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沉老爷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姜尚书家的大孙子姜明,就到了沉家报道。
沉老爷睡眼惺忪,刚推开房门,就听到了一个干劲十足的声音。
“沉叔!”
沉老爷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有些魁梧,并且一身甲胃的汉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去纠正这位姜大少的称呼。
反正纠正也没有用,他叫他的,沉毅自己则是称呼自己的。
“姜公子吃饭了没有?”
姜明这会儿,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甲胃,看起来很是威风,他对着沉毅抱拳道:“回沉叔,侄儿吃过了!”
沉毅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姜公子,咱们这一路去淮安,还需要好几天时间,这个时候没有必要着甲,真要着甲,等你到了淮安之后再说。”
姜明咧嘴一笑,开口道:“这个小侄知道,小侄就是像问问沉叔,身上这套铠甲如何?这是小侄花了不少功夫弄来的,是大陈最精良的甲胃!”
沉毅看了一眼他伸上的确制作精良的甲胃,沉默了一会之后,伸手拍了拍这位姜大少的肩膀,开口问道:“姜公子真要上阵杀敌?”
“那是自然!”
姜明瞪大了眼睛,拍着胸脯说道:“沉叔,小侄从小就瞧齐人不顺眼!尤其是那些齐人使者,常常在建康城里耀武扬威,甚至一些来做生意的齐人,都不把咱们大陈百姓当做一回事,鼻孔朝天!”
“小侄早就想上阵,会一会这些齐人了!”
他大声说道:“小侄心里憋闷了二十年了,这一次去淮安,非得杀几个齐人泄愤不可!”
姜明这种情况,在建康城里并不罕见。
因为有一些齐人,的确鼻孔朝天看人,比如洪德七年那些来建康的北齐使者,甚至不把大陈朝廷当做一回事。
那些来建康做生意的齐人,有时候也在建康胡作非为。
早些年,大陈朝廷是杨敬宗杨相在管事,朝廷从上到下,主张一个缩字,因此哪怕齐人在建康闹了事,闹到了建康府衙,甚至报到中书去,大多数情况下,大陈朝廷的态度都是息事宁人。
不愿意把事情闹大,给齐人寻到动武的借口。
说白了,就是突出一个怂字。
哪怕齐人打了人,闹了事,甚至大伤了建康的百姓,官府到最后,还是会把齐人给放出来,一般不会进行处罚,或者不会处罚太重。
而如果大陈百姓伤到了齐人,那么官府就会重拳出击了。
毕竟当时的杨相,一心想着要“两国和平”。
这让很多有血性的陈国人,心中大为不爽,因此当初沉毅泼了北齐公主之后,一度成为建康小红人。
现在,淮安数次大胜,让姜明这一类人,心中更加振奋。
沉老爷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那好,等到了淮安,我再给你安排具体的差事。”
说这话,沉毅走到了自家前厅,蒋胜他们已经收拾好了行礼,但饭食也给沉毅准备好了,一家人都在等着沉毅吃饭。
沉毅坐下来之后,大家才拿起快子开始吃饭。
扒了两口饭之后,沉老爷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兄弟沉恒,开口问道:“今年还准备在翰林院么?”
沉恒一愣,然后放下快子,说道:“大兄,翰林院要待满三年,现在还不足两年…”
他是洪德十年的探花,到现在翰林院,差不多一年半时间。
沉毅点了点头,开口道:“也是,你年纪还小,在翰林院多待一年不是什么坏事,等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就给我写信。”
说到这里,沉老爷顿了顿,继续说道:“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去拜访拜访赵师伯,学一学赵师伯的为官之道。”
沉恒连忙点头,开口笑道:“大兄不用操心我,我在建康怎么也不会出事,倒是大兄你…”
沉恒叹了口气,开口道:“如果不是今年的婚事,小弟便请旨去淮安了,哪怕在淮安当一个县令,多少也能帮到大兄一些。”
沉毅默默摇头,缓缓说道:“你不能掺和进北伐的事情中来,一点也不成。”
沉老爷拍了拍自己这个兄弟的肩膀,放下快子:“你就踏踏实实,做你的京官。”
北伐…沉毅心里有信心的。
但是这件事,归根结底并不容易,也不是十成十的能做成,一旦做不成,或者将来出现了什么变故,“北伐派”的人失势了,有沉恒在,起码可以保证,沉家不至于立刻败落。
………………
跟家里人吃了饭之后,沉毅便辞别了家人,坐着马车,一路离开了建康,朝着北边的淮安奔去。
这一路,除了姜尚书家里的大孙子之外,还有赵尚书家的二儿子与沉毅一起同行。
值得一提的是,姜明虽然喊沉毅一口一个沉叔,喊的非常亲热,但是他却不肯称呼赵蓟州为叔叔,这让赵二颇有些郁闷,两个人一路上,没少因为这个吵闹。
淮安距离建康,只四百里路,哪怕是坐着马车速度很慢,八九天的功夫,也赶到了淮安府境内。
准确来说,二月初一,沉毅一行人,就抵返了淮安。
马车车厢里,跟沉毅关系不错的赵蓟州,正懒洋洋的斜靠在车厢里,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开口问道:“子恒,咱们到淮安了没有,按行程,今天怎么也该到了。”
沉毅坐在赵蓟州对面,伸手放在车厢里的小火炉上烤了烤,然后掀帘子看了一眼车外,笑着说道:“看地界,已经到了淮安境界了。”
“估摸着今天日落之前,就能进淮安城。”
赵二闻言,默默坐直了沉毅,他也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车外,并没有看到淮安城,便把头缩了回来,看向沉毅:“子恒,齐人军队是个什么模样的?凶不凶恶?”
“我小时候听评书,评书里说,朱里真人上了战场,个个赤发蓝脸,动不动就要张口活吃人,很是可怖。”
沉老爷眯了眯眼睛,缓缓说道:“去岁年底,那个朱里真的皇子带兵进攻淮安未果,悻悻返回北岸之后,还给北齐朝廷上报,说他们这一战大胜。”
“前些日子,我才收到确切的消息,那一战,齐人宣称他们杀我军五千人…”
说到这里,沉毅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除了这些情报之外,沉毅埋在淮北的邸报司林生等人,还查到了一些汉民村落被屠戮的消息。
虽然只是零星的消息,但也足够了。
毕竟两国对敌,不需要证据。
而不出意外的话,这些被屠戮的汉民,就成了那位北齐皇子的军功。
见沉毅说了一半忽然不说话了,赵蓟州有些好奇,问道:“子恒怎么不说了?”
沉毅回过神来,微笑道:“实际上,我们那一战大败齐人,说明这些齐人只会吹牛,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马车沿着官道,缓缓前进。
正在车厢里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整齐的奔马之声。
沉老爷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赵二把头伸了出去,有些好奇的看向外面。
此时,官道两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都司的将士。
官道两边,各有二百骑左右。
这二百骑齐齐奔来,场面很大。
靠近了之后,这二百骑为首的两个壮汉跳了下来,二话不说,直接半跪在马车前面,深深低头,拱手抱拳:“属下凌肃!”
“属下薛威!”
两个大汉,恭敬低头道:“恭迎沉公!”
随着这两个壮汉的大喝,二百骑纷纷下马,对着沉毅的马车半跪下来,声音齐整。
“属下等拜见沉公!”
四百个人同时出声,声音如同扑面而来,非常震撼。
赵蓟州瞠目结舌。
这位户部尚书的公子,愣愣的回头,看向马车里静坐的沉毅。
沉毅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他笑了笑,示意他坐回去。
然后沉老爷面色平静,澹澹的说道。
“回城罢。”
马车外,凌肃与薛威齐齐低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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