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南陵侯府,又送了金蛋银蛋,大夫人赶紧把折夕岚送了回去。
她跟五夫人道:“不过是出去一趟,便出了这般大的事情,我看啊,那傅家定然是惹了人,还牵连了咱们。”
五夫人心都要跳出来了。待听得折夕岚竟然敢上马救人的时候,恨得一巴掌抽在她的胳膊上,“我让你莽撞!我让你救人!”
折夕岚就求饶,班明蕊听得眼睛都瞪大了,而后问,“你不是说你骑术平平么?”
折夕岚点头,“是啊,算不得好。”
班明蕊却白了她一眼,“这还算不得好啊。”
大夫人笑起来,跟五夫人夸道:“岚岚确实不错,跟你年轻的时候一般,厉害的很。”
说到这里,她道:“云王世子帮了大忙,咱们得送些礼上门,这就交给你了,你看看云州送礼送什么。”
“虽在京都,但是按照云州的礼俗去最好。”
五夫人点头,送走了大夫人,然后拿着鸡毛掸子就要打折夕岚,折夕岚不曾想回家竟然还有顿揍,一时之间好像回到了阿娘在到时候,打架是要被罚的,她赶紧跑。
班明蕊兴致冲冲,也跟着跑。
两个姑娘跑出门,五夫人冷哼一声,这才罢了。
跑出门的折夕岚不解的看班明蕊,“明蕊阿姐,你跟着我跑什么?”
班明蕊:“嘿嘿,第一回 不是因为被打跑的,我有些新鲜。我经常被打的,是真打。”
折夕岚停下来,好奇问,“为什么要打你?”
她家阿娘都是假打的。
班明蕊撇嘴:“我不听话呗。”
折夕岚其实一直想问,为什么大夫人和五夫人这般好,但是班家三个姑娘看起来却是……却是各有各的个性。
明蕊阿姐还好,但三姑娘和四姑娘却实在是有些奇怪。
班明蕊便道:“待会吃完晚膳,让阿娘给你讲讲。”
折夕岚还想说不急,但是班明蕊已经跑回去了,跟五夫人叽叽咕咕,等折夕岚追着回去的时候,五夫人就道:“岚岚,你坐下,这府里的事情,你也该知晓些。”
折夕岚不好意思的坐下去。
五夫人让春山给她们端了糕点来先填饱肚子,道:“这事情,还得是我那好婆母做的孽。”
她叹气,“婆母虽然是名门嫡出,却心性能力不足,南陵侯府在她手里出了不少的笑话。后来老侯爷特地聘了大嫂嫂做长媳,看中的便是她是严家的女儿。”
“于是大嫂嫂一嫁过来,老侯爷便让婆母把管家之权给大嫂嫂。”
“大嫂嫂推辞不接,怕如此夺权婆母会怪罪。老侯爷却硬塞给她,她没有法子,只能一边给婆母敬孝道,事事听话,一边管着中馈之权,尽职尽责。”
折夕岚听了之后,微微点头。
五夫人陷入回忆之中,道:“但我婆母那个人,虽然是大家出身,但又毒又蠢,这也是为什么大嫂嫂刚过门老侯爷就给了她中馈之权的缘由。”
“婆母就早早的就恨上了大嫂嫂,心里有了恶毒的主意。南陵侯府的男儿郎都是老侯爷自己教养,她就在大嫂嫂生下二姑娘之后,开始把孩子抱到膝下去养,还不准大嫂嫂去看。”
“如此,从二姑娘到四姑娘,都被她养歪了。”???
“养歪”两个字,足够让折夕岚知晓南陵侯老夫人肯定没有好好教养这三个姑娘。
她迟疑的问:“老侯爷……不管吗?”
是他给的大夫人管家之权。
五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恨意,直白的道:“他不管,明明是主凶,却又在夺了婆母之权后可怜她,心生愧疚,任由她作恶——等我嫁进来,生下你明蕊表姐,她也因着恨我,又把你表姐抱过去养。”
这下子,不用五夫人说,折夕岚也知晓南陵侯老夫人为什么会恨她。
五夫人当年是贫民孤女身份进的侯府之门,已经不是门不当户不对,而是云泥之别。
五夫人今晚尚且有谈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回忆起当年的事情,突然笑着道:“她恨我,其实我一点也不委屈,要是我坐在她的位置上,我儿子突然领个孤女回来做正妻,我也气。”
“所以当年,无论她打骂,我都无所谓,能活着,能锦绣荣华,你姨夫又重我,顾我,于我而言就像是天上掉馅饼,日子已经没有遗憾了。”
折夕岚就道:“您跟姨夫是真好。”
五夫人又喝了一口茶,开口道:“是挺好的,我这辈子都会感激他。”
她又说起从前的事情。
“你也知晓,云州常有战乱,瘟疫,干旱。人一茬一茬的死,我家也没有例外。当年,马贼来了,我爹带着哥哥们跑路,独独留下了我,我尚且还恨他时,一家人便死在了瘟疫之下。”
“我成了孤女,正好碰见你姨夫来云州游学。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我刚开始还嫌弃他长得丑,不愿意跟他走。但是饿了几天,他能给我口吃的,即便做个丫鬟我都愿意。”
“我就跟着他走了。本以为是来受罪的,但谁知道,他是个好人,对我也是真的好。”
折夕岚早听阿娘说过这件事情。如今再听,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世人难有情痴,能够两厢情愿已经是不可多得,更何况是姨夫这般的。
五夫人眉眼浅浅,但此时都是对丈夫的感激。她说,“我是这般的身份,婆母自然不待见我,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京都的笑话。但你姨夫却肯护着我。”
班明蕊听到这里,很是羞愧。自小祖母就教导她阿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她还对着阿娘骂狐狸精,想来阿娘当年是多么绝望。
五夫人想起这个就恨,“我不恨她磋磨我,我得了好处,自然要得些坏处,我当时一点也不恨她。但当她明里暗里教坏你明蕊阿姐,允许奴仆欺辱她时,我真是恨得牙痒痒。”
“你姨夫当年已经谋了平洲书院先生为生,想要带我走,可我如何走,明蕊还在家中,我若是走了,她怎么办?我自是不愿。”
“他就想留下你表兄鸣善给我,但我也不愿意。鸣善是男儿家,自是他教导最好。你姨夫便想偷偷抢了明蕊带着我们一起走,但还没有抢来,就被老侯爷发现了。”
“老侯爷发了大火,第一次明确的说,若是你姨夫胆敢再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就一杯毒药毒杀了我。我没娘家,死了也没人追责。”
“你姨夫便再没有法子,只得带着你表兄离开京都。”
一家人就这么分开了。
五夫人回忆道:“岚岚,你阿娘阿姐去世那年,那个老虔婆和老侯爷也刚过世,我便想接了你来住。但我当时还自顾不暇,也没有信心教养孩子,你明蕊阿姐当年很不听话,我就没开口。”
班明蕊伤心低头,“是,我真的很不听话。”
折夕岚沉默半响,最后叹气一声。这可真是,各有各的难处。
当年阿娘日日羡慕姨母,但看来姨母也不好过。
班明蕊还在内疚,五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晚间班明蕊抱着自己的枕头去跟折夕岚挤一张床,心里闷闷不乐。
折夕岚也不太喜欢,随游隼让她心里不舒服,她想尽快解决他。但是她没有任何办法,最好的便是借力打力。
她觉得盛长翼和宴鹤临应当能遏制住他。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无尽的烦忧。在这一刻,她发现,当随游隼这般的人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最大的念头已经不是嫁人了。
变成了……如果他敢对伯苍他们做出今天这种事,她真想杀了他啊。
那她该如何杀他呢?
她呆呆的看着纱帐,脸色不好看。又想起自己今日没有借机问问盛长翼折松年的事情,他到底是去青州做什么的,有没有性命危险,能不能告诉她。
而后看着身边同样呆呆的班明蕊,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如今南陵侯老夫人和老侯爷都已经去世了,姨母为什么不带着明蕊阿姐去平洲书院呢?
她知道,明蕊阿姐已经暗地里说好人家了,会嫁去蓟州。但是因为三姑娘和四姑娘尚且没有定好人家,所以她的婚事也不能先说出来。
那她在京都,在平州,其实都不影响她嫁人。
她心有所惑,小声问,“明蕊阿姐,你和姨母为何不去平州团聚呢?”
班明蕊脸色一僵,半响之后低头道:“祖母死的那年,阿娘就想带着我去的,但我不愿意,死活闹着不去,阿娘便在家里陪我。后来过了一年,我脾气好多了,也想通了些许,知道阿娘才是对我好的人,但……但阿爹有了一个妾室。”
“他写信回来说,是喝酒误事,但是做下了,便要对姑娘负责,且当时……那个姑娘极为像阿娘,他喝得太多,以为是跟阿娘年轻时候……便糊涂犯下了错。如此,便不想求阿娘的原谅,只求她不要为他这种人伤怀。”
“阿娘从此就不提再去平洲的事情。”
折夕岚听后,惊讶一瞬,而后沉默了半响,突然道:“如此,姨母真是连恨也不能恨。”
班明蕊点头,“阿娘说,她这辈子没有阿爹是活不成的。因为阿爹,她成了侯府的夫人,锦衣玉食,再没担心过饿死。他们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夫妻之意,情情爱爱。”
“所以,她不怪阿爹。”
“只是逝去的总已经逝去,人总是要朝前看的。她这辈子已经值当了,若是纠结阿爹纳妾和不纳妾,如今爱她还是不爱,那才是浪费了年华,还不如活好自己。”
她说,“岚岚,你一来,我便知晓你跟阿娘的性子其实有些像,我很喜欢你。将来我不阿娘身边,而你在京都的话,便看在她对你照料上,常回来看看她,陪陪她。”
折夕岚便怅然若失,道:“好啊。”
……
腊月初八之前,折夕岚过得十分平静。傅家没有什么话传出来,只送来了谢礼。随游隼也没有再做什么,她觉得应该是那日她和盛长翼走后,宴将军跟他说了什么,将他压制住了。
至于宴将军……她也没见过。但应如他所说,英国公府寿宴之后,他会见她一面。可见了之后,又能怎么样了?
她想,她跟宴将军是有缘无分了。经过这次的事情,她很肯定自己还是最喜欢大夫人和姨母。要是能嫁给表兄最好。
而在此期间,她和姨母本来猜测鸣岐要露出意思来的,谁知却有了变故。
第一个变故是班三姑娘和四姑娘开始守在班鸣岐身边,大夫人在的时候,她们都虎视眈眈,小心翼翼。
所以班鸣岐根本没法子跟大夫人说太多。
再者,马上就要到英国公老夫人的寿辰,大夫人主要心力在这上面,便也不常去看班鸣岐,知晓他没事就安心了。
第二个变故是班鸣岐自己。
折夕岚跟五夫人都没有想到,他回来之后闭门思过,而后开始研习周易了。
他迷上了改运。
折夕岚:“……”
她其实知晓他想干什么。他应当是怕自己身上真有克妻的诅咒,所以开始信任神明。
他想通过改运之后再跟她说爱慕之情。
他的心思几乎是一眼就被她看穿,却还遮遮掩掩。
但说句良心话,当看见他床头摆着的周易和卦术时,其实还是很感动的。
她神情柔和,轻声道:“表兄,我不信命,这些书你也别看了吧,人定胜天,不是么?”
刚说完,班三姑娘和四姑娘就过来赶人了。她离开之前,还见班鸣岐羞愧难当。
但是没过两天,她听闻他的小厮买了一堆龟壳回来。
折夕岚当时有些无奈,但是心里十分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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