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怀孕啦,是真的女孩子。
江姨点头表示理解,眼神放空,作为长辈,习惯性替孩子考虑更远的未来,只是你爸爸,他嘛,是比较保守的性格他,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先过好当下吧。
是啊,想那么多干嘛,说不定明天就死了。
但什么时候死,方简还没想好,或者说暂时没那么想死了。
她不太愿意去想,正视已对不住自己的事实,明明早就下定决心,为何临时反悔?
吃完饭方简打开门出去,父母正在楼下餐厅用饭,荒漠屠夫头上的怒气值已经清零,回忆起年轻时候当兵,野外作战吃压缩饼干、大锅饭、烤得焦糊的土豆,说现在的压缩饼干肯定偷工减料,怎么吃都吃不出原来的味道。
妈妈一如既往用温柔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不是压缩饼干变了,是你老了,青春不在。
老鳄鱼扼腕长叹。
如果不是赶着去跟小莱约会,方简真想把早上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
垃圾食品!
等他们吃完饭出去散步,方简才偷偷溜走,天还没黑,她打车到罗马假日附近的超市,买了几根塑料凳,一床被子,在车后座简易垒了个窝。
之后她开始试用这个窝,脱了鞋子躺上去,模拟在里面生活的情形,还缺少的东西记在手机上,去超市买。
赶在超市关门之前采购齐全,方简挑了个隐蔽的位置把车开过去,后备箱车衣取出来套上,靠墙一侧车门位置用剪刀剪开,方便上下,然后给小莱发微信。
我们有家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芦苇荡筑巢的野鸳鸯
第7章
小莱没有时间回复方简的消息,她的工作不允许摸鱼,她也是生活充实不会过分依赖电子产品的那一类人,微博转发都很实用,无法从中窥探到内心深处的不为人知。
抱怨、悔恨、斥骂、愤慨通通都没有,巴掌大的手机屏、蚊蝇大小的黑体字也盛不下她的快乐。
方简躺在窝里休息,双手交握在小腹,冥想放空。她与生俱来的温良、顺从使她只能待在这里,她重视身边每一个人的建议。
她的乖顺也是她的病因,直到现在,父母也不认同她从前或是现在所做的事,不反对只是医生嘱咐要少受刺激,并不是发自内心认同她。
想起小莱说有钱也不能乱造,方简猛地睁开眼睛坐起,黑暗中环顾,买这些东西算乱造吗?小莱会说她浪费钱吗?
决定去死后方简再无顾忌,反正都要死了,谁还管得了她?死前不是该潇洒一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被父母和姐姐发现又怎么样?小莱不高兴也没关系,反正可以去死。
想通这一点,她放松身体躺下。
上次想到哪里了?哦,小莱在厨房做饭,那方简呢?应该是在帮她打下手。
欸?厨房里没看到人呀,原来是被打发出去买酱油了
零点四十五分,小莱回复她:下班了。
方简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
我来接你!
小莱收到消息就不走了,停在原地等她来接,消防通道口看见熟悉的身影时,快跑两步迎上,方简!
小莱!
小莱亲密挽上她胳膊,你说我们有家了,什么意思啊?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
没在原来的地方看见车子,小莱大概猜到一点,但她完全没想到,方简竟然在车里垒了个窝。
她掀起车衣,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欢迎来到方简的小窝窝。
这小莱指着,你弄的?!
方简轻轻点头,同时小心观察她神色,如果她不喜欢,马上就把车子开走,把一大一小两个丢人玩意送回家去。
好家伙
小莱掀开铺在上面的两床被子,后座过道被几个与座位齐平的塑料凳填满,床上有枕头和毛毯,前面椅背上还挂了个塑料口袋,装着水、零食和纸巾。
你竟然把它改造成了房车!小莱攀着扶手爬上去,两只脚翘在外面,脚尖晃晃,快快!
方简很老实帮她把鞋脱了,放在凳子下面的空隙里,自己也脱了鞋爬上去,关上车门。
车衣滑落,车玻璃被完全遮挡,方简随即摸出个充电台灯,啪地按亮。
小莱大笑,你装备挺齐全。
你觉得怎么样?方简借台灯光亮继续观察。
小莱直接躺下了,我试试软硬。
方简蹲在一边,给她腾地方从左到右滚一遍,小莱说:凳子这边有点不平,还硬。
方简说:没关系,我睡那边。
小莱眼睛亮亮的,我抱着你,咱俩挨着,你能睡到一半床,一半我,我比床软。
方简探身把台灯放在前面座位上,黄光被暗色车顶吸走,车内光线还是很暗,却也足够看清对方。
小莱说:咱们这样是不是太没节制了?
方简解她马甲扣子的手顿住,身体小幅度往后缩了一下,你不喜欢了吗?
没有,就是腰有点酸。小莱说。
方简并拢双膝跪到一边,那我给你按按,揉揉。
好呀!小莱很自觉把自己扒个半光,乖乖趴好,方简用湿巾仔细擦干净手。
她的腰肢很细,有一对小小的腰窝,往上是下陷的背沟,皮肉软嫩,体温较高,当被冰冷的手掌触碰,身体本能的小幅度激跳。
方简懂一点按摩的技巧,去年冬天住院学的。
她连续一个星期被约束带捆在病床上,精神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很大,四肢僵硬麻木,退化到无法直立行走,上厕所都是隔壁床患精神分裂的大姐把她背过去的,回来大姐还给她按摩了手脚。
大姐姓张,是比较典型的感知觉障碍,临床症状为幻听、幻视以及幻触,时常一人自说自话。
方简跟她学了些手法技巧,比如按腰和背是运用掌根的力量,按捏肩颈和手臂是虎口与指尖的力量,捶打需手指半拢成拳,自然借助手腕甩动,拍打时手心抬高,五指并拢形成一个小小的气包,打起来才不会痛。
学会之后,她在医院和张姐当起技师,每天服务四到六个病友。住院是很无聊的,这样很能打发时间,累了晚上也好睡些。
如今回想,真是又好笑又心酸。
给你做个全套。方简说。
小莱咯咯笑,朝她偏过头,脸蛋挤成一只小包子,含糊说:有点厉害哦!
我天赋异禀。
那你会那种吗。小莱一脸的坏,那种,就那种
哪种啊方简刻意拖长尾音,双手游移从后往前包抄,俯身贴在她耳畔,哪种哦?
唔
她委屈闷哼,仰起脖颈,细碎而冰凉的吻像雪花落在腮畔、唇瓣。
一切顺理成章,明明不久前,她们还因连日的沉溺而感到惭愧。
这次两个人的膝盖都起到了大作用,也是无意间发现的,侧卧交叠,像双手牢牢扣在一起,指缝与指缝紧贴,分享体温和汗水,以及皮肉包裹住的骨骼的力量。
这样的好处是可以同时抵达,如声音在空谷中不断回响,余韵不绝。舒适安全的环境很能让人放松,激烈时小莱不自觉哼吟出声,方简半捂住她嘴唇,埋在她颈间剧烈喘息。
心跳声鼓噪,咚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此起彼伏。
如烟花,精心调配比例,只为一瞬的绚烂,她们紧紧相拥,等待酥麻的电流感化作万般柔情缱绻。
忽地,小莱抱住她脖颈的双臂收紧,方简意识到什么,同时屏住呼吸。
外面好像有一双手在不断拨弄着车衣,发出细小的簌簌声,时缓时急,毫无规律。她们太过投入,完全没有听见脚步声靠近。
看什么看,没见过啊!小莱大喊。
声音停止了,方简反应过来,飞快扯了薄毯掩住她,着急忙慌找衣服穿。
滚蛋!小莱恶声恶气。
回应她的是一声委屈的喵呜,很微弱,位置大概在车底。
提起的心滑回肚子,方简软软靠在椅背,捂脸闷笑。
小莱气呼呼,坏小猫。
之后她们擦拭干净身体,窝在车里看了一部上世纪香港喜剧片,方简照例把冰冷的脚丫塞进小莱的大腿缝或是膝窝窝里。
虽时值仲夏,永不见天日的地下车库还是够得她受,小莱十分钟让她换一次地方,这处不热了换那处,保证她一直都暖和。
片尾曲响起时,小莱终于忍不住问:方简,你是不是肾虚啊,怎么捂都捂不热。
我肾虚?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尖。
小莱列举一系列症状,方简全部中招。
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药,药物带来一系列副作用,失眠头痛、恶心反胃、心率不齐、姨妈不准,肝肾功能当然也会受到影响,说肾虚倒是不冤枉。
你说锻炼身体,昨天回去练了吗?小莱问。
方简看着她,小莱警告地扬高下巴,不准说谎!
回去就睡了。
那你从今天开始,睡前慢跑四十分钟,跑之前给我来张自拍,结束后也要,我要看到你的汗水。
好。方简笑眯眯的,其实我知道,你就是想我,想找借口看我。说着撞她肩膀,对不对?
小莱说:我是怕你哪天一不注意就死了,死翘翘了。她手指戳她心口,每次你这里都跳得好快,好乱,我有点担心你。
你担心我?方简指着自己,手指落在同样的位置。
小莱高声,咋了?你还不领情啊!
没方简气势一下弱了,头往后仰了仰,抱膝坐到一边,指甲盖掐着大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叮的一个蚊子包。
小莱爬起来跪在她身边,轻轻推她一下,怎么了嘛。
没怎么。方简垂着眼帘不看她,一股股的酸涩止不住涌向鼻腔,眼眶很快就蓄满了泪。
她竭力保持语调不颤,那,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当然。
为什么?
小莱歪一下头,捞了条辫子垂眼揪着发尾玩,睫毛上下翩飞,声音因羞赧而含糊,我还,蛮喜欢你的。
第8章
方简坐在人工湖边的长椅上掏出手机自拍,屏幕上清晰显出她一对饥了五年的深眼窝、半个月没睡的黑眼圈和死了三天的脸唇。
就这幅尊荣,姜小莱竟然还夸漂亮,她什么眼神啊?!
这可不行。
方简手指狂戳,一口气下了四五个拍照软件,一个一个点开试,光选滤镜和调美颜就花了半小时。
小莱都等得不耐烦了,问她:你还没到家吗?
过了十分钟方简才把照片发过去。
选了个挺粉嫩的滤镜,搭配长椅后种植的大片红色美人蕉,整体色调偏暖,美颜很好修饰了脸部微小瑕疵,唇角微扬,双目含情,她偏硬朗深邃的五官笼上一层淡粉朦胧,很有些清艳文青味道。
小莱发了个流口水粉红桃心眼的熊猫头过来,表情下面还有四个黑体字姐姐超我。
方简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好怪哦,这张照片拍出来不像我。
小莱说:就是你啊,好漂亮!好喜欢!我要拿去做屏保!
方简:就是不像嘛,我本人没这么好看。
小莱回复三个问号,方简得了便宜还卖乖:感觉怪怪的。
过会儿那边直接丢张截图过来,小莱把照片设置为锁屏了。
方简捂脸笑,曲腿躺到了长椅上。
你干嘛啦!
小莱:心满意足睡觉觉咯!
方简说:我也要跑步了。
小莱:醒来想看到姐姐湿身的样子(色眯眯)。
方简回了个捂脸羞羞的表情。
这次是真的要开始跑了,方简手机揣回兜里,刚准备爬起来做热身,身后冷不丁一声喊:你躺在这里做什么?
她惊愕回头,不是老鳄鱼还能是谁。
方正显然是刚运动结束,黑背心中间有一条深色的汗渍,但他气息很稳,就是再绕湖跑十圈也不带喘。
方简转动着脚尖和手腕,心情很好的,热身呢。
我刚还看见你躺着。方正说。
躺不到半分钟就让他看见了,方简烦死,早不早晚不晚的,跟小时候一样,人家练琴写作业的时候看不见,放松看会儿电视就让他看见了,经他嘴就成了一天到晚都在看电视,不务正业。
方简想起小时候妈妈一个神婆朋友说,她和老鳄鱼八字不合,老鳄鱼命太硬,冲孩子,孩子十岁以前最好是改口叫伯伯。
老鳄鱼不屑一顾,骂人家封建迷信,背地里叫妈妈不要再跟神婆来往。妈妈爽快答应了,她很会敷衍,不让明着来往,就暗着来往呗。
直到方简六岁那年被拐,老鳄鱼不得不信邪,孩子找回来后他提着礼物亲自上神婆家赔礼道歉。那时候方简已经懂事,让叫伯伯也乖乖叫了。
只是长大后再改口就不容易了,唇舌粘黏着怎么喊都不够利索。现在也是,别人家都是很脆利的一声爸,方简还像小时候那样,含含糊糊,黏不拉唧孩子气的叫爸爸。
爸爸,我去跑步了。方简耷拉着眼皮说。
方正问:吃过早餐没有,我和你妈妈要不要等你?
方简说吃过了,方正问吃的什么,方简心说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带一点发泄的怨气,她微微扬起下巴,却不敢与他眼神交汇。
垃圾食品。
今天小莱带她吃的煎饼果子,加鸡蛋、鸡柳、火腿肠、培根、薄脆,卷得好大一个,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吃完的。好吃死了。
方简吊儿郎当站在那,有节奏轻点着脑袋,准备好挨骂。
晨风送来湖边湿润的芦苇香气,天阴着,灰灰的像要下雨,方正沉默许久,浓眉深皱,却罕见没发火,只叮嘱,跑完早点回家。
方简神经质给他鞠了个躬,谢谢爸爸关心。
额角青筋几跳,方正转身大步离开,再晚一步怕控制不住体内的焚寂煞气。
最近老叫她一块吃饭,方简估计是没好事,也懒得猜想,满心满眼都是小莱。
不知道小莱要的是哪种湿身照,方简都给她备上,一张是刚跑完步的流汗照,证明她有乖乖听话,另一张回去拍。
脸颊因运动腾起的红尚未褪去,方简光溜溜站在镜前地板上,举着手机时而往前,时而退后,身上水都干了还没选出合适的照片,又打开花洒淋一道。
江姨在外面叫门,声音欣喜:简简,姐姐回来了!你洗完了没呀。
最近怎么样?方纯在房中扫视一圈,床头柜上看见只鼓囊的帆布包,江姨跟在她身后说:都挺好的,简简可想你了,好几次都忘记你不在家,去房间里找你。
方纯拉开帆布包粗略看一眼,没有可疑物品,又掀开被子和枕头检查。皮带扔在车上的,钱也早存卡里了,方纯当然是什么也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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