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声如铜铃清脆悦耳:“真奇怪,你都忘了你是谁,怎么还记得你的妻子?”
芙蕖看不惯男人额间生堕魔印却还端着圣人君子那套,悲天悯人的眼神她才不屑,不过是与莲真一般披着人皮的禽兽,她会撕开这层伪装。
“妻子?”陆谨言挠着发根努力回想起“妻子”,妻子对他很重要,非常重要,可他却想不起来。
芙蕖眯起眼:“哎呀,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可知道你在这牢底下受苦?”
芙蕖见陆谨言对妻子二字反应这么大,便抓着这个点往死里攻击,她见惯人间薄凉,什么情义都是虚妄,人呐可不是自私又自利。
“你消失这么多年,她一定找别人改嫁了吧?孩子都生一窝了,也许已经忘记你了,可怜你还记着她,她早已跟别人幸福逍遥去了。”
不料陆谨言竟没被芙蕖刺激到,靠着石壁神情恹恹:“忘了也好,我都忘了她,怎么还能指望她记得我?”
芙蕖瞪着眼不敢置信,一时忘记不能接近他,提起箭步拽着他残破不堪的衣领质问道:“你有病吧,那是你妻子,你的妻子你的爱人啊,你怎能忍受她背叛你?”
陆谨言的躁动并非因芙蕖的挑拨离间,只是因他想不起来,想不起来那个深爱过的人,心脏活生生被剐了块却还能苟活。
好痛苦。
想不起来啊,她是什么样的人?
好像喜欢笑。
喜欢穿什么?
悬浮于空的红绣鞋、血色嫁衣、残破不堪的女人。
交织出的梦魇将陆谨言不断往地狱推去,他正慢慢走向毁灭,快要迷失自己,可耳边总是回盪“不可以”。
不可以做什么?
他忘了。
负心郎见多了,芙蕖遇上陆谨言这用情至深之人,特别新奇,勾起她的好胜之心,她不信,怎么有男人不爱美色、不受利益所惑,一定都是伪装。
相处久了,芙蕖才接受这个男人,真是个“好人”,传说中的圣人出现在芙蕖面前,在暗夜中栖息的她第初见到人间曙光,开始忌妒起他口中的“妻子”。
妄想着如果自己就是四郎的妻子那会有多幸福。
兴许像乡下农户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虽然贫苦但日子还算幸福。
芙蕖摇摇头,四郎不可能是农民,即便沦落到此举手投足间也透着贵气,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如果他爱上自己,肯定会义无反顾将卑贱的她取为正妻,宠她一生一世,那时她可以无忧无虑活着,不用怨恨谁,也不用陷害谁,只需接受他的宠爱即可。
芙蕖坐在粧檯镜前描眉,美滋滋幻想着四郎爱上自己的模样,开始向四郎献殷勤,奈何那榆木脑袋油盐不进,失败次数过多,芙蕖开始怀疑自己哪里有问题,想一想更气,有问题的不可能是她,一定是四郎脑子有洞,否则怎么会不喜欢她这种女人?
想到此,镜中女人如梦初醒。
她哪里好了?
不过是连具皮囊都没有的骨女,作恶多端害人无数。
现在改,也来不及了,手上冤魂没个万条也有数千,她这种坏女人是不可能被好人家看上,就是街边叫化子也得嫌。
芙蕖初次反思起自己,可也只是想一想,想完又动起歪脑筋。
她开始相信万戒观音的存在。
哪怕是鬼神,只要让四郎爱上自己都好,让自己也过过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莲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四郎,近期变得频繁,每每看都有新发现,看陆谨言崩溃的模样,他感叹道:“贫僧还想天底下怎能有人内心如铜墙铁壁坚硬,如今一看这事果然还得女人来。”
在莲真陶醉时,芙蕖突然插句话:“上人,人家是说如果,如果我求万戒观音,让某个男人爱上我,祂会答应吗?”
谈及情爱,莲真突然顿了下,四郎突兀的笑声传来,牢笼内他垂着头闷闷发笑:“会的,我会满足你们的愿望,毕竟你们是如此虔诚。”
仰起头眼中红光闪过,眼底是一望无际的黑,陆谨言语气轻佻扯着的铁鍊:“等我获得这具躯体。”
祂看向芙蕖。
“不管是获得四郎的爱。”
祂又看向莲真,眼神在一人一鬼间来回游移暧昧一笑。
“还是復活爱人。”
他善于引人堕落,一眼就能看到人们心底污秽的愿望,只需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成为自己最忠诚的信徒。
他支起一条腿,抬手间女人手持莲花的虚影闪过:“都可以实现喔。”
不过是一闪而过却能让莲真瞬间泪流满面,他双膝跪下磕头行大礼:“还请万戒观音成全。”
“会的、会的,我可怜的孩子。”四郎轻笑透着几分怜爱世人的慈悲:“真可怜啊,被命运玩弄的孩子们,生来如畜生卑贱,你看那些芸芸众生,苦苦哀求着不会回应的神祇有多么的愚蠢,不过没关係,我回应了你们,我...呃...该死...!”
万戒观音差点就成功夺舍,可惜陆谨言意志力坚强,在最后一刻回过神。
陆谨言做了场恶梦,梦中妻子严厉喝斥他为什么任由邪神降世,还说对他很失望。
妻子抱着一个孩子无声落泪,她说:“四郎,都怪你,我不会再爱你了。”
说完妻子头也不回的离去,那影子越走越远,远到连个点都看不见,世界崩塌陆谨言猛然惊醒,暗自庆幸只是场梦。
陆谨言还在回味那场梦,仍想不起关于妻子的一切,但看着她手中抱着孩子,他们间应该有个孩子,按照他的个性,宁愿自己落入绝境也不让母子俩受半点委屈,入地牢前他应该安排好一切,所以她们现在一定在世界上某个角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像他多点,还是像她?
荒芜的心灵瞬间被填满,陆谨言感觉自己又能撑下去了,不为世界和平,只为妻子与孩子。
孩子是男是女?
应该是个男孩。
他隐隐约约记起,妻子抱怨她年幼时是个不受管教的皮猴子,若是要生,还是生个像四郎一样讨人喜欢的男孩来得好。
想着妻子与儿子,幸福感油然而生,快乐之馀又后怕,那他会是个好父亲吗?
他够资格当一个父亲吗?
如果他是父亲,会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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