麽能连一碗白饭都满足不了客人。
凤若轻轻一笑,他掌厨这麽多年,如此情况倒真是头次见到。客人来到凤凰楼,竟然只为一碗白饭。
一碗白饭,凤若也不敢疏忽半点。他清楚越是会吃的人,才越要如此点菜。一碗什麽都不添的白饭,要想烹出一流水平,也是大大考验呢。
按著凤凰楼的规矩,菜品要在一盏茶之内上齐。可是上等的白饭……
凤若俊眉一挑,这点简短时间他可完成不了,他要慢慢地弄,慢慢地蒸。
首先,淘米的时候水必须极慢放入,而且只能用手轻拨水的表面。然後从控水、布米,再到放进蒸屉,务必一气呵成。
当然了,最为关键的一步还是要将一把泡发的黄豆,均匀地洒在蒸布四周。这样才可以在蒸饭的同时,也能蒸出黄豆的豆香,以此去掉米糠之味,达到细腻、滑嫩的口感。
米已入锅,凤若坐在一旁,悄悄琢磨起了明天的菜式。近来玄昱挑剔得厉害,肉蛋一概不碰,鱼虾倒是比较满意。
凤若庆幸,幸好还有一些能够入口的,不然就是「神厨」也要犯难了。
大约半刻时後,上等白饭出锅。凤若凑近闻了闻,暗自欣赏,这成果应该是水平之上了。
凤凰楼,一楼大厅。
那位麻烦的客人,此时正端坐在靠窗位置,像是等得烦了。非~~凡
「客官,您的白饭……」
一碗白饭上桌,小梁刚想开溜,立刻被那位客人紧紧拉住,「让你们当家的过来。」
小梁心中暗骂,光点一碗白饭已经足够讲究了,怎麽这会儿还要当家的过来呢?真是不知所谓。
小梁想著拖延一下,那位客人竟突然抬头,目露些许凶光。小梁吓得跑回後厨,赶紧汇报了情况。
凤若微微一笑,来凤凰楼捣乱、闹事的状况一直不断,要是每次都缩回脖子,那麽生意也就别做了。
谁曾想,凤若才出後厨,立刻被惊得後退三步。
不远处的那位客人……
那个人,那个人绝对是来找麻烦的,绝对是啊!
那位特殊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奚的十五王爷,玄赞。
玄赞找上凤凰楼,情况实属偶然。昨天下午临潇突然有些见红,才七个多月可怎麽得了。
玄赞担心,连忙从百草堂请了几位大夫。一番检查之後,全说不要紧,好好调养就成。
这些话玄赞怎麽都觉得不甚踏实,情急之下才想到了他了不起的麽弟不是「神医」吗,一定有办法的。
晚上时候,玄赞派人到凤府请了一回,却从对方那得知,那位正主此时正在郊外为他治病?还去了好些日子?!
玄赞双眼微眯,这里面有鬼,一定有鬼。
凤若此人,玄赞并不熟悉,他不爱吃喝,又不怎麽交友广泛,京中事情他即使稍有耳闻,也不会知道多少。
不过上回的宅子事件,玄赞倒是心存几分感激。毕竟在那种情况之下,凤若还肯帮忙於他,这一点实在难得。
玄赞安顿下来之後,玄昱曾经悄悄前去探望,那一次是玄赞和凤若的第一次见面,印象嘛,老实说,著实不算太好。
玄赞戎马多年,为人一向粗枝大叶,唯独对麽弟玄昱他倒是罕见的细致耐心。
玄赞心疼这个弟弟,在他看来玄昱是难得的好模样,气质潇洒,本事又能干,哪里是凤若那种「奸商」般配得起的。
尤其是那次见面,凤若跟进跟出、跑前跑後,悉心照顾之余,竟还带著一丝讨好味道。玄赞心中有气,他们这样哪里是夫夫相处,简直就像是主人带著一个跟班。
所以现如今玄赞还没有弄清事情的原委,就已经先行判了凤若重罪。他相信这件事情一定是凤若有错在先,是凤若委屈了玄昱。
身後呼吸轻响,玄赞皱皱眉头,故意端起银花饭碗,「凤当家的,费心了啊!」
「您,您太客气了。」
几步上前,凤若盯住那只饭碗,满满的一碗白饭根本没有动过。凤若无奈,他就知道十五王爷无心吃饭,对方是来折腾他的。
玄赞不理凤若,径自摆了摆碗筷,「小昱儿呢?」
「在、御淳亲王府上。」
玄赞浓眉一挑,「在凤府住得好好的,为什麽回去王府了?」
凤若叹了口气,「王爷有孕了,我怕孩子会和王爷一样生下来就有耳疾……」
「你――」
双手紧握成拳,玄赞怒火中烧,「小昱儿不是生来就聋的,他小时候很正常,他是因为发烧!发烧!」
「可是怎麽会一个发烧就烧聋耳朵啊?」
「怎麽会?天知道怎麽会!那次发烧差点要了小昱儿的命,御医救了半年才总算救了回来。」
一时间,凤凰楼的一楼大厅争吵声越演越烈。
玄赞怒得发狂,凤若则是急得跳脚,「你是说真的,你没有骗我?」
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这件事情对於凤若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玄昱是後天耳聋,那麽也就是说只要宝宝以後不发烧,他就不会是聋娃娃了?
凤若哀号,为什麽没有人早些告诉他呢?要是告诉他的话,不要说是一碗白饭,就是一桶白饭他也给做啊。
「凤若,我最後告诉你一遍。」
指著凤若的鼻子,玄赞态度恶劣,「玄昱的耳朵是发烧烧聋的,你可以问皇上,可以问凤大人,问谁都可以,答案都是这个。」
凤若呆呆愣愣,随即又兴奋起来。扯下身上围裙,凤若急忙回家,他要赶紧问个明白,这回捅大篓子了。
「我记得大婚之前和你提过啊。」
凤老爷瞧了一眼凤若,「那时候你只顾著笑,说什麽孩子不要紧,要先去碧泊庄园度假再说,估计没听著吧。」
凤若气得跺脚,假期哪里有这件事情重要!他简直笨啊。
凤夫人站在一旁,看著凤若一会儿胸,一会儿顿足,心中委实纳闷,「小若啊,你怎麽突然问起这个?话说回来王爷照顾十五王爷很久了,现在能回来了吗?」
「王爷他、他没去郊外,他是回了自家王府,被我气跑了。」
未等凤家二老琢磨明白,站在门口的小日头就开始嚎哭,「我要二婶,二叔你好坏,快把二婶还回来,快啊!」
小日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凤若看了心上更添烦恼,刚想凶吼一句,就看到了一旁的小月牙咬著手指,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模样……
凤若投降,拉过两个孩子细声细语,「二叔一会儿就去啊,你们都别哭了,等二婶回来就能给你们生弟弟了。」
「你说什麽?!」
凤若一句话吓得凤家二老齐齐围拢过来。
回来就能生弟弟了?难道说王爷是带著孩子走的?怎麽不拦住呢?凤若这个混小子,他到底做了什麽啊?竟让对方那麽委屈。
无辜大眼直眨,凤若抿了抿嘴,「王爷,王爷是绛族人啊,他本来就能生宝宝的。」
故意扯开话题,凤若环顾一下四周,两个小侄儿可都眼巴巴的瞧著呢,让他们听见了可不好。
这种伎俩凤老爷可不接受,看准凤若肩头就是一个狠戳,「你别在这里混淆视听,快点说,为什麽气走了王爷?」
凤老爷气愤,大家自然知道王爷是绛族人,能生宝宝。但是问题是,对方为什麽会带著宝宝回去王府?一定是受了气吧?孙子诶。
「我就是、我就是怕生下来的是聋宝宝嘛,所以才……」
一句坦白没想到竟然再次引来了敲打。凤若委屈,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已经知道错了,能不能不要这样打他,还有小辈在场,太没面子了。
凤老爷指著凤若的头,毫无顾忌地骂道,「你还委屈啊?跟你说的时候你不听好,拿主意的时候又不记著问问……」
凤老爷歇了口气,指著两个孙儿,「你们两个不要跟你二叔学,做事要谨慎妥当。」
凤老爷数落凤若,也不忘教育一下孙子。小日头聪明是聪明,可是也保不准哪天会聪明过了头。至於小月牙就更不用说了,那孩子一向胡涂得很,他要防微杜渐,不能重蹈覆辙。
两个小家夥听了祖父的话,受教的点了点头,他们才不会像二叔那样笨呢。这会儿把二婶气跑了,要上哪里还咱们弟弟来?
当然了,凤府肯定还会有一番折腾。
而故事的另外一头,御淳亲王府那边近来倒是踏实了不少。玄昱的胃口好了许多,尽管孕吐仍是严重,不过只要吃得下去,那麽吐多少大家也都不在乎了,大不了吐完再吃呗。
十五王爷上凤家寻人的事情,也在第一时间就被传到了御淳亲王府。其莲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按照原样告诉给了玄昱。
玄昱眉头微蹙,「见红了?不是才七个月吗?」
递上百草堂的药方,其莲同样担心,「这张方子是十五王爷派人送过来的,王爷很著急。」
玄昱轻轻接过,却无任何心思琢磨,「你让外头准备马车吧……」
轻轻一叹,玄昱心里清楚。现今无论如何他也得走这一趟,不然急著大人事小,若是真的伤了他的小侄子或是小侄女那可就麻烦了。
出门的时候,玄昱还不忘叮嘱其莲,「让人到凤府看看,就说我很好。」
其莲点了点头,「那如果凤当家的来了,是请进来坐,还是……」
玄昱撇撇嘴角,一言不发。他怎麽可能那麽便宜凤若,那个该死的混蛋。
目前十五王爷仍住在北边郊外,也就是凤若那幢不记名的私宅,距离御淳亲王府不算太远。
一路上,马车行得缓慢。玄昱坐了一会儿觉得腰间实在难受,又慢慢躺下,才稍稍舒服一些。
其实玄昱真的很想就这样一直躺著,但是再远的地方也终有到达的时候。等著马车停稳,玄昱强撑精神,藉由其莲的搀扶才慢慢进了院门。
心中再多抱怨玄昱也没敢忘了医者本分,仔细的一番检查之後,玄昱眉头打结,结果竟和大夫们说的一样,胎息强劲有力,丝毫没有不妥之处,那麽……
玄昱抬起头,紧紧盯住临潇双眼,他是郁结在心吗?
无奈一叹,玄昱唯有开口问道:「这里有什麽令你不满吗?」
未等临潇回答,一直紧张自家大小的玄赞就探头过来,「你对这里不满意吗?」
玄赞眼中冒火,他一直认为临潇是幸福快乐的,哪里想得到他竟然还是把对方委屈了?
轻拍玄赞手臂,临潇微微一笑,「没有,我就是有些、有些担心孩子……」
临潇的回答太过敷衍,玄昱听了哪里肯信,「皇兄,你还是先出去吧。」
玄昱不在意有人观诊,不过这种谈心时间他可不乐意皇兄旁听,这样能指望临潇说出什麽?
玄赞眉头打结,「为什麽有话要背著我说?你们要说什麽?」
玄昱毫无响应,只是两眼盯著门口。
那一份示意,玄赞哪会不明白,深吸一口气,玄赞清楚,他一向拧不过他的麽弟,所以离开就离开吧,大不了回来再问。
房门合上,玄昱抽过一旁软垫,完全卸力的靠了上去。皇兄不在,他也可以暂时轻松一下了。
玄昱毫不拘束,反倒是临潇稍显尴尬,无措的神情皆入玄昱视线。
「你在这里住得不好吗?」
玄昱不明白,郊外的宅子无人打扰,自在又自由,比起京中王府,不知强了多少,哪里会不舒服。
抿了抿嘴,临潇想了许久才低声回应道:「这里很好,就是我,我有些……」
「有些什麽?你们的事情皇上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玄昱稍显急躁,皇上没有当众提及此事,可是那种放任不理的态度就等於是承认。难道还想让皇上将这件事情昭告天下吗?不可能的。
临潇无奈一笑,「皇上的宽容我很感谢,我有些担心十五王爷,他太委屈了。」
「委屈?皇兄爱你,陪著你是他的责任。」
临潇环顾四周,「他是大将军,这里不是他的战场。」
临潇神色黯淡,玄赞位居高官,是国之栋梁,民之倚靠。他不应该窝在郊外,他应该有更大的作为。
玄昱轻叹一声,临潇说得没错,只是……
「皇兄说过这样的话吗?他觉得在这里委屈了?」
「他不会说,我才会觉得难受。」
秀眉微挑,临潇痛上添痛。他几次看到玄赞翻出兵书,那种认真的模样让他不舍啊,他把本该!翔在天的雄鹰硬生生的变成困兽,他真是罪过呢。
玄昱无力,临潇这样想象他还能说出什麽呢?纠结就纠结吧,他管不了了。
留下一个新写的方子,玄昱轻叹几声,这方子应该没有什麽效果的,肚子都这麽大了,很多药他完全不敢给用啊!
「怎麽样,他和你说了什麽?」
看见玄昱出来,玄赞连忙几步上前,临潇心神一直不定,问又不肯说,他担心啊。
玄昱眉眼略抬,「临潇可能会早产,皇兄,你要提前准备了。」
「什麽,他会早产?怎麽会这样?我一直按你说的照顾呢。」
玄昱的眉头紧皱成结,「我是说可能,不是一定,提前准备没有害处。」
「那他的身子会不会折损?」
玄赞著急,他不想因为生个孩子就对临潇有什麽影响,他一直认为临潇要比孩子珍贵多了。
「生完之後好好调养就是了。」
玄昱意兴阑珊,皇兄太罗唆,弄得他脑袋生痛,好烦。
玄赞抿了抿嘴,不敢再多嘴一句。小昱儿的脸色明显不好,是累著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轻扶玄昱手肘,玄赞满脸紧张。玄昱微微挣开,「皇兄,你别再去凤凰楼了。」
玄昱一句话隔绝了所有,他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插手,即使他耳聋,他也不需要。
这几天玄昱早已将事情想得通透,他不怪凤若想要打掉宝宝,如果真的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为什麽身体不争气,只是一个发烧也能烧到奄奄一息,更怪他这些年来为什麽研究不出一个方子,能够彻底的治好病况。
玄昱轻轻一叹,他原本就是孤单一人,现在这样也好,无所谓缺失。
第七章
回程路上,玄昱心事重重,明显不快。
临潇的心情,玄昱颇能理解。人人都有各自的心结,对於临潇来说,他的心结就是他的尴尬身分。他是大奚的名伶,他和王爷不般不配。
整件事情玄昱一一清楚,皇家面子,百姓口舌,皆像拦路虎一样,阻挡为难著他们的感情。
虽说皇兄从不介意,为了婚事甚至不惜放弃百万军权以及世袭的爵位,但是临潇始终放不开、抛不下,那份难受,就连皇兄质疑自身情感的时候都不曾出现。
为什麽,为什麽获得了相互的认可、彼此的信任之後,还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们之前的那段努力到底是为了什麽?!
玄昱不禁自嘲,原来喜欢纠结的人不止他一个,临潇也怪麻烦的。
回到自家王府,马车还未进门便有人过来拦车。玄昱轻掀车帘,正好对上凤若的渴望眼神。
往旁边一瞧,玄昱眉头顿时紧皱。凤若想来就来吧,为什麽还要带上两个幼小侄儿,现在天冷,孩子出来乱跑乱逛会生病的。
心疼孩子受凉,玄昱连忙招呼小家夥上了马车。
来了怎麽不进去呢?门房很好待吗?
「二婶,我们都好想你。」
小日头故意拉长了声音,家里好久不见二婶,很没意思的。
进了府以後,两个小家夥便腻在玄昱身侧,小日头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描述起家中事情,比如南院新结的葫芦、掉了叶子的果树,当然了,还有刚刚孵出的小鸡宝宝等等。
没一会儿,小日头突然停嘴,歪头看向自家亲弟,「小月牙,你在干什麽?」
小日头凑过去一同琢磨起来。自从进到房里,小月牙就低头摆弄,他在忙碌什麽呢?为什麽不给二叔求个情?二叔简直白疼他了。
小月牙略微抬头,手指轻轻摸索在玄昱的腰间,「我在找弟弟呢!二叔说弟弟就在二婶的肚子里,怎麽没有?」
「哎呀,弟弟现在还小嘛,等到这麽大的时候,就能摸得到了。」
小日头胳膊一挥,比了一个大大的弧形。那意思是说,要等肚子有那麽大的时候才能摸到弟弟。
「那,还要等多久?」
小月牙满心发愁,哥哥不会骗他吧?那麽大是多大啊?二叔炒菜用的南瓜才有那麽大呢,弟弟怎麽可能和南瓜一样大。
小日头双手叉腰,努力回忆,「二叔说,要到明年春天才可以。」
两个小家夥齐齐点头,等到明年春天他们就可以有弟弟抱了。到时候他们一定要带弟弟去东院的池塘,里面的小鱼有红的、黑的,可漂亮了。
任由两个孩子交流,玄昱愉快之余,心里也恍然了悟。原来他还是喜欢热闹,还是喜欢有人相陪。
思及此处,玄昱难免惦记外面那个大人。刚才接小日头上马车的时候,他故意没有正眼去瞧。听其莲说那人好像瘦了,是著急的缘故吗?
玄昱心中一紧,凤若根本不是薄情寡义的类型。之前一段时间的相处,对方的照顾陪伴也足够体贴,更是极尽温柔。
玄昱知道,他的婚姻有著太多的干预和设定,而他更是动机不纯,明明不爱凤若,却希望凤若可以给他新的生活。
他几乎把凤若当成了「救命稻草」,在品味到一丝美好之後紧抓不放,拼命的想要汲取更多。
宝宝事件之前,玄昱幸福的几乎忘了所有悲伤,那时候他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他甚至认为他可以这样温暖的度过今後。
可是……
胭脂的事情,玄昱都可以不去计较。但是宝宝,先不说这会不会是一个健康的娃娃,即使他真的有了什麽不妥,也不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啊!那是一条生命,岂能当作儿戏。
一瞬之间,玄昱彷佛回到最初,原本的苦涩、凄惨一一泛回心间。原来凤若和所有的人一样,计较他的耳疾,担心他的病痛。
玄昱苦笑一声,凤若终究还是个普通人物,未能免俗,无法超越……
有了小日头和小月牙的陪伴,时间不再难熬。临近傍晚其莲过来提醒,现在时候已经不早,孩子们该回去了。
两个孩子谁也不乐意离开,玄昱无奈,唯有再三保证,允许孩子们以後想过来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这才顺利的将他们安抚出去。
孩子们走後,玄昱一声叹息,其实他也很疲倦了,不过上午一直不断的恶心感觉,刚才倒是没有发作,一定是宝宝体贴吧,知道两位小哥哥在场,才懂事的没有一点添乱。
想到这里,玄昱连忙抚上肚腹,对住在里面的小娃娃道了声感谢。
多好的孩子啊,又体贴又懂事。
玄昱的事情凤若一直安静等待,他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坐下来,让他和玄昱好好的解释清楚,他觉得他应该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让玄昱知道。
为此凤若特意准备了多张字条,夹在每天三顿的食盒当中。没有一句道歉或是请求原谅,他只想争取一个机会,一个说出来的机会。
只是凤若摇了摇头,玄昱那边似乎没有什麽举动,安安静静,像是无事发生一样。
拿著锅铲,凤若止不住的叹气。老天爷啊,拜托抽空照顾一下吧!他现在是孤家寡人,原有的幸福生活都跑没影了。
凤若专心於玄昱的特备食盒,正事难免有所忽略。时候一长,竟连一年一度的年宴「争标大会」都不想参与了。
凤若做生意一向清楚明白,年宴的承办,利要远大於弊。
一来,年宴所需的食材全部由宫中直接提供,负责接手的饕馆只需派出人手,而不用花去任何本钱。当然了,年宴完成之後,饕馆还可以获得大批的赏银,数目相当於半年的开饕所得。
另外,年宴也是一次绝佳的宣传机会。像凤凰楼就是因为连续的四年执掌,才能稳坐大奚头把饕馆的交椅。而凤若更是托年宴的福泽,才有了「神厨」的美名。
过往四年,每年年宴的标旗都会被凤若以「头名」身分抢得。这一次凤若也有信心,只要他参加,那面标旗仍是他的。
不过年宴争标以及之後的承办,都要花去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凤若轻轻一叹,他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再去操持那些。
新年宫宴,连大奚的帝王奚文帝都得承认,那份排场的的确确有些太大。
席上坐的宾客多达三百六十位,需要准备的,不论是热饕还是冷盘甜品,也足足有一千三百六十八道的数目。
众多能手当中,唯一能够让奚文帝抱以信心的,真的就只有凤若一位。不仅因为凤若的手艺,更是因为凤若是那种不管在任何情况之下,对任何人都会用心烹饕的类型。但是今年奚文帝不明白,凤若为什麽没有过来争标?
搁下手中的奏折,奚文帝眉头微蹙,「没有说是什麽原因吗?」
「御膳房说凤凰楼没有回复邀请函件。」
负责此事的官员异常认真,邀请函件他们接连送去了两份,均是没有得到响应,恐怕不是疏忽或遗漏信件的原因吧。
主动退出?奚文帝抿了抿嘴,利益在前,凤若怎麽可能随意逃掉?这里面一定有事。
心中一紧,奚文帝连忙站起身来,该不会是小昱儿在凤家惹了什麽事吧?那孩子一向别扭得很呢。
奚文帝赶紧召来凤若,几番对谈之後,终於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轻轻一叹,奚文帝感慨无比,这件事情还真是不好插手。
不带任何一人,奚文帝独自站上了御淳亲王府的回廊。真是的,他竟然被凤若用一顿「凤氏饕餮」就给收买了。
奚文帝会心一笑,不过老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更何况还是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他怎麽好拒绝。
深吸一口气,奚文帝决定暂时抛下玄昱的刁钻个性。他要努力劝和,要把那条分开的红线重新系牢。
轻推紧闭的房门,奚文帝的呼吸顿时一滞。喝,好重的药味。
为了安胎,玄昱特意挑选了几味药材,但他根本不敢服用,仅是切成小段点来熏著。起效虽然缓慢,但总比吃进肚里要踏实多了,他真怕伤了小家夥啊。
此时此刻,玄昱正微眯双眼等著其莲诊脉。突然之间,身旁一阵慌乱,玄昱懒散的抬眼……
这,皇上怎麽来了,太突然了吧?
猛的清醒过来,玄昱连忙下床,准备去行那麻烦的君臣之礼。但双脚刚刚落地,就被奚文帝轻轻按了下来。
遣退了其莲,玄昱略微低头,皇上这回过来一定是知道了什麽,会怪他不懂事吗?毕竟他不吭一声的就跑了回来,不应该的。
事情并不像玄昱想象的那样,至少在奚文帝的心里,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责怪谁。他只是担心,担心玄昱的身体,还有玄昱的心情。
静静的坐在床边,奚文帝仔细打量玄昱,从前那个总是乐意跟在他身後的小家夥,如今已经长成大人。今年二十二了吧,还是成年礼时的模样,真是英俊。
不知从何说起,尤其是在看到玄昱的明显虚弱之後,奚文帝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好好的一个孩子怎麽给折腾成了这副样子?!
奚文帝心中反省,他为玄昱作主婚姻,无非就是想要帮忙推助一把,不然依著玄昱的清冷个性,他能主动看上谁呢?
可是大约一个月之前,奚文帝从玄赞口中听到了那段插曲,他才恍然明白过来,他们这种自以为是的作法,真的伤了玄昱。
轻声一叹,奚文帝拉起玄昱的手,「你是怎麽打算的?」
想要尽量弥补,这回奚文帝决定尊重玄昱的意思,不管玄昱想要怎样,他都支持。
玄昱抿了抿嘴,他懂皇上的意思,更看见了皇上满脸的不舍与失败。心中稍有联想,玄昱知道这些年他伤了大家,伤了他的皇兄们。
这些日子每天都能在食盒中看到凤若的字条,玄昱动容,渐渐的也开始反省自己,原来他比任何人都要介意他的耳疾。
玄昱清楚,他的个性早已习惯孤单。潜意识中他渴望爱,而现实中他又害怕爱,这种别扭的个性,让他伤了一个又一个,错过了一天又一天。
盯住奚文帝的双眼,玄昱郑重开口,「我回凤府。」
这个选择,玄昱乐意为之。玄昱明白,问题来自於他,是他一直别扭的拒绝所有关爱,不能怪对方爱得不对、爱得不够。
奚文帝微微点头,玄昱能够松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当然了,即使是这样,奚文帝也不打算轻饶了凤若,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怎能这般没有分寸。
一出房门,奚文帝立刻揪起凤若的耳朵,必须要好好敲打一下啊!不然这记性能长上吗?
凤若俯首帖耳,只要玄昱能够原谅,不管多麽严重的训话他都会乖乖听的。
接连听了七、八次的保证,奚文帝终於闭了金口,一脚将态度良好的滋事者踢进了内室。
赶快给一家大小做些合口的吃食吧,尤其是那个大的,有孕几个月了,人还是瘦得可怜。
踉踉跄跄的进门,凤若定神一看,玄昱正靠在软枕上补眠。放缓脚步,凤若轻手轻脚的蹭到床旁。
站了一会儿,凤若又悄悄坐下,玄昱的长睫还在偶尔眨动,原来是在装睡。
不敢轻易开口,凤若犹豫之时,眼神不由自主的瞄上了玄昱的腹部,宝宝就在那里吧,他还没看过呢。
凤若弯下腰,伸手动了动锦被,轻轻地掀开一点。略微抬头,看到玄昱没有反应,才敢大胆的将手伸了进去。
偷偷支起一方小小的空间,凤若纳闷,宝宝在哪儿呢?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
「凤当家的,您现在稀罕他了吗?」
耳边声音响起,凤若才想说一句不要吵,就恍然醒悟过来,猛的抬起头,正好对上玄昱的双眸。
凤若连忙点头,其实他以前也是很稀罕的,不止是小家夥,就连大人也是一起稀罕的,这里面绝对有误会啊!
玄昱气极,「你稀罕他?你不是不想要吗?」
「我没、没说……」凤若一声叹息,「我已经想好了,不管他是怎麽样的,健康还是不健康,我都会很疼他,我会教他做凤氏饕餮,当然了,如果他愿意学医的话,我也会陪著他去百草堂向你学习。我知道错了,对不住了。」
这番话,凤若发自肺腑。他是因为爱孩子才会东想西想,他的孩子哪里舍得不要呢!
轻声叹息,玄昱盯住凤若的双眼,「小时候的事情有很多我记不清了,不过我知道在那次高烧之前,我是听得见声音的,听得很清楚,所以宝宝的耳朵应该不会有事。」
凤若微微张嘴,他和玄昱之间从来没有谈过这样的问题。玄昱总是像躲避蛇蝎一样的忌讳,而他也不愿去揭这块疮疤。
看吧,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两个闷葫芦,能说得开什麽。
气氛有所缓和,凤若赶紧坐到床边,「那,那咱们回去吧,爹娘都盼了好长时间了,大嫂也把宝宝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只等你们了。」
玄昱不发一言,慢慢背过身,静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要先去郊外住几天,临潇快生了,我不放心。」
「好、好,那你现在就要去吗?」
竿子已经立好,凤若当然懂得顺势爬上。只是现在还是午饭时间吧,不吃东西就要去吗?
玄昱眉头微皱,他已经破天荒的给了台阶,怎麽凤若又得寸进尺了呢?
「我给你做饭吧,你吃了再去,我陪著。」
连说带比划,凤若表达了他的心意,郊外哪里能有什麽好吃的东西。
玄昱点点头,他现在没什麽胃口,但是肚里的小家夥肯定饿了。为了他,多少也要吃下一些。
晌午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凤若出了屋立刻被晃得眼花。抬手去挡後,凤若突然咧嘴傻笑,此时他终於可以接一家大小回家了,他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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