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带下去吧,妥善安置。”
谢尘声音里有一点暗哑。
片刻后,李滨走进来在他身边低声道:“三爷,已经查清楚了,那人确实是当年给大爷看过病的大夫,府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仆见过他。”
知道主子心情不好,话说完,他便低头等着吩咐。
只是,半晌也没有动静。
忽然,有轻微的碎裂声响起。
李滨抬起头,却压抑不住地惊呼一声。
只见,谢尘指间有鲜血不断渗出,而那个他一直无比真爱的墨玉扳指,竟被他生生捏碎了。
听到李滨的惊呼声,谢尘终于缓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
“去查查靖安二十七年会试后,与我当时同在东临阁聚会都有些哪些士子,和谢家都有什么联系。”
他神色平静中透着一种隐隐的阴鸷森然,仿佛有恶鬼即将脱出囚笼般令人胆寒。
没管自己流着血的手,将那碎成几瓣的墨玉扳指随手抛给李滨,甩了甩手上的血,在李滨的欲言又止中,吩咐了一句。
“务必把那天我酒醉后发生的事情,查的清清楚楚。”
·
明月如钩,高悬于夜空。
房门被轻轻推开,白歌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服,悄没声息顺着廊下往后厨的方向走。
走到一扇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那房门开了,有人将她拽了进去。
很快,她便被打扮成一个乡下农妇的样子,身上套了两层厚棉袄,捂得满头是汗,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有些颠簸的行驶着,她听到外面有侍卫的声音响起:“杨管事,怎么大晚上的还出去啊?”
那杨管事赔笑的声音响起:“这不是庄子上有个婆子晚上突然发热病了,怕给贵人过了病气,连夜拉出去找个大夫瞧瞧。”
那侍卫用剑柄挑了马车帘看了一眼,见里面只坐着一个身形臃肿的妇人,天色太黑倒也瞧不出模样。
他放下帘子,说了一声:“赶紧出去吧,别耽搁了看病。”
杨管事连声道谢,还递了些铜钱过去。
马车再此行进,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上的棉袄都有些穿不住了,外面才传出来声音。
“姑娘,到地方了,可以下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七章
白歌从马车上下来, 深更半夜的也瞧不出这是哪,只是隐约看出这是一处院落,窗户上有灯火映出来。
正想回头问那位杨管事, 院子里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裴桓。
他快步走到白歌面前,见她完好的出现,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你终于来了。”
白歌正想说些什么, 却忽然被他拥在了怀里。
“白歌, 我终于将你救出来了。”
也许是他的怀抱有些陌生, 又或许是刚刚逃跑时的紧张还没缓过来, 她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 她还是有些不适应的轻轻推了推他。
好在裴桓很快就将她放开了,领着她进了屋子坐下。
他指着一个脸生的仆妇对着她道:“这处别院地处偏僻,不容易被人发现,你现在这将就一晚, 有什么需要叫她便是,待明日会有人来接你。”
白歌细眉轻轻蹙起,她到现在也不清楚裴桓要将自己藏到哪去, 不过也隐约有些猜测。
若不是那位宋家姑娘在背后帮忙,以谢尘如今的势力地位, 裴桓是没有能力将自己从庄子里带出来的, 更找不到太好的地方安置自己。
但她并不想对着裴桓揭破此事,这于她于裴桓来说, 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最后只是问:“明天要送我去何处, 谢尘如今的势力, 我若只是在偏僻之处躲起来, 怕是很快会被他找到, 可如今敢庇护我的地方怕是也不多吧。”
裴桓顿了顿后,道:“我有一位朋友,与定远侯莫廷绍交情匪浅,定远侯是武将出身,早年便立下不少战功,去年辽东一战更是立了大功,如今也是圣宠优渥,估计谢尘不会查到他府上,你去他府上暂避一段时间。”
莫廷绍?
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了。
想不起来,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裴桓见状,以为她是担忧去定远侯府上会不方便,宽慰道:“你不必担心,我那位朋友已经与定远侯府的老夫人打过招呼,莫老夫人会照顾你的。”
白歌实在想不起在哪听过这名字,便也不去纠结,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
“那小招呢,她怎么办?”
裴桓道:“她得留到明天晚上,有她在便不会有人怀疑你不在屋里,多拖一天,谢尘能找到你的几率就小些,明天晚上会有人接她出来,在别处待几日,待没什么危险再将她送到定远侯府。”
见白歌还有放心不下的样子,他安慰道:“你放心,没人会注意她一个小丫鬟的。”
白歌也没别的办法,如今一切只能靠裴桓和他身后的那位宋姑娘了。
见白歌点头,裴桓松了口气。
房中烛火微黄,照在她的脸上,透出暖玉般的色泽。
这让裴桓想起那年七夕,漫天灯火下,她微微仰着脸,笑意盈盈举起手臂,晃着那根本算不上好的玉镯,说着她很喜欢。
那时候的他,心里就暗暗下了决定,一个要取眼前的少女为妻。
“白歌,我会娶你的。”
裴桓突然说了一句,倒是把正在想事情的白歌吓了一跳。
她看着裴桓诚挚的神色,道:“子辰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你如今前程似锦,完全可以娶一个更好的姑娘为妻。”
沉默了一瞬,她道:“我如今配不上你。”
裴桓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皱起眉:“我从不曾想过娶别的女子,我自遇见了你,眼中便全是你了,而且我会帮你换身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过往,你也不用担心这个。”
白歌有些无奈:“就算你帮我换了身份,可是裴伯母总是认识我的,她能接受吗?”
裴桓似乎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僵了半晌,才道:“母亲向来以我为主,而且许多事情她并不知道,她会同意的。”
白歌摇摇头,“就算别的不知道,可我是罪臣之女——”
裴桓突然打断她:“好了,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你明日一早便去侯府上了,今天早点歇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他便往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回头道:“为了避免被人怀疑,我最近不会去看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白歌看着他说完这句,关上房门离开,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也许他们心里都清楚地知道,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们怎么可能还能在一起?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做裴桓的妻子?
裴桓那么优秀,年少时,他就是整个淮安最好的少年郎,如今更是金榜题名,康庄大道尽在眼前,他早晚会逐渐走上这个王朝的中心,也许有一天他会想谢尘一样,成为真正的国之重臣。
他怎么可以有她这样一个满身污点的夫人呢?
他应该娶一个高门世家的女子,过让人羡慕的人生。
只是,他们都还沉浸在旧日美丽的梦中,不愿醒来。
这一夜,白歌睡得很不踏实,以至于早上很早就醒了。
跟着那仆妇上了一辆和昨晚完全不同的马车,晃晃悠悠的感觉似乎过了很久。
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晕。
从马车上下来,那个仆妇便领着她一路往前走,因为头昏又有些忐忑,她也没什么心情四处打量,只是跟着那仆妇走。
似乎穿过了几道回廊,终于到了一处院子。
仆妇恭敬的上前对着院门口的婢女道:“知秋姑娘,客人到了。”
那叫知秋的婢女看了她身后的白歌一眼,温和的笑了一下,道:“这位就是白姑娘吧,跟我来吧,夫人一直等您呢。”
白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应该是戚姓如今不方便被说出来,才会被人这么称呼的。
看见这婢女脸上的笑容,她心中的忐忑不安缓解了些许。
婢女的态度,也代表了主人的态度,看起来这位老夫人应该不会太为难她。
跟着婢女进了屋子里,白歌看见了那位莫老夫人,顿时有些惊讶。
这位老夫人保养的极好,头发乌黑油亮,面容恬静温婉,也是个美人,看着竟然比宁氏还年轻。
按下心中的讶异,她走上前行礼:“见过老夫人。”
没想这莫老夫人竟直接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把她扶起来,一边打量她,一边笑着道:“之前听时雨说起我还不信,没想竟是这么水灵的姑娘。”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白歌的手坐了下来,显得十分亲近随和。
“别叫老夫人,平白把我叫老了,平日这侯府里就都叫夫人,你就跟着时雨叫我姨母就好。”
白歌一怔,听到她话里提到的时雨,想来应该是宋姑娘的闺名,没想到,这位莫老夫人竟也没想着遮掩,就直接将宋时雨说了出来。
不过她来人家家里也属于避难,要承人家的情,便也顺着叫了声:“莫姨母。”
莫老夫人轻笑了一声,道:“你这称呼可不对,我夫家姓莫,本家姓宋,你若定要加个姓,也该叫宋姨母才对。”
姓宋?
白歌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定远侯府的老夫人是宋家的人,怪不得宋时雨会求到她头上。
她略有窘态的又唤了声:“宋姨母。”
莫夫人笑着道:“这就对了,往后你就在这府里住下,屋子我都派人收拾好了,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你就和知秋说,她都会帮你置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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