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宴穿着一身黑色官服,乍眼看去同以往没什么区别,但若再细看,便能注意到衣摆上的绣纹已经变成了祥云麒麟。
傅九城静静看了他一眼,方道:“想好了?”
“大人救命之恩,景宴无以为报,唯盼来生结草衔环。”梁景宴躬身行了个大礼,又将手中红伞双手奉还,“大人当初赠我莲华容芮宜以鬼灵之体修行立世,如今既不再跟随大人,莲华亦当归还。只是……芮宜是我仅有的亲人,大人能否再允景宴不情之请,再帮帮芮宜,只要一年……不,最多两年,我就能找到方法让芮宜脱离莲华另觅藏身之所!”
傅九城还没出声,从外面飞速赶来的赵非便道:“梁景宴你什么意思?大人当初救你全家,你竟然要背叛他去效忠狗皇帝?”
“念在过往交情,你这次口出狂言我不会追究。”梁景宴挺直脊背,“但我从来都是自由身,又何来背叛?”
“自由身?哈,好个自由身!”赵非笑出声,“既是如此,你又哪来的脸让大人帮你养妹妹?救你一次那是大人仁义,可不是让你舔着脸赖着不撒手的!入了天机营,就把莲华干干净净地还回来,别还想着两头吃!”
说着,赵非已是伸出手,欲拿梁景宴手里的莲华伞。
“赵非,你不要太过分!”
赵非冷笑,手腕翻转,伸出去的手又落至刀柄上。长刀出鞘,寒锋肃杀如幽月。
梁景宴匆忙将莲华收进怀中,反手抵挡,可赵非的动作太快,他来不及拔刀,便让对方的刀锋落在了他的刀鞘上。
梁景宴虎口一麻,单腿后滑,赵非的杀意毫不遮掩,灵力自刀锋倾泻,压着他的刀逼迫绞杀。
到了这一步,梁景宴也不再犹豫,另一手捏握成拳,对着赵非的肩头蓄力击出。
赵非侧身躲避,刀刃划过刀鞘,碰撞出阵阵火花。
“这么多年交情,你真想杀了我?”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有何杀不得?”
梁景宴咬牙,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在赵非冷漠的面容里。
“够了。”傅九城冷淡的声线刚起,从院外归来的谢浔便横刀隔开了试图继续拼杀的两人。
跟随谢浔一道出现的还有于则。于则先是皱眉看了梁景宴一眼,又去寻傅九城的目光。显然被谢浔找过来时,他已经听说了其中原委,虽不太赞同梁景宴的选择,可也不想看见两人就这样当着傅九城的面不管不管地打起来。哪怕没有师徒之名,这些护卫也都算是傅九城一手带出来的“弟子”了。
“莲华交给于则。”
梁景宴周身的冷厉还未收,便又是大喜。
“多谢……”
傅九城却打断他:“你既入天机营,往后若无陛下旨意,便不得擅入帝师府。至于梁芮宜能修到哪一步,端看她自身造化。在我离开前,她都可放心居于莲华之内。”
梁景宴愕然:“大人打算离开?”
傅九城未答。
僵持片刻,另有人影迅速接近。谢浔握刀,待察觉来人气息又稍稍松开。而被他单手压着的赵非也是一愣,咧嘴笑开。
须臾后,高百川落地,左右看一眼,心生茫然。
“大人让你回来了?”赵非抢先问道。
百川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解释道:“大人,西陵……”
“天色渐迟,你可还有别的要说?”傅九城略过百川,轻声问了一句。
梁景宴心中苦涩,可早在决定时不就已经料想到今日局面了吗?他苦笑着抱了抱拳:“那芮宜便劳烦大人再照顾几日,景宴告退。”
说罢,梁景宴将刚刚拔出的刀又收入刀鞘,转身离开。
不明所以的百川忽然问了一句:“景宴去哪儿?”
“西陵何事?”
百川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声低几分:“西陵的那位女国师决定在万寿节的时候跟随使团一道过来帝都,身份是使臣,但具体所谓何事,尚且不得知。”
“不得知你还跑回来?”赵非嗤道。
百川垂着眼,声轻又窘迫:“他们好像发现我了……这消息便是那女国师在轿子里吩咐的。”
赵非瞪大双眼:“当着你的面?”
百川不说话了。
“我知道了,若无他事便都退下。”
赵非还想开口,被谢浔先一步压着脖颈带走。百川则紧随其后。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还拿着莲华的于则。他看着傅九城欲言又止,似想劝慰,可想起这会儿还在主屋里的那位,又生生止住。
傅九城转身回了屋。
他在床榻边坐下,拿起小姑娘的手,搭上去探脉。
夜幕渐渐铺开,夜色中,有小厮疾行,穿过重重庭院走进书房。
“大人,梁景宴已经回了东边。”
东边。那就是真入了天机营了?
年过半百的宋阁老捏起一颗白子:“傅九城什么反应?”
小厮摇摇头:“没什么反应,倒是听说他身边另一个护卫同梁景宴打了起来。”
宋扬皱眉沉吟,永光帝当初和他提起这事时,他便觉得不好做,时至今日他依旧是这样认为,不说傅九城一手培养的那些护卫有几人能为了俗世荣华转投阵营,就是真有人那么做了,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又敢放出去几分信任?
可……抛开这些,他又不得不承认,永光帝的这招险棋实在是妙。
这些年他们已经被西陵压得太狠了。
良久之后,宋扬轻叹一声:“去把他们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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