵皇权衰落,他们王爷权势登极的如今,谁也不愿背负逆臣贼子的名声。
并非不愿背负,只是这枪打出头鸟,是脑子进水了才争相做这第一个反朝廷的人?
如今朝廷混乱成,各处动荡,正是举旗造反的大好时机,甚至连太子之位都是空的.......
一群虎视眈眈的王侯为何如今仍按兵不动?
盖只因他们都在等,等一个旗号,一声剑鸣罢了——
等第一个按捺不住的反臣打入京城,便是给了他们一个光明正大出师上京的名号。
届时只怕各路王侯,都会陆续入京擒贼。
他们主上留守上京务必风险至极,可若是此时离京返回朔州,只怕更是坐实了造反的名头......
“主上,三千兵马已至颍川。”
从颍川来上京,快马加鞭不过三日路程,这些兵马说多不多,可却皆是训练有素以一敌十的精锐部队。
大梁兵力素来是重边虚中,并非梁帝执意如此,而是不得为之,边关重镇常年动乱,各地藩王林立,中央军力自然衰弱。
如今拱卫皇城驻守京畿的帝王亲属兵马,无非是南北二衙一万禁军,与外城百骑营罢了。
统共一万出头的兵马。
明面上燕王府就驻守在京郊两千精兵,若是再加上这批人马,早已进退无惧。若是传出去只怕叫梁帝要彻夜难眠了。
郗珣扫了几眼案上的折子,微微颔首示意,“近段时日辛苦诸位。”
“西羌羯族虎视眈眈,二弟传来书信,近日已经小打小闹数次。如今朔州人心不稳需安抚,京城也危险,你等可有人愿回朔州去的?”
诸位哪里当得过燕王一句辛苦,一个个都口称不敢。
只徐芳聪颖,意识到郗珣言语中询问试探之意,似乎是想遣返部分人马回朔州安稳民心?
回去自是舒坦,无需像上京这般日日小心谨慎,危险重重。
奈何日后只怕也必将远离主上,失去主上的厚爱。
众人未曾反应过来之际,徐芳便表态:“臣唯愿追随主上,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众人自然立即反应过来,纷纷与他一般说辞。
郗珣颔首,合袖垂手一礼,续而笑道:“得诸位厚爱,清臣心中感念,日后必不相负。”
他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已打定主意将徐芳派遣回朔州去。
徐芳重老庄之道,留去朔州四处游荡倒是有用,留在此地除了成日废话连篇,实乃没什么大用。
“禀王爷,今日清晨见纪王车舆入京。”一直插不上话的赤松道。
纪王时运不济,凑巧赶去外地赈灾,梁帝就病重了,如此看来,只怕纪王也按捺不住想要去抢夺太子之位。
赤松想着,心中难免生出鄙夷来。
“昨夜去京畿官道上的那几个兄弟传来消息,都说纪王先送一名女子回的私府,后才回的自己王府。”
徐芳素来忌讳这等私德有亏之举,果不其然他一听此事便紧蹙眉头,又开始废话连篇,“往常不知以为纪王是个品行端正的,只肃王贪图女色品行不端,不想连纪王竟豢养外室?”
这皇室果真没几个好东西.......
如此私德有亏归束不了自己之人,日后登基又哪儿来的本是归束朝廷?
郗珣却不欲理会这等什么正德、私德之事,真论起来,谁私德又好了......
梁帝私德好了?
如今扶持年幼皇子登基自然最好,奈何总归是时机不对,尚且差了些火候,动乱在前,需一个成年皇子先过渡些时日。
糊涂却不至于愚蠢,会审时度势却优柔寡断的纪王,实乃一个好人选。
本来元熙若是远离京城,一心一意赈灾,三年五载许是真能做出叫人棘手的成绩,奈何终归是私欲过重,放着好去处不去,偏偏要回京。
一步错步步错。
他根基浅薄,只凭靠着迎娶女人得来的孙家势力支持,与二皇子三皇子争夺一个被各方势力紧紧盯着的太子之位?
真的拿到了,又能坐多久?
三日?五日?
生在宫廷的纪王看不懂这些?
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郗珣沉默片刻,低声道:“是时候叫陛下立纪王为太子了。”
此事他们早有谈过,众人如今听郗珣吩咐,面上未曾有半分惊讶。
郗珣吩咐完此事,略吩咐了几句近日朝廷动向。
...
花窗外一阵清风拂过,斑驳光影暖融融的映在他侧脸上。
透着花草清香的风拂过他面颊——
郗珣一时恍然,眸光便睨见书房外,对廊的花窗底下,远远地隔着长廊的身影。
她蹲在无垠的翠茵绿幄里,丹红的裙摆铺洒一地,淡淡幽香浮动,显得不太真实。
想来是到了傍晚时分,等不及了.......
她定然是委屈的,明明二人才是新婚,自己却忙到不能一日陪着她。
郗珣倏然站了起来,负手朝外踱步而去。
“主上?”书房内的众人们一头雾水。
郗珣冲着众人摆手,沉声吩咐道:“陛下时日无多,底下的人更按捺不住,派暗卫务必盯紧各宫动静。无事便退下吧,有急事便寻奉清来报,这几日本王也实在是没什么空闲。”
郗珣说完,快步迈过花廊,往那处翠茵里迈入。
珑月好奇这像是筛子一般的斑驳光影。
她方才从赤橙晚霞中迈过,置身里面只仿佛踏入了另一方世界,斑驳的霞光落在她裙摆上,竟然落出了五颜六色的奇形怪状来。
她伸掌瞧着自己粉白透亮的手心,里头映着一块圆圆的霞光,暖融融的像是一汪温水流淌在手心。
她仰头,冲着迎面而来的高大身影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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