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条件,悟空小师傅你不妨直说!”崔义玄一拍胸脯,“只要崔某人能做得到的……”
“崔公,小衲我很诚实的告诉您。”悟空微微的摆了摆手,“小衲我要求的事情对于崔公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做起来很简单,就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后患。”
“举手之劳,有点小小的后患?”崔义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似乎带出了一点为难之色。“悟空小师傅,您能不能仔细的说一下。”
“崔公您想的太多了。”悟空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小衲保证,这件事情绝对不违背天理公义,也不会要求您徇私枉法之类的。”
“那就好!”崔义玄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答应下来了。”
“多谢崔公!”悟空双手合十,微微一鞠躬。“那么小衲我现在就施法来看一下崔公你的一生休咎吧!”说完之后,悟空右手伸出,二指并拢,在自己的眼皮上抹过,“上彻青冥,下至九幽,六识神通,火眼金睛,开!”
等悟空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崔义玄顿时就被吓了一跳,只见眼前的这个小和尚的两只眼睛里的瞳孔已经变成了金黄的颜色,再配上这个小和尚现在漠然的神态,顿时这个小和尚就变得威严了许多,就算是他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禁觉得心里一震。
接下来,崔义玄就看到这个悟空用淡然的眼神缓慢的,但是仔仔细细的从自己的头顶一直看到了自己的脚底上。与此同时,崔义玄感觉到一股凉风从自己的头顶笔直的吹了下来,顿时就打了一个哆嗦。
崔义玄奇怪的朝自己的头顶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头顶上什么都没有,但是那股自上而下的冷风却依然存在,崔义玄都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风从自己的脸上吹过带来的凉意。
“陈科,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风从顶上吹下来?”
“风?”陈县令一脸迷茫的看着崔义玄,“崔公,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崔义玄看到坐在对面的悟空已经再次抬起了头,把眼睛闭了起来。随着悟空的眼睛合了起来之后,崔义玄顿时就感觉到那股从自己头顶上吹下来的凉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的身体似乎也变得暖和了起来。
崔义玄的心中,顿时变得惊骇莫名!
“抱歉!”悟空闭着眼睛,对着崔义玄点了点头,然后双手覆面,轻轻的揉了几下,再次睁开眼睛之后,瞳孔已经又变成了黑白二色。“小衲似乎惊吓到崔公了。”
“无妨,无妨!”在亲眼看到悟空这样的神技之后,崔义玄的心中的确是有一点惊吓,但是更多的却是惊喜之色。毕竟之前再怎么听说某个小和尚当年在长安是如何如何的牛叉,如何如何的有神通,都比不上现在亲自看到给他带来的震撼强大。
“小师傅,请问你看到了些什么?”
“崔公自长安来,难道没有请教过袁天罡真人吗?”悟空没有回答崔义玄,而是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问过!”崔义玄毫不犹豫的回答,“但是袁真人在给某看过面相之后,就是说某是……”
“大器晚成?”悟空平静的说,“是不是?”
崔义玄楞了一下,不过谁都能从他的脸上看的出来,即便袁天罡说的不是这个词,也是类似的话。
“崔公,关于你的一生,小衲我恐怕也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你了。”悟空微微的摇了摇头,“刚才小衲我说崔公你头顶紫气的确没有错,崔公你命中注定可以侧身宰辅,但是……”
悟空看着崔义玄,脸上露出了怜悯的表情,“崔公你肯定是大器晚成了!”
“悟空小师傅,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崔义玄急切的问了一句,“还请您仔细的跟某解释一下。”
“嗯,崔公,小衲可以看得出来,你的确是很有学识,也很有能力,而且也不缺乏雄心壮志,应该说,”悟空一边斟酌着自己的话,一边说。“一个人可以成功的要素,崔公你几乎全都有了。”
“行了,悟空,我都说了,崔公不是外人!”还没有等崔义玄说话,陈科在一边接着说,“这些好话就不用说了,崔公现在也不是打算听你恭维他的,你赶紧说但是吧!”
“是啊!”崔义玄接着说,“小师傅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不妨直说吧!”
“好吧,那小衲我就直说了。”悟空露出了一脸的悲悯之色,对崔义玄说,“崔公,起码在二十年之内,你恐怕只能这么蹉跎下去了。”
“二十年?”崔义玄顿时脸上变色,“为什么?”
悟空没有回答,而是伸出了一根手指,朝天上指了指。崔义玄在看到悟空的手势之后,顿时觉得心里一下拔凉拔凉的。
“当今陛下是个……”悟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爱憎分明的人,所以,崔公,小衲我也不愿意说的那么细,你懂得!”
崔义玄一时间只觉得一阵的万念俱灰,是啊,我真傻,我早就该知道,陛下是绝对不可能重用我这样有前科的叛变分子的。前途,只要当今陛下活着一天,我怎么可能还有前途。
“崔公,崔公?”就在这个时候,崔义玄忽然听到了悟空叫他的声音。
“抱歉……”崔义玄自嘲的一笑,“崔某失态了。”
没有关系,你是师太还是尼姑都无所谓,关键是你赶紧把算命的报酬给我结了。
“无妨!”悟空依然是一副宝相庄严的样子,一脸温和的看着崔义玄,“所谓关心则乱,崔公你这么快就能整顿起精神,已经让小衲我很吃惊了。”
崔义玄无奈的笑了笑,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好吧,关于崔某的前程,我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么不知道悟空小师傅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某帮忙呢?”
“实不相瞒!”悟空平静的对着崔义玄再次合十鞠躬,“小衲我要求的事情,与崔公你此来黄梅的目的大有关系。”
“崔某此来黄梅的目的?悟空小师傅,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错,其实就算没有今日的巧遇,衲子这两天也会去找陈县尊,请他安排衲子与崔使君见上一面了。”悟空恭恭敬敬的站起来双手合十,对着崔义玄深施一礼,“小衲希望崔使君可以在回复当今陛下的奏折里,为道信师傅和小衲不能奉诏前往长安的事情缓颊一二。”
“道信大师和悟空小师傅你们两个不能奉诏前往长安?”崔义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在崔义玄看来,被当今陛下亲自召唤到长安这件事情对于任何的和尚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所以他压根就没有想过道信和尚和眼前的这个小和尚居然不打算奉诏,“莫非道信大师觉得陛下仅仅是让崔某顺道前来敦请有失礼仪吗?”
“衲子刚才就说过了,世界上的事情,你说他复杂就复杂,说他简单就简单。”悟空信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崔公你这是又把事情想的复杂了,其实道信师傅不奉诏的原因很简单。”
“当年我禅宗僧璨大师传法于道信师傅的时候,曾说道信师傅的缘法就在黄梅,所以让道信师傅于此地驻锡,弘益佛法。所以道信和尚是绝对不会去长安的。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小衲我也不会去的!”
“就因为这个原因?”崔义玄反问了一句,“这个理由恐怕陛下不会满意的。”
“我也很想说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是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悟空平静的回答,“我禅宗的安心法门即是守一不移。所以这个理由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衲子会跟崔使君你说这些的原因,此事请崔使君慈悲一二。”
“你想让某怎么慈悲?”
“简单!”悟空平静的说,“只要崔公你在回复陛下的奏折里说清楚,禅宗道信和尚因为老病,所以无法前往长安就好!”
“可是……。”在听到了悟空的这句话之后,崔义玄感觉到自己本来就拔凉拔凉的心又砰砰的跳了起来,如果答应替道信和尚隐瞒的话,万一被陛下知道,自己本来就已经不好的印象怕是再无挽回的余地了,不行,这个事情绝对不能答应。
“抱歉!”崔义玄摇了摇头,“其他的事情,崔某都可以答应小师傅你,但是这个事情,崔某真的是无能为力。”
“崔公,”悟空的嘴角带上了一抹冷笑,“你似乎刚才已经答应了小衲我了。”
“刚才是因为崔某不知道这个事情,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个事情就不能随便答应。”崔义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回答,“所以崔某只会据实汇报。”
“崔公,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悟空平静的的问了一句。
“不错!”崔义玄看了悟空一眼,坚定的回答,“崔某不能不这么做,悟空小师傅,真的很抱歉。”
“崔公你不用说抱歉。”悟空冷笑着说,“不过崔公,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据实上报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在听到悟空这句带刺的话之后,崔义玄本来就被悟空闹的忐忑不安的情绪差点就炸了,“是吗?某倒想听一听,如果某不这么做的话,能有什么后果。”
“崔公,你知道不知道,我师傅道信是应蕲州道众信徒的邀请来此地驻锡的?”
“那又怎么样?”
“崔公?”悟空用平静的语气说,“既然你知道这个,那你就该知道我师傅道信大和尚在这蕲州的影响力,崔使君你才刚刚担任本州刺史,就把本州信众请来的佛门大师给弄死了,消息传开的话,崔使君你还怎么管理本州呢?”
“弄死,我不过是请道信大师去长安而已,为什么会弄死道信大师。而且……”崔义玄缓缓的眯起了眼睛。“悟空,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小衲怎么敢威胁使君!小衲只是把事情的后果给使君你摊开来罢了。”悟空和尚好整以暇的说,“首先,我师道信和尚应该是绝对不会去长安的,就算使君你要杀了他他也不会去的。那么现在使君有两个选择,跟陛下说明道信和尚年老多病,不堪劳累,只能忍痛放弃去长安觐见陛下的机会这个是其一。”
“而使君你给陛下如是说明,说道信和尚要守着当年僧璨大师的教诲,死都不肯出黄梅,就算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也没有用,简直就是无君无父,让陛下再次派人来训斥或者直接杀掉这是其二。”
“正像小衲所说的那样,世界上的事情,看着复杂,可实际上到你选择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一两条路罢了,比如说这件事情,看似千头万绪,可归结下来也不过就是两个选择,第一,说道信和尚老病不能奉诏。第二,说道信和尚狂悖不愿奉诏。”
“如果使君你选择前者的话,相信整个蕲州的信众都会感激使君的。使君你没有办法把一个病的快死的和尚请到长安是命数,但是使君如果治下怨声载道就是个人的能力问题了。崔使君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何去何从吧。”
“还说这不是威胁。”崔义玄气急生笑,“如果我说道信大和尚狂悖了又能如何。而且,你说道信和尚老病,这黄梅县这么多的人,难道都说道信和尚老病了吗?”
“崔公你说对了,既然我万家生佛小郎君悟空说了,道信大和尚现在又老又病,”悟空手一挥,斩钉截铁的回答。“那么整个的黄梅县,崔使君你再去打听的话,就不会有一个人说道信和尚依然强健。”
“你……”崔义玄用手指着悟空,“你想说什么?”
“当然是跟崔公你仔细的解说一下黄梅的情势啊,还能说什么?”悟空伸出手去,轻轻的把崔义玄指向自己的手指按了下去,“崔公,以后尽量不要随便的用手指指着别人,须知在你把一只伸直的手指指向了别人的时候,另外四只弯曲的手指都在指向你自己。”
“你……”崔义玄感觉到心里一阵阵的冒火。
“怎么,崔公你对小衲有所不满吗?”悟空微笑着说,“虽然小衲很不愿意仗势欺人,但是崔公你知道不知道,小衲我跟当今陛下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小衲我只说一件事情就够了。”悟空笑眯眯的说,“武德九年六月三日的晚上,小衲我是在天策府里过的夜!”
武德九年六月三日,听到这个日期之后,崔义玄的脸色顿时就凝固住了。
“没错!”悟空风轻云淡的一笑,“就是崔公你自己想的哪个日子。”
“现在你该知道了吧,崔公。”悟空平静的说,“其实不管你自己怎么回复,当今陛下都不可能把我怎么样的,但是,陛下不会把小衲我怎么样,崔公你觉得,小衲我会不会把你怎么样?”
“悟空……”陈科马上跳了出来,“你怎么能这么跟崔公说话呢,而且崔公什么时候说过不帮你的忙了。”
说着,陈科马上转头看着崔义玄,“是吧,崔公!”
“哼!”崔义玄一挥手,但是却没有否认陈科的这句话。
“所谓助人为快乐之本!”见崔义玄的态度有所松动,悟空小和尚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脸上也堆起了笑容,“其实小衲我也是好言跟崔公你商量而已,要是真的威胁崔公你的话,小衲我也不会这么说了。”
“是吗?”崔义玄哼了一声,“这还不算是威胁,要真的威胁的话你打算怎么说?”
“小衲我会给你举例子,”悟空笑眯眯的回答,“比如说自从道信大师驻锡此地数年来,蕲州一共有数十万信众专程前来求法拜佛,而如果这数十万人知道了崔使君你的所作所为的话会如何如何。”
“又比如说,除了当今陛下之外,京城之中现在的那些国公们,有一大半跟小衲我关系不浅,所以就算是崔公说了道信和尚狂悖也不一定完全有效,而且……”悟空接着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小衲我请问崔公你一件事情,就算是你什么都不欺骗陛下,但是叛徒就是叛徒,你觉得你这个叛徒说的话,陛下会信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崔义玄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咯噔一下。是啊,叛徒就是叛徒!不管他现在怎么样,但是在当今陛下看来,他崔义玄永远是一个叛徒,是曾经从当今陛下身边叛投到太子李建成身边的叛徒。
他现在说什么,当今陛下还会信吗?
人啊,真的是一步都不能走错啊!
等崔义玄犹豫了半天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悟空小和尚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此时从茶坊的外面传来了一阵古怪的歌声,“南来北往是西东,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来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
“恩,崔公!”陈科手里拿着一张红纸,一脸犹豫的看着他,“这个是悟空小和尚走之前托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今日得罪了崔公,这些区区土产,是给崔公你赔罪的。等崔公你倒了正觉寺的时候,他在当面正式向你赔罪。”
“是吗?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崔义玄接过了那张红纸扫了一眼之后,顿时勃然大怒,伸手就想要把红纸撕碎,“悟空他这是做什么?想要收买我吗?”但是他的两只手捏着红纸抖了半天之后,终于还是无力的落了下来。
“崔公……”陈科在一边小心的问了一句。
“我没有事情。”崔义玄坐了下来,苦笑了一声,“刚才算是威逼,这下算是利诱,这个悟空小和尚真的是一个出家人吗。”
“好像他是没有印牒的。”陈科在一边说,“而且他俗家是范阳卢氏,现在悟空的身上还有一个宜昌县公的爵位。”
就在他们几个说话的时候,悟空小和尚已经走的很远了,随着风隐隐送来他的歌声,“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似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还是一场空,金也空来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
“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还是一场空。”恨意未消的崔义玄冷笑了一声,“真的都是一场空的话,他又何必来跟我说这些。”
“其实悟空小和尚平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就算积攒了一辈子最后一场空,也好过一直空了一辈子。”陈科笑着在旁边说了一句,“崔公,咱们都是红尘中人,做事情能看得开三分执着就好。”
“你说的对。”崔义玄长啸一声,把手中的红纸递给济玄,“好了,既然这个小和尚要给,哪我们就收着好了。”
“不过这诗里空来空去的,倒是不枉了他叫做悟空。”把红纸递给济玄之后,崔义玄似乎也落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竟然安心的继续坐在茶坊里侧耳听起了悟空的歌声,只不过现在似乎距离太远的关系,断断续续的传来几句。
“妻也空来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他唱的这个玩意是什么?”崔义玄随口问了一句
“这个叫做万空歌,据说是悟空小和尚四岁的那年做出来的。”
“四岁?”崔义玄惊奇的追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陈科的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我曾经听一个正觉寺当年看过悟空做这首歌的和尚说,那还是在武德初年的时候,当时道信大师带着他们从吉州那边路过,正好看到有匪徒袭击一辆马车。”
“匪徒袭击马车?”崔义玄挑了挑眉毛。
“是啊!”陈科接着说,“当道信大师他们赶到,把匪徒打退的时候,才发现马车里死了两个匪徒,都是一刀封喉。而当时只有四岁的小悟空就拿着一把匕首,满身是血的坐在匪徒尸体的身后,非常的平静。”
“四岁小孩,杀了两个匪徒?”崔义玄感觉到自己又被震惊了一次。
“崔公,不要说您,就是我当初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也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陈科继续说,“而且更邪门的是,在脱险之后,他也没有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大哭大闹,而是从容的在道信和尚的面前坐下,似哭似诉的念出了这首万空歌。”
听着陈科的描述,崔义玄只觉得自己的头顶都是凉飕飕的。
“当时道信大师就说悟空与佛门有缘,所以给他起了悟空这个法名,带在身边直到现在。”说着,陈科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不过亲眼看到过这个事情的那些和尚,现在看着悟空的时候都还有一些害怕。”
“是啊,四岁的时候就杀了两条人命啊。”崔义玄想了想这个场景之后,叹了一口气,“就算是秦舞阳当街杀人也是十二岁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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