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得到一笔可观的抚恤金,上面会遵照你父母的遗愿,安全派送你回国。”
“你父母的遗体,你打算怎么处理?”
“烧了吧。”少年一双眼藏在垂下的刘海里,看不出情绪。
他一滴泪都没流,声音嘶哑。
“他们不是喜欢这里吗?那就下葬在东非好了。”
*
于屹跑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十五岁的少年一头扎进了内罗毕市内最杂乱的贫民窟里,黑泥抹了满身,用他会的那一点点蹩脚语言磕绊着与人交流。
他学会了斯瓦西里语。
像一个真正的当地人,逐渐融入了这里。
他长得漂亮,刚抽条的年纪,不少淫邪的目光盯上。
他们教于屹吸食胶水和航空燃油——
贫民窟有很多“瘾君子”。他们吸食劣质胶水的气味,被胶水中所含有的那种虽然无色,挥发性却极强的成瘾性无机溶液吸引。
一开始只需要闻一口就能亢奋许久,但随着瘾症不断加强,亢奋的时间越来越短,导致很多人一天要闻上上百次。
还不满足的,便去偷航空燃油。
燃油里有防冻剂,而防冻剂的主要成分是乙二醇,与航空煤油中的芳香烃接触后产生的混合气体让人在吸食过后有极度亢奋的效果。
这两样东西,前者含有堪称慢性毒药的甲苯气体,后者本身就是有毒的化学物质。
因为贫穷,基贝拉到处是靠这俩样麻痹生活的年轻人,是座名副其实的“僵尸城。”
少年伪装懵懂,把自己下沉成真正的混蛋,终于攀上了基贝拉的老大——巴卡。
对方饶有兴趣地盯着这只尚未长大的狼崽子。
“你想要什么?”
“想赚钱。”
“我可以去打拳。”
他替巴卡打黑拳,只要输了,就会被丢进格鲁梅蒂河流域附近。
巴卡只给了他一把钢刀。
“能在真正的野兽面前活下来,才算你有种。”
这是最好的训练方式,于屹必须为了命去拼搏,将自己磨砺成最锋利的武器。
他活下来了,靠着一身伤在基贝拉闯出名堂,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需要躲在父母身后庇佑的少年。
代价是龟缩在这座“僵尸城”里,整整十年。
十年后,二十五岁的于屹找上了当年的东非野生动物保护协会。
彼时他已经具备了谈判的资本——
“让我加入。”
“你的父母,当年一直希望你能回国,不要再淌这场浑水。”
“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基贝拉贫民窟有80w人口,人多嘴杂,于屹总能从手下那里得到靠谱的消息。
“察沃附近老有支盗猎队伍鬼祟。”
“黑市里最近来了生面孔。”
…
男人将消息一一传送给上边儿,那边得了消息便去拦剿,黑市那头恨得简直牙痒,却偏偏寻不到走漏风声的源头。
直到k的出现。
这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崛起的盗猎组织,神秘、难以捉摸,几乎垄断了内罗毕市面上全部的象牙交易。
动协那边,需要一个卧底。
“我去。”
于屹嗤笑一声,一下戳穿对方的犹豫。
“我的名声已经烂了。让我去黑市,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为了获取他们的信任,我可能会采用比较极端的方式。”
“比如?”
“比如。必要的时候,我会动手取象牙。”
男人起身向外走,宽阔的脊背隐入夜色,他的声音被鼎沸的人声盖过。
——“如果必须有个人下地狱,那还不如是我。”
“毕竟我这个人,无牵无挂的。”
**
离开基贝拉之前,于屹最后拜访了一次隔壁那户,一直对他多有照拂的母女。
邻家的小女儿拉着他的夹克下摆,问他要去哪里。
二十五岁的于屹,终于体会到当年父母的心情。
“哥哥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或许做完了,他就能找到,当年父母宁愿抛下他,也要去东非的答案。
“你想要什么礼物么?”男人低声诱哄。
小姑娘用尽了想象力,磕磕绊绊:“想要一个洋娃娃,黑头发,黄皮肤,大眼睛。”
“洋娃娃没有这样的。”
“有呀!”她指着窗外,一个完全和基贝拉格格不入的女人。
像一只误闯进他污秽糟糕世界的雀鸟。
那是于屹第一次见到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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