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承诺过他要存钱给他办理户籍的赵东明日复明日地推诿搪塞,在察觉到他聪明又肯干后,并没有履行说要把他当儿子养的职责,反而变本加厉地拿他当自己的专属奴才使唤,什么粗活脏活累活全都推给他,自己却成日拿着月钱买酒喝得人事不省,心情好了给他饭里加两片肉,心情不好时不仅不给他饭吃还拿树枝抽他。
他进入了人的社会,却并没有过上人该有的日子。他还是一条狗,只不过从流浪狗变成了家养的狗,做着比从前辛苦百倍的事来换取还算干净的饭食,却要忍受这个虚伪肮脏肥猪一样的男人隔三差五的抽打虐待。
可他至少学到了人的体面,有了蔽体的衣物,有了容身的陋室,他能自如地和人交谈、聪明地供人驱使,他拼命地转动着他那颗聪明的脑袋,海绵一样吸收着周围一切有用的知识,让自己变得有用,起码和狗有了本质上的区别。
这就够了,足够他心怀希望地撑下去,撑到那永远存不下来的铜板足够去府衙办理一张证明他是人的户籍,撑到嗜酒如命的赵东像那个被搀扶着痛哭的夜晚一样良心发现、真的将他视作儿子一般让他上桌吃饭、不再对他拳打脚踢,撑到他能够不再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只能游走于最低等下人出没的场合,撑到他能够自由地、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之下……
可一切,在赵东又一次醉酒打完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回去,反倒掐着他的脸邪笑着去解腰带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如果他还是一条什么都不知道的狗,或许他并不会感觉愤怒羞耻恐惧惊慌,但他已经不再是一条狗,他用这双眼睛看到了很多,用这对耳朵听到了很多,用这个脑袋思考了很多,哪怕不是一个合法的人,他也不再单纯是一条狗。
于是五年的忍受强撑在察觉到男人意图的刹那,心中对他仅存的那一点希冀也彻底破灭,他挣扎、反抗,因为饱一餐饿一顿而显得瘦弱的身体在感知到人伦崩坏的一瞬间,爆发出了他未曾预料到的强大力量——他用凳子,砸晕了男人。
木材和头颅撞击出的沉闷力度反馈到他手心时,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冷静。他怔怔看着男人额头渗出的血液缓缓沁入黄土地面,染开一片褐色,头一次意识到他是有能力反抗的。他不再是破庙中抢吃食被撕得遍体鳞伤的幼童,长达五年的劳作让他拥有了快速成长的力气,哪怕面对三个自己胖的男人,他也并不会落在下风。
他感念那份知遇之恩,将男人视作自己养父孝敬恭顺,所以才能够一次次忍受他毫无缘由地抽打虐待,但现在,那仅剩的一点感恩也在他露出狰狞面孔的一刻彻底被他从心中划去了。
这样猪狗不如的人怎么配他孝敬?他面无表情地上前,用脚彻底废了男人小指长的孽|根,然后用绳子将昏迷中的男人绑了起来,堵住嘴扔到了角落。
他或许应该感谢男人这几年来的偷奸耍滑,正因如此,他才能有更多的时间来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他。可问题是,即便他做得再天衣无缝,即便男人的死去再悄无声息,没了男人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老爷夫人心善,会留下他吗?可他甚至都没办法见到他们,又怎么能够求他们留下他呢?那他会被赶出覃府吗?可没有身份的自己压根没有办法在城中生存,他不想被赶出城,不想重新回到破庙过从前那种生活……他好不容易从狗变成大半个人,不能更不愿重新做回狗。
他得留下,留在覃府,哪怕是做最下等的事也好,只要有个容身之所,哪怕月钱再少也无所谓,他不像男人需要喝酒,他可以吃得再少点,把钱攒下来,等到有钱去办理一个户籍,他就有更多选择了。
生活总会变得更好的,他会等到的。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了,屋内沉闷滞涩的空气终于开始流动,血腥味混杂着排泄的臭味让少年皱了皱眉,一路走来早已适应黑暗的双眼很快捕捉到房间角落蜷缩着的人影,耳边还能听到他细弱的哼唧声。
少年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亮仅剩小半截的蜡烛,缓缓走向短短两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人。
他额头上被砸破的伤口已经结痂,但血迹仍大片地糊在脸上,脏兮兮的裤子面上还有星点晕开的血斑,身下排泄过的水痕还没干透。一贯凶狠的一双眼在嘴巴被堵得严实的情况下很是诚恳地转述着他的恐慌和畏惧,喉咙里哼出的大约也是求饶的话语。
但谁在乎呢?
少年蹲到他身前,看着他拼命示弱讨好的眼睛,似乎看见了过去常常被无故殴打的自己。
他笑了,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因为背着烛光越发显得幽深可怖:“别怕,很快就解脱了。”
他起身,确保每一处的绳子都绑得结结实实,且男人绝对发不出任何声音后果断吹灭了烛火锁门离开。
明天,一切都会不同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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