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赵青云如今坐稳了东星的这条船,就紧锣密鼓地准备培养新人。不过赵青云和原来的助理安丽连带着这次新招的辛嘉欣本来就是同门师姐妹,三人当初同在师门时就彼此相熟、志气相投,所以倒省了不少磨合的功夫。三个人的小团队目前来说完全够用,又都是熟人,完全不担心出什么反骨仔的事。
安丽是自从赵青云返港执业时就跟着她的,辛嘉欣则是最近在别的所里做得好不开心,觉得没有进步的空间,适逢大师姐召唤,干脆就拎包走人,跟着师姐自立山头。
三个人挑灯夜战,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处理东星递送过来的案子。其实数量虽多,但接连处理下来也大致摸出了门道,总的来说可以分为几种:一种是在社内成员遭律政司起诉时出庭辩护,一种是为东星旗下合法产业审查往来业务的合法性、规避法律风险,最后一种则是为东星看场的那些商家提供法律服务。
最后一项虽然听起来简单,但却是收入的大头,毕竟东星看场的店铺数量不在少数,一年下来业务量庞大,更有利于赵青云现在的团队打出名声,以后就算下了东星的船,人脉却都实打实地是自己的了。
看着案头堆成小山的各式卷宗和合同,赵青云却感到一身轻松,把办公室留给阿丽和嘉欣,让阿丽带着嘉欣先上手一部分积压的工作,自己则忙着去见东星社旗下各路老板,有时晚上还得抽出时间去会会老朋友。一段时间下来虽说人瘦了些,但精神却好得出奇,就像是点燃的火把,越燃烧越热亮。
其实不止赵青云,办公室里的其他两人也是这样的状态。看见赵大状这回开张大赚,所里难免就有闲话,好在师姐妹三人都是全不在乎闲言碎语的性格,也就和所里那些长舌公们相安无事。
于是办公室里现在有三张桌子了,大立柜里上锁的柜门也更多了。
这一天阿丽带着嘉欣上初等法院去捞一个东星的揸雷,办公室里就留下赵青云一人。门突然间就被推开,乌鸦带着小墨镜、穿着青色V领长袖开衫和深色牛仔裤,好似走台步般踱了进来。
只见他将开衫扣子扣得七歪八扭,面料在白炽灯下几乎藏不住古铜色的肌肤,旺盛的野性快实质化到从衣下溢出来。一开口就是熟悉的、独一无二的乌鸦风格:“哇,赵大状这间办公室装修得几好,好适合打真军拍三级片啊。咦,今天这件衫也好cute啊,在哪买的?我也要去给我的马子买两件。”
其实她今天穿的是上次在唐楼和乌鸦见面时的那一件白色衬衫,平平无奇,素雅得很。再说乌鸦会给他的马子买衫吗?说出来道上决没人信。更别说他今天安迪明天爱蜜莉的,哪有什么条女。
不过赵青云最近加班加得心情很好,只当乌鸦这是在夸自己,还兴高采烈地和他开玩笑:“不知道乌鸦哥是给哪位阿嫂买衫呢?我倒是有不少shops推荐。只是不知道是给Andy、Anne、Amy、还是Andrew哪位阿嫂买呢?”
他一只手夸张地扯扯自己快开到胸口的扣子,另一只手装作很热的样子给自己扇风,做派嚣张、浮夸:“赵大状别看我书读得少就唬我,这个Andrew可是男人来的。难道我看上去像是基佬的样子吗?”
赵青云扬起下巴皱着眉头假装审视,眼神从他下巴上微微冒出的胡茬滑落到蜜色脖颈上的喉结,再转到v领下隐隐露出的锁骨和壮硕的胸肌,最后流连于针织长袖都包裹不住的虬结肌肉,不出意料地被他蓬勃旺盛的男性荷尔蒙扑了个满头满脸。
于是她慢慢地收回目光,点点头下了结论:“就是哪天我进了豆腐教,乌鸦哥也决不可能搞基。”
话音刚落两个人便都在办公室里笑得喘不上气来。
他笑时眉目舒展,完全看不出平时无赖、痞气的样子,无端端地让人觉得豪气、爽朗。她看着这个随时随地都在散发着野性的黑帮分子,问他道:“听说铜锣湾的揸fit人陈浩南花名叫做‘靓仔南’,难道乌鸦哥出道那会子就没人称呼一声‘靓仔雄’?”乌鸦听了可无可不无地耸耸肩,勉强算作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收敛了脸上的种种表情,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抓着她桌面上的钢笔把玩,“你说你觉得97是个好机会,是什么意思?”
终于图穷而匕首现了。
她也不复刚才的玩笑神情,从办公桌抽屉里扯出一张香港地图,平铺在桌面上,伸手一一指给他看。东星的地盘远离港岛核心,大多靠近新界、粉岭、大屿山等地,在繁华、富贵上远不能和占据港岛核心腹地的洪兴相比。
辖下的地方穷,东星自然也富不到哪里去,面对洪兴的财力难以望其项背。但这些区有这些区的好处,靠近内地、尚未开发,还有几处可充当码头的内湾,好好打理一下都是金鸡。
这些是东星的机会,更是东星逆风翻盘的王牌。更别说如今东星旗下已经有了好几家合法的地产公司,说明社里早有上岸的想法。
其实完全可以目光长远些,抓住机会,不要局限于港内。跨过深圳河去,去尝尝外面空气的味道也很好。例如东莞、佛山此时几乎是完全真空的,无论是不合法的情色产业还是合法的劳动密集型的轻工业都是肥羊,很值得下口。
更别说那些更远的地方了。为什么不徐徐图之、不声不响发大财?与其把钱投到泰国、台湾,玩些不黑不白的资本游戏,或是冒着被CIB、O记盯上的风险,走粉、军火进港,还是土地、厂房和楼盘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更适合现在的东星。
听到赵青云分析到跨过河去的时候,乌鸦的眼睛亮了一亮,虽然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她捕捉到了。
赵青云喝一口水,继续爆料:“我听O记的老朋友说,97后上面会越来越重视稳定。传统的街头喋血的揾食方式就变得更加危险。富贵嘛,有命夺不算什么,有命享才最重要?是不是?”
他收回放在地图上的目光,继续把玩着那支钢笔,对她的话并不表态,只是慢慢地,好像很犹豫、很疑惑地发问:“不知道赵大状对我们社团内现在的情况了解多少呢?”
赵青云见此,心下明白他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只是还有几分怀疑,于是下了最后一剂猛药:“东星情况我了解得少;乌鸦哥的情况我了解得多。钱是乌鸦哥赚的,想给谁就给谁;我呢给乌鸦哥做事,嘴巴比眼睛、耳朵都少。”
两个人从地图上抬起头来望着对方,无人眼神后退,无人再复赘言。刹那间两个人的权欲、野心和笃定就好像童话故事里的烛光一样填满了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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