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绝望,是见过那淼茫机会,以为那是希望,却擦肩而过,尔后坠入更深的深渊。
陆谨行此刻正是如此。
温容亲身体会他的回忆,陆谨行同样体验着她的回忆,不过是以陆谨言的视角,记忆中他享受着温容全心全意的爱与包容,终究是黄粱一梦,梦醒他彻底死心,不再觊觎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陆谨行静静看着温容良久才开口道:“我看到你的回忆了,我知道你,永远也不可能爱上我,你连季明夷他们都不爱,更何况是我。”
“你回去吧,我会静静的消失,不会打扰你们。”
“每代陆氏家主是以救世的强烈执念与寿命,才得以开启剑心换得生机,如你所见陆氏一脉都是疯子,救世乃与生俱来刻在血骨里的执念,可我没有那种东西,我没有救世的强烈执念。”
陆谨行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那天差点杀了她,之后又不断用各种错误方法逼迫、威胁她,见识过温容回忆里的陆谨言,他才明白自己错的彻彻底底,他的爱是扭曲污秽。
长年被眷养的疯子走出了舒适圈接触正常人的世界,尝试理解才发现自己无可救药。
陆谨言崩溃抱头食指插入发缝间狠狠扯着头皮,语气却异常平静,一颗真心鲜血淋漓剖出:“爱你,是我的执念,对不起,我不懂怎么爱人,总在伤害你,所以我决定以身祭剑,我的执念便是希望你能幸福,希望你能远离所受的苦难,希望你往后馀生不再受到伤害。”
“我会尽力救下四哥,所以放心的、安心的,拿着玄阳剑去斩杀邪神,哪怕我魂飞魄散,也会如你所愿。”
陆谨行不断向温容忏悔,说到伤心处声音中带着哽咽:“温容,对不起,不要讨厌我。”
“我希望你能记住我。”陆谨行起身抹去温容的泪水,怎么抹也抹不净,一滴两滴,滴在指尖灼人,第一次有人为他留下泪水,他不懂爱人也不懂安慰人,只能笨拙说道:“别哭,我不值得你这么伤心。”
陆谨行真挚的感情脆弱而小心,卑微到谷底在温容心尖上埋下颗种子。
陆谨行希望她能获得幸福,所以想要牺牲自己救四哥,如此结局理应皆大欢喜,她无法接受,到底还是对陆谨行上心,陆谨行可怜自己,可谁来同情他?
灵山众人、爹娘、陆谨言,都是以爱为名为她而牺牲,她不想再有人为了保护她而受到伤害。
陆谨行想献祭,她不接受,反手握住陆谨行想将他拉出泥沼。
“你值得,陆谨行你值得。”陆谨行从孩童变换成大人的模样,依然不断下沉,只是他笑了,他半身陷在泥沼中,如山涧幽林中独自盛开的莲花,孤独而美丽,眼神温柔轻轻摇头,然后挣开温容的手:“可你也不会爱我,没有人会爱我,没关係,我不在乎,这样就好。”
温容慌了她不顾是否会被泥沼吞噬,扑身向前拉住陆谨行的手:“陆谨行我会试着,所以不要放弃,你不懂的我会教你,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好吗?”
到底还是被骗习惯,幽深的眼瞳燃起一丝希望,他问:“真的?不会再骗我了?”
“真的,不骗你。”
陆谨行胸膛以下在那泥沼深处,温容捧着他的脸,吻了他:“所以振作起来,我需要你。”
泥沼中陆谨行拔出一双手,正当温容以为他要自行挣脱时,那双手却抱住她,将她往怀中拉,两人一齐陷入那深渊中,耳语边男人轻叹道:“你这样,让我如何放手?”
温容没想到陆谨行不按常理出牌,来不及挣扎视线一片黑,顿时五感被剥夺,黑沼下两人紧紧环抱,不断下坠、下坠,抵达深处时温容浮出水面,大口呼气,攒着陆谨行的衣领正想发作:“陆谨行你...”
温容看清四周,两人在棺木之中,此处是幼年陆谨行遭受不人道对待的暗室,屋内没了陆父岛弄的瓶瓶罐罐,取而代之是木架上一张又一张的人面,人面栩栩如生,一张张脸背后藏着各种故事。
温容尝试联系系统,无任何回应,眼下只能见机行事。
陆谨行扶起她,开始给温容介绍人面,这些人都是他从小到大遇过的人,或熟悉、或陌生,有些能说上几句故事,更多是毫无印象。
越走越深,终于来到一处黑木製成的大门,在陆谨行的指引下温容推开门,木头老旧的嘎吱声回盪,他说:“这里面,都是我重要的人。”
人很少,大多温容都见过,可怕的是她的脸重复佔了大半个密室,喜怒哀乐各个不同。
“你见过的,我也不介绍了,再往里走。”
血红色的门前,陆谨行贴在身后将她的手搭上门把,语气一如既往的轻:“你选择了我,那应当给你最好的我。”
瞬间温容毛骨悚然感觉被猎捕者咬住命脉,稍微用点力便能血溅当场,求生本能使然:“我觉得,你现在就很好了。”
陆谨行日常发病叨叨絮絮,空间震动好几张人面摔落在地岁成粉末:“不,不够好,不是你喜欢的模样,我知道,你又在骗我,对不对?你本来就不喜欢我,不过是...”
温容:...
都到这里也只能捨命陪君子:“开、开、开,我开就是,你冷静点。”
然后门开不起来。
温容:...
温容心脏一缩,转过头尴尬问道:“怎么...开不起来?”
陆谨行没有答话,静静笑着看她,看的她心底发慌。
陆谨行不装傻时异常敏锐,虽然有心要改,但还是逃不了本质,他本来就是个心思细腻的疯匹,这会定是看出端倪。
转念一想,温容叹口气:“确实,我本来就不喜欢你,可我也说我会『尝试』,我喜欢能够轻松相处的人,你现在让我感到压力了。”
“抱歉,这些我知道,我也在尝试让你更喜欢我,可是好难、好难,总忍不住再想万一你突然『后悔』呢?”陆谨行在温容的解释下顿时耸下头像被训斥的狗儿:“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你一辈子无法接受我,或着再某个瞬间又抛弃我,我没办法接受,我无法接受,想到就好痛苦,心脏特别难受,温容你救救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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