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一下,“还有陆白那三百健妇营,也归你统领。”
这位年轻的文士抬起眼睛与她短暂地对视了一下。
“定不辱命。”
她还缺一支运粮的队伍。
陆悬鱼决定,不从自己这三千北海兵中继续割肉了。
她不是个未婚的年轻女郎吗?
大家不是都觉得她迟早要嫁人吗?
不是有一群青少年带着父兄的意思跑过来刷她的好感度吗?
她怎么就不能白嫖一支运粮队啦?
【注意,】黑刃很欢乐地提醒了一句,【我感受到你的道德有滑坡的风险。】
【真的?】
【说不定在外人眼中是有的。】
【……爱怎么想怎么想去吧!】
为了掩饰尴尬,她深吸了一口气。
“请小臧……咳,请臧将军来中军帐一趟,”她淡定地说道,“哦对,还有糜小郎君……算了,把陈家三郎也一起叫来吧。”
第190章
虽然她准备用一点小伎俩白嫖一支运粮队,但说实话对着这几个青少年,她有点不知如何下手。
士兵们整装待发,缺东西的赶紧买东西,要告别的赶紧和妻儿老小告别,城中一时间纷乱极了,这几个青少年很明显也听到了风声,因而来时十分注意地梳洗打扮了一下。
小号臧霸知道自己没办法往美少年方向打扮,因此上面是十分朴素的短衫,下面是一双半旧的皮靴,外面又披一件罩袍,一看就是随时能穿甲的状态,骑马过来的;
陈衷是标准的士人青年,高冠博带,但好歹记得不穿木屐,而是穿了方履,忙忙地坐车过来;
……糜芳是这三个人里看起来最特别的。
他还是一身金灿灿的蜀锦长袍,外加一大串儿的金玉腰佩,但他把脸洗干净了!
一个没有涂粉的糜芳!
她盯着那张路人脸看了几眼,然后将目光移开,继续去扫视另外两人。
“袁谭欲图北海,我准备领兵出征,因此无暇照顾你们,”她说道,“请你们过来,是准备安排兵士,送你们回徐州。”
糜芳一愣。
小号臧霸的眼睛不自觉地看了看旁边的两个人。
陈衷皱了皱眉。
其实以退为进这种战术不太适合她,因为她没有那种娇滴滴的魅力,更没有察言观色,看别人脸色随时调整说辞的话术。
但这三个人里有一个卧底,作为陈珪的侄子,陈登的从弟,陈衷迅速地反应过来。
“丈夫当建功立业,岂能龟缩后方?!将军如何这般小觑我等!”这位下邳陈氏的青年士人突然慷慨激昂道,“将军既欲出战,衷愿为先锋!”
小号臧霸被刺激到了,立刻也向前一步!
“若是此时回返徐州,又有何面目见我阿兄!”他大声说道,“在下也愿追随将军左右!”
三个人里还剩下一个没表态。
陈衷的目光,小号臧霸的目光,还有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都投向了糜芳。
她在心里擦了一把汗,再接再厉道:
“这怎么成!沙场岂是儿戏,若是伤到你们,我于心何安——”
糜芳的嘴轻轻地撇了一下,然后开口了。
“将军,你折实是不擅此道,还是直说要我做什么吧。”
……一片死寂。
“我自领兵迎敌,”她说,“不需要你们跟在军中,但后方粮草运送,我需要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三个人互相看一眼。
“押运粮草?”
“三郎?”
陈衷愣了一下,立刻上前一步,“将军将此重任交予在下,在下绝不会辜负将军!”
她点点头,“还有糜子方——你既如此说,我便不客气了,我想借你家一千头骡子——”
“运粮?”
“不,”她说,“送去小沛。”
那张巴掌大的路人少年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呆滞,“小沛?”
“嗯,”她递过去一封信,“还有这封信。”
陈宫在粮草与骡马的问题上和她打了一冬天的口水仗了,除了送来些旗帜“略表诚意”之外,合同中的其余内容并没有什么进展,原因很简单:
她也要打仗的!那些骡马也要运辎重的!她仗还没打完,哪来那么多的粮草钱帛骡马牛羊去给陈宫送温暖!
但此一时彼一时,袁谭那边既然加码,她也得想办法再整点骑兵过来帮忙。
主公那里自然还有一点兵力,但不能动。
一方面是因为刘备的兵力还需要用来震慑徐州境内的豪强流寇,二方面是因为如果刘备也卷进了这场战争,这场战事意义就彻底变了。
糜芳思考了一下。
“急么?”
“十万火急。”
她一边说,一边寻了个杯子想倒点水给自己喝。
路人脸少年点了点头,“好吧,我原本该先回去报之阿兄,但将军既有急用,这一千头骡子就从我的私房里先扣出来好了。”
……陆悬鱼这一口水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
……什么是豪横啊!这就是豪横啊!一千头骡子什么概念!在人家那里只是私房积蓄啊!
“将军,”小号臧霸又忙忙往前一步,“将军可有用到在下的地方?”
她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
“将军?”
“我这支运粮队只有民夫,这怎么成呢?”她说道,“想借你阿兄的泰山军一用,一路上护着他们。”
小号臧霸为难地睁大了眼睛。
“你要是为难的话……”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我泰山军也是刘使君的兵!”小号臧霸痛苦地大声说道,“我这便写信送与我阿兄!要他带兵过来!”
道德滑坡的年轻将军不叹气了,她露出了一张欣喜的脸,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你了。”
出征的那天天气不怎么好。
阴云密布,狂风怒号。
旌旗在风中被撕扯出猎猎的响声,令人心惊胆战。
列队的士兵们在私下里悄悄说,这也许是不祥之兆。
“谁听说过妇人统军呢?”
“不错,出征时连个太阳都不见,可见是不祥的。”
“那袁谭轻而易举袭取了半个青州,田楷都逃了,难道这个徐州来的将军就能守住北海?”
但立刻又有人反驳:“难道你没听说过,将军有一柄神剑?”
“神剑?”
“不错,听说这位将军既有神剑,又有神通,能引来雷电相助,因而被称为‘列缺剑’……”
“就这个小妇人?”
“……嘘。”
随着高台上慢慢出现了人影,下面的士兵们也齐齐噤声。
徐州别驾陆廉和北海国相孔融一同上了高台。
那看起来实在不像他们想象中“柔弱”的小妇人。
她穿了一身半旧的皮甲,外着一件红色罩袍,罩袍在风中剧烈地抖动,却不能令她的身形摇晃哪怕半分。
腰间佩戴的那柄长剑比之一般的汉剑要长出几分,因此确实显眼。
但比起那柄剑,更令人感到压迫的是这位年轻将军的眼神。
她的声音并不清越,甚至带了一丝嘶哑,即使她尽了最大的嗓门开口说话,又将一只手聚拢在嘴边,士兵们还是需要聚精会神才能在狂风中听清。
“孔北海将你们托付给我,从今天起,你们要跟随我的旗帜,令行禁止——”
士兵们对此并不意外,于是目光又转向了那位北海名义上的主人。
孔融就站在她的身边,高冠博带,那衣袖的确是太宽大了些,因此拽得他在风中左右摇摆。
而陆廉的身形却依旧像一柄剑。
“诸位将士,”她讲完了军规之后,又大声说道,“我是从徐州而来的,你们也许听说过,徐州遭受过怎样的苦难,城池、村庄,都被他们付之一炬。”
他们的确听说过,曹操的军队曾经过东海与琅琊,当他们离开时,留下的是一地的战火与断壁残垣。
“战争的确是这样的,曹操是这样,袁谭也是这样。”她说道,“你们是北海人,因此站在你们身边的不仅是你们的乡邻,你们的同袍,更是你们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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