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慕泽刚从城北回来,带了一束新鲜的玫瑰,他知道慕烟今天会在“破晓”,她们的公益机构本部在槐金大厦,分部则坐落在城西山郊的一间民宿里。
慕泽打了两叁通慕烟的电话都没人接,只好联系锦秋。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
“你们在哪儿?”慕泽紧了紧眉心。
“啊,小泽,我们这边有点事情,啊——”
慕泽脸色一凛,丢下花束就往前跑,“怎么回事?”
“今天晨会的时候,突然开进来一辆奇怪面包车,车上下来两个人正闹事呢……”
慕泽听不下去,直接问她,“我马上来”
慕泽切断电话,立马冲了进去,无数想法掠过脑海,姐姐怎么样了?会不会受伤?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不怕死?
破晓是一间园林民宿,用的是木式复古门,慕泽赶到门口的时候,就发现大门被撞塌了,门板破了一个大口子,他的心一沉,加快脚步。
院子里传来一阵哀嚎,慕泽停住了,眼角轻轻上挑。
此时的慕烟正徒手将一个骂骂咧咧的男人按在地上,手肘往下,毫不留情地往男人致命弱点处攻击。
“败类,打女人的腌臜货,知道疼啊?我让你打女人,让你打女人。”
一旁的锦秋,还有叁个慕泽见过几次,都是她们公益团队里的核心人物。几个姑娘将慕烟拦了拦,“好了,烟烟,别冲动,警察马上来了。”
又回头对身后一个捂着左脸,眼泪汪汪的小姑娘说:“你看到了?你这样的人值媚惆吗?�
慕泽赶紧过去,将慕烟拉了起来:“姐姐。”
慕烟见来人是慕泽,悻悻作罢,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如果你要骂我的话,那你就别说话了。”
慕泽一脸被冤枉,又去帮她揉发红的手肘,“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手疼不疼,别乱动,我看看。”
他知道自从成立这个女性公益组织,难免招来别有用心之人的恶意,慕烟也清楚,以前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慕烟,最近一段时期都在和团队里的一个姑娘学空手道,刻苦到让慕泽心疼。
据说那姑娘是武术世家,父亲退休后便做了演艺圈的武术指导,与业内佼佼者合作过不少经典的武侠片。她自己也是空手道黑带十段的高手。
慕泽和黎湛一开始都很担心慕烟,现在看来,是他们低估了她的爆发力,她的学习成果十分显着。
她总是这样,能随时随地打破他们对她的认知界限,和她在一起,永远有奇迹和惊喜。
慕泽的唇角笑意更深,他为她骄傲。
“慕烟,我回来了,这厮跑得贼快,但还是被我抓住了,厉害吧,嘿嘿。”一个高高壮壮,笑得像小太阳一样的姑娘走了进来,身后还拖着一个肿成猪头的矮个男人。
这便是慕烟的空手道老师季声声。和慕烟那种孤傲自矜之美不同,她是那种充满野性和力量的美,就像追逐烈阳的向日葵。
“声声师傅。”慕烟迎上去,“你把他打成这样了?你不是说打人要打在不让别人看不见但要足够重伤的地方吗?”
这样太明显了吧。
季声声摆摆手将人一丢,“我都不屑打他,他自己吓得跌到山脚的台阶下面了,是我救了他的狗命。”
没多久,警车的声音呼啸而来,车上下来几个便衣警察。
“是你们报的警?”低沉的声线了带着一股自野痞的味道。
慕泽被这熟悉的声音吸引,抬头——周云骁。
带头的周云骁一身蓝色警服,身形颀长,五官英气,腰间别了一把枪,淡淡地扫过众人,看到慕泽的时候目光顿了顿。
慕泽陪着慕烟几人连带地上躺的那两个被一起带走。
做完笔录,慕泽才真正了解完事情来龙去脉-
那个哭泣的女孩叫谢宜家,和被慕烟揍的男人张籍是一对情侣。
张籍是体育生,校足球队的成员,长得高,性格开朗,吸引了不少女生,包括谢宜家。两人在一次联谊会相识,约了几次会之后就在一起了。在一起没多久,张籍就凭借自己那张甜言蜜语的嘴将小姑娘骗上了床。事后,两人便同居了。
本以为是幸福生活的开始,但一切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谢宜家的父亲是海城一带知名的渔业大王,家境殷实,从小娇养出来的女儿。张籍是外来的考生,他对小谢的说辞是自己父母是西北某985大学的教授,算是书香世家。本以为是门当户对,毕业后就结婚。直到一次意外,小谢发现了他手机里的秘密。
张籍所在的体育学院有个男生群,名字是【条条大路通富婆】,里面除了体育系,还要很多外系甚至外校园的男大学生。他们有的出生贫寒,有的家境显赫,但他们有个共同的目标:有钱的女孩。
他们会通过各种手段,例如计算机技术,学生会的人脉等等,搜集每一届学校里家世背景和相貌能力出众的女孩子。为她们编织爱的陷阱,借此来达到财色双收的目的。
但他们又不甘于卑微屈膝地当舔狗,所以大部分人就选择精神控制女方,处处打压女方,从外貌贬低到能力和情感贬低,并且在对方生出反抗意识的时候,他们会适时抬高自己,告知女方自己的付出有多辛苦,多不容易,世界上只有我会爱你这样的人,借此营造出深情人设,让女方离不开他。
张籍就是这样,不仅谎报家世,还把一个漂亮积极的女孩子变得毫无自信,抑郁自卑。
聊天的时候,他经常有意无意地用前女友的好来否定谢宜家的付出,比如她身材比你好,比如小谢初夜,他说:“我前女友比你爱我,我要,她就会给,你这样犹犹豫豫说明你根本不爱我。”
吃饭逛街的时候,看起来抢着买单的都是张籍。实际上,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张籍就提出开一个共同账户,以后存钱结婚用。但往这个账户里存钱的人是谢宜家,花钱的人是张籍。他背着她充游戏,网赌,嫖娼,大手大脚地在朋友间充面子。
以上这些,谢宜家在发现之后还是没能分手。因为每次他们大吵一架,谢宜家从同居公寓跑回宿舍,张籍这种表演型人格就常常在凌晨两叁点跑到女生宿舍下面又哭又喊,吵得整栋楼不能睡觉。尤其是谢宜家的室友们,看她伤心难过也不忍苛责,但太多次之后,其他人也开始提出意见,并且告诫谢宜家,张籍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人,让她远离他。
谁也没想到,谢宜家会在两人和好之后,将室友的话悉数转达给张籍。奇怪的是张籍只是在第一时间飙了几句脏话,随后和气大方地请谢宜家的室友们吃饭,说要解除误会。
海城大学的宿舍是六人间,谢宜家一共有五个室友。除了独来独往的曾岑,其他室友都半推半拒地接受了邀请。
曾岑是谢宜家第一个认识的朋友,是宜家打开了曾岑封闭的心扉。所以对曾岑来说,她只站在宜家的立场,只给她最真实的建议,她也是唯一一个开门见山地告诉谢宜家:“他不爱你,他在PUA你。”但谢宜家自欺欺人不肯相信。
不知道张籍和其他室友说了什么,听说他还她们送了不少小礼物。让她们几个深觉愧疚,所以那顿饭之后,室友们对张籍一改往日负面印象,补偿性地拼命说他的好话。男朋友被认可,谢宜家也觉得十分有面子。
但有一人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曾岑无法理解,张籍没有改变,他做的事情明明和过去一样混蛋,甚至当着谢宜家的面将别的女人带上床。室友们只道感情问题外人不好掺和,谢宜家自己也因为他下跪痛哭就轻易原谅,甚至指责曾岑:“他们说得对,你就是嫉妒我有男朋友,你见不得我好。”
曾岑一颗心彻底冷了下来。那天开始,她被寝室孤立,一个人吃饭上课,去图书馆的路上被人砸石头,水杯里被人放蟑螂……
原来真的不能多管闲事,痛苦是会转移的啊。
曾岑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换了寝室,专心准备考研。身边的朋友都为她走出过去而庆幸,可谁知道呢,即便身处阳光之下,阴霾也如影随形-
警察局里。
“他一直向我要钱,我不给他,他就发脾气,甚至对我动手。我总觉得他会改的,可隐忍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变本加厉。这些年分分合合,直到网络上PUA这个词兴起,我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所以我找了破晓求助,我没想到他会那么丧心病狂……”
谢宜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慕烟给她小心地喂了一口水。
做完笔录,谢宜家在破晓团队的商议下住进了季声声的家,等待张籍的判决。
慕烟靠在警局门口,等待慕泽出来。
“走吧。”脚步声响起,男人的手率先牵住了她。
慕烟淡淡问了一句:“小泽,你认识周警官。”
慕泽怔了片刻:“哦,他以前帮过我的忙。”
他摸了摸鼻子:“你知道的,开酒吧的,黑白两道都要有些人脉才行。”
往事随风,那些不快乐的记忆,他只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来。
慕烟嗯了一声,坐回了车上。
“怎么了?”慕泽倾身给她系好安全带,距离很近,清楚地可以看到她的情绪不大好。
她的目光放到车窗外,没有焦距:“我只是在想,这个故事里最无辜的人,其实不是谢宜家。”
他明白她的意思,那个人的经历和年少的她很像,“你想说曾岑。”
她想去拉一把的人却将她扯入了深渊。她以后,可能很难再完全信任别人了。
谢宜家是很可怜,但她从头至尾没有提起半句对曾岑的歉意。有些人好像天生对痛苦迟钝,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们无法共情,也看不到别人的为难。
慕烟叹息一声,转头问慕泽,“有烟吗?”
他没有找给她,温柔凑近,啄开她的唇,慢慢辗转、深入、勾缠,“慕烟很好,但抽烟不好。”
“我不抽了,黎湛也在戒烟,所以姐姐,你也要断了它。如果实在犯瘾了,就亲我吧,好吗?”
慕烟听见他这么说,不由地一笑,“那要是你不在呢,我亲谁?难不成……”
慕泽再次覆住她的温软,把她所有的话堵了回去。总而言之,他铁定不会让她去亲黎湛的。
*
黎湛在回海城的飞机上很意外地遇见了钟雨浓。
“当年的事情谢谢你帮忙找到慕烟。”
钟雨浓莞尔:“不用谢,我也是帮我自己。”
黎湛:“你也去海城?有朋友?”
钟雨浓拿出机票晃了晃,无奈道:“追夫火葬场啊,祝福我吧。多了,不说我了,你呢?追回来了吗?”
想起慕烟,黎湛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很想很想她,想快点回去见她。
钟雨浓一看,fine,不用回答了,都写脸上了。
下了飞机,钟雨浓和他不是一个方向,两人寒暄告别。黎湛到出机场大门,遇见了意外的惊喜。
他没想到慕烟会来接他。
“烟烟。”他快步上前,将人拢在怀里,“一个人来的?是不是想我了。”
慕烟被他抱着,还没开口,身后的车窗徐徐降下,“不好意思,两个人来的。”
黎湛原本收不住的笑容暂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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