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蒋灵梧婉拒了祝君君让他把金氏兄妹带上的要求,从湛卢山上下来后便策马出了城,在去往白河村的官道上行了一段路后,却听到附近山里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蒋灵梧并非好管闲事之人,自然不可能凑上去看看是谁在那里打架,骏马疾驰,扬起一地的尘土,不一会儿便在山路上没了影。
可就在蒋灵梧离开不久,林子的那个方向却传出一声他本该无比熟悉的喝问——
“温郁!你是疯了吗?!”
原来,林中战至一团的两个人正是温郁和窦菲。
昨晚温郁在屋前替蒋灵梧和祝君君守门,却意外得知窦菲似乎追着一个人出了山庄。他心里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便和蒋灵梧交待了几句,随后也追了出去。
“师姐,我再说一遍,和我回去!”
俊美高挑的男人如青竹般挺拔俊逸,一身青壶披挂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半束在脑后的青丝飞扬起来,神色间尽是说不清的伤怀与失望。
面前的人是和他一同长大的师姐,更是他结发多年的妻子,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对方如此陌生。
“呵,”窦菲冷笑,看向温郁的眼神凛冽如刀,灰败的脸上似乎还挂着隐约的泪痕,“温郁,我早就同你说过,我爹他已经死了,你无须替他看着我,我想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管。”
窦菲说完就要走,温郁怎肯放她离开,若说从前他尚可以对窦菲离经叛道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如今竟狂妄到要对太吾传人下杀手——
且不提他对祝君君那不可告人的感情,单说这桩恶行本身便难为武林正道所容,若是叫人知晓,百花谷的名声可都要葬送了!
“别的事我都可以不管,可这一次你做得太过分!”
温郁没再迟疑,以牵牛环身步紧紧黏上了匆匆要走的窦菲,使出的招数也不再纯粹以留人为主,一招一式都有要彻底将窦菲制服的架势。
窦菲对温郁的纠缠心烦意乱,眼见无法摆脱,干脆猛一个回身刺出一击,左手二指并拢发力,直取温郁门户。
温郁从前学武的时候和还是师姐的窦菲切磋过不知多少次,自然清楚窦菲为人和出招习惯,怎可能不防,当即便凭着过人的反应闪身让出一步,将这一击避了开去。
与此同时,温郁并未再退让,反而贴着窦菲来不及收回的左手倾身压上,以迅雷之速使出一招乱针错穴,虽只来得及点中窦菲左手手腕处的大陵穴,但操控精湛的深厚内力却在瞬间从他指尖直入窦菲肌理,一指取多穴,一气冲数关,直将窦菲整只左手都刺到冰寒发麻,难以施力。
不过窦菲同样是精通医术的百花谷人,怎会因此而被拿捏住。
她不退反进,完好的右手五指翻飞,一点一拿均是凌厉至极,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几个变招间体内玄阴真气冲破数道玄关,将发麻的左手穴道全数震通。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温郁,这些年你仍旧没有半点长进,”窦菲忽而一笑,轻勾的嘴角更添一份轻蔑,“你我同宗同门,你会的我都会,你想点我的穴,却不想想我长你五岁,内力自然也高过你。你要为那小妖女从我这讨公道,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本事!”
温郁瞳孔一紧,想起那柄插在祝君君心口的断刃,还有她红着眼睛说罪不至死时的委屈。
他终于低喝道:“师姐,你究竟为何一定要——”
“一定要杀她?”窦菲微微侧头,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好想看到温郁在自己面前露出痛苦的表情是件多么有趣的事,“温郁,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你啊?”
温郁脸色僵住。
窦菲没要他回答,直接说道:“当然不是,当然不可能是。”
她和温郁虽是夫妻,可说到底这桩婚事不过是个交易,他们之间也根本没有任何超出姐弟关系的感情。早几年,她想过要忘记付青冥,想过要和温郁养一个孩子,或许这样她能安定下来,可年轻时练功急于求成,伤了身子,后来始终怀不上,便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她不爱温郁,也不在意温郁心里有没有别人,但不在意并不意味着她能全盘接受,尤其对方是那个太吾传人。
“是,我是晓得你喜欢她,你还背着我和她不止一次搞在一起,就连蒋灵梧、岳星楼,一个个全都被她迷得团团转!你们从前关系多好啊,可看看现在,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竟不惜自相残杀!她不是妖女又是什么?!光凭这一点,我便容不得她!”
温郁脸色发白,面对窦菲这番诘难心中愧疚难当,但事实上这些事根本怪不到祝君君头上,祝君君早就和他划清了界限,她心里只喜欢师兄一个人,和岳星楼也只是形势逼人!
是他自甘堕落,一次次克制不住,活得像个躲在阴影里的伪君子,而祝君君光明正大,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她不欠他什么,更不欠窦菲什么。
“师姐,你这样鄙弃她,可你自己又做了什么呢?”头颅好似有千斤重,温郁强撑着抬起来,望着窦菲高傲的眼睛,问,“你来这里,不也是为了,见那个人么?”
“哈——!”
窦菲怔了怔,旋即仰头一声大笑,她没想到素来柔善的温郁也有把这件事宣之于口的一天。
她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已被一剑斩成了两半的无影令,眼中似有一道水光闪过:“我心里有人这件事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么,我爱他,这世上我只爱他一个人!可我爹活着的时候你不说,成亲那天你不说,现在你却来问我?……温郁,你真是可笑啊。”
温郁握紧了拳,指节绷得发白,他知道自己可笑,他也从未希冀过和窦菲间能有更多感情,这段夫妻关系光是维持面上的相敬如宾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神,至于更多,他无能为力。
但师父把他养大,把女儿托付给他,这是他不能逃避的责任,无关男女,无关情爱,只是他的一份承诺,他对师父唯一的承诺。
“师姐,”温郁松了手,浑身力气好似在一点点泄去,“这些都无关紧要,你想做什么、你想去找谁,都可以,我以后也不会再拦。可太吾是不一样的,唯独这件事我绝不能袖手不顾,请你和我回去,我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
窦菲敛去了脸上唯一一丝动摇:“不。”
“师姐!”
“祝君君她必须死,”窦菲盯住温郁的眼睛,“我在武当陪阿姊时,闭关十载的岑真人卜得一卦后破关而出,山风蛊,意为祸乱将起,而天象亦有异动,紫微弱赤星盛,矛头直指西南,正是太吾传人时隔百年再度现世。”
岑悬峰岑真人乃是武当上上代掌门,今年已有百岁高龄,在武林中的声望便是诸葛玄衣也拍马不及。
只是老人家早已归隐,不问世事,但天底下谁人不知他一身周易玄术举世无双。二十年前江宁城滔天浩劫,他也曾事先卜得了一丝天机,可惜没来得及将消息传出,便因触了天怒而险些命丧当朝。
可是,岑真人这一次,却卜出了祝君君是灾星?
“温郁,你不妨仔细想想,凡她所近之人,无一不偏离命数,凡她所到之处,无一不乱作一团,”窦菲盯着温郁颤动不止的眼瞳,一字一句说道,“她死了,太吾自会传承他人,她不死,恐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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