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皇明亮的静室内里,馥郁法香燃起轻烟汇成青云华盖,覆于一鹤发童颜之老者身上。
沙沙沙!
厚重的石门被人从外推开,一女修漫步而入。
看其容貌,却正是消失了许久的田姹雪,其面容上满是困倦,很难想象这段时间是发生了什么, 方才会让她如此这般。
只见她入了静室内里,神色平静中带着一点公事公办的态度,道:
“那鬼神之事,已经由宗门真传接手处理,故而我等得以回返,若是老祖未有什么交代,那姹雪便要回宗述职了。”
说罢,便直直站立,等待着面前老人回应。
良久之后, 一道分外悠长的吸气之声传来,便见如同华盖般的烟气倏忽间尽数入没入他的口鼻之中。
在一阵似是极其舒适的呻吟中,老者缓缓睁开双眸,漏出一双温润至极却又隐隐暗含深沉的眼睛。
就着茶壶嘴啜了一口茶水,这才懒洋洋的道:
“早就说了那玩意非是你我能料理之物,不成神通如何破其法域?”
继而伸了个懒腰:“也就是你这般小家伙方才想着和祂斗上一斗,像我们这些半截棺材都埋进土里的老头子,避之不及哟!”
田姹雪不置可否的撇撇嘴,表情淡然,未有表示。
见她这般作态,老者也正了正神色,问道:“姹雪啊,先前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家族里虽然是在道法上未有宗门内里那般丰富,但在资源上来说,却是比你一人打拼要好上很多的。”
“多谢老祖抬爱了,恩师扶我于微末之中,自不敢辜负她老人家的期望。”
田姹雪神清不动, 冷声回到。
却是断然拒绝了这老者三番五次,想要她脱离问心山回到田家安心做一打手的痴心妄想。
若让她田姹雪回着田家也不是不可,但却非是那般可笑的族老之位。
要做,便要坐着家主。
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田姹雪没在多做解释。
“唉......”
老者轻叹一声,似有感触:“女大不中留喽,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老人家便也不参活那么多了。”
“去吧、去吧!”
他抬手,示意她自去。
但就在田姹雪转身就要出门之时,老者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又突然叫住她,问道:
“对了,那之前和彦儿起了冲突,有很大嫌疑之人,此番不正是在你之管辖之下,这些时日可曾瞧出些不对?”
田姹雪一怔,继而很快反应道:“三月里, 此人倒是表现的无有异常之处, 见我亦是堂堂正正, 神色不避,想来心里应该不会有鬼。”
她皱了下眉头,似在思索有些事要不要说,继而便道:
“虽然有些隐藏的实力,但亦是散修出身之人的通病,但我却能看出此人功法走的是聚拢乙木生机一道,不存鬼祟,应不是他。”
“哦?”
未曾想,老者却是起了疑惑:
“走的是乙木一道,那你离去时同田开武说上一声,让他去查,彦儿事发之前,此人是否有在搜寻有关乙木灵机之物。”
言语间,已然是带上了几分寒意。
“是。”
田姹雪应了一声,没有拒绝。
田开武便是田家此代家中族长,但实则却也是这老鬼扶持起来的傀儡之人罢了。
让他所做之事,就已经是意味着对那李桐产生了不小的怀疑。
心底幽幽一叹,她却也没有揭过此事的想法。
纵然内心里曾有过李桐此人有几分修为再身,胆识亦是不错,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收在麾下,供她驱使。
但现在看来...
田姹雪缓缓摇头,走出了静室之中。
......
“一念成文?”
问心山值守看着前方用小功兑换功决的李桐,面露古怪之色。
玉石条录之上,记载了那么多灵材、丹药、法器乃至于修行典籍、强力术法,这么多好东西你不选,偏生的要挑这一门被打入不入流的旁门左道之列,无人问津的功法?
他只觉的面前此人脑袋有些问题,指不定是有那个大病。
李桐看着面前问心山负责兑换小功的修士,心生疑惑:“难倒是这功法有什么问题,怎么这人像是再看傻子一般看着我?”
这般想着,他便有低头看了眼玉石中记录的文字。
「一念成文:此为门中长老探索天纸门某处秘境时所得之法,推测为当年天纸门修士主修之法门,兑换所需八十小功。」
“没错啊!”
李桐嘀咕一句,上面的描述很是清晰,是天纸门的遗留下来的法门无疑了。
他这得自李老道的「乙木化生决」本来是修行至练气后期便修无可修,还是他借助面板之效,推演出成就道基的法门。
但是道基之后的修行法门,他可不觉的还能依靠面板推演而出。
毕竟,这般奇异效果也是还要讲述一个基本法,不能凭空捏造才是。
故而他方才会将主意打在这道法门之上,若是能成,道基之后便是一路通畅,若是不成也权当做是尝试了。
这般想着,就和面前之人确认道:“没错,就是这门一念成文。”
“怎么,此法可是不能兑换?”
“啊,没有没有。”
那修士连忙摆摆手,解释道:“只是此门功法太过...太过玄奇,道友若是选了,可莫要后悔才是。”
看着李桐认真无比的神清,修士心底不禁偷着乐。
这部功法,只要是问心山外门的修士便都是翻阅过,心法与吐纳练气、化合灵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修行的法门。
反而与凡俗讲堂之中,教育孩童的启蒙读物一般。
成篇讲的都是教你如何识字,如何写字,如何去练字。
虽然他承认上面的文字有些特殊,颇具道韵,但却也没什么出奇之处。
堂堂修士,难倒整日不思怎么打坐练气,反而要研墨练字?
那可就真是贻笑大方了。
修行是为了追求长生大道,而不是陶冶情操,沦落到凡间书生那般地位,属实是不能容忍。
所以历代一来,任何一位秉着好奇于自命不凡去查看了这门功法的问心山弟子,第一个念头就是怎么可能,第二念头就是弃之如履,第三个念头就是去他娘的!
怪不得天纸门当年会没落如斯,有这么废物的功法,怎么可能不忘。
故而,这门「一念成文」变成了宗门内里的笑料,时常有人观摩,但却从未有人正的把它放在心上。
此次填放在兑换的条录之上,也是一时之间的恶趣味,但哪能想到还这有人看上了。
听着这位修士劝诫的言语,李桐看了他一言,倒是升起几分奇怪来。
这修对于先前之人可都是冷言冷语的,怎么轮到他就这么好说话起来。
心里打鼓,但也没多想,便坚持道:“便是它了,无有后悔一说。”
“那好,八十小功。”
修士见他坚持,便也不再劝阻,麻利的从后方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竹简,交由给他。
然后从他的令牌上一划,上面的数字便是少了八十,变作了三十七。
“这位道友,还要兑换些什么吗?”
见李桐没有离开的意思,修士再度问道。
“哦,再来三张破邪符。”
从这们功法的古老载体上回过神来,李桐赶忙说道。
这「破邪符」的功效描述,便是很像之前田姹雪发下来的那张符箓,故而他将剩下的小功一并换做了这玩意。
带在身上以防不测,保不齐那天就能涌上。
交易完毕之后,修士又提醒了一句。
“道友,这令牌可莫要丢失了,无论是日后的征召功劳发放,还是你在此接取任务,都是要靠它来计数的,若是丢失,可是概不补办的。”
修士摇摇头,轻笑着说道。
“哦,还能在此接取任务?也是能赚取小功不曾?”
李桐生了兴趣,随口问道。
“那是自然,想必道友你也见到了,坊市外边良田方辟,虽然说我们肃清了荒野,但依旧还是有流窜的妖兽尚在其中。”
“这般任务,便是防护灵田、消灭妖兽,亦或是在夜间巡守农庄、保护凡俗之类,这些却都是有小功入账的。”
“原来如此!”
李桐顿起敬意,起身抱拳道:“那贵宗,可真是对我等散修的福音啊!”
他恭维一句,说的却也是实在话。
问心山这一小功举措,属实是救活了那些低层上进无门的散修之类。
纵使小功难得,但积攒上数十年,也总有些收获,能换取上一门好的功法修持,或是一些灵材,帮助其铸就道基。
在此过程中,问心山获得了开辟之地的平稳,去了散修的无路出头可能带来的祸事,而付出的仅仅是一些可以复制的功法、道书,以及一些为不可及的灵材。
比之得到的,却是少之又少。
这般场面,却是双赢。
“看来这问心山,是铁了心要将这清河坊市做大做强了。”
心里涌现出这般想法,李桐给身后那位等的有些不耐烦的老兄让位置,转身离去。
......
今日出门,自然是不止兑换小功这么一件事。
外出招摇山中三月,总有些收获在身需要卖出去换成灵石,继而再变成对自家修行有益处的东西。
离了这座气派的楼阁,李桐径直往周宿所在的街道而去。
却没见得,楼阁三层之上,一扇半掩着的窗户内里,正有一道视线波澜不惊的注视着他。
见那人身影远去,方清月缓缓收回目光,手中茶杯轻磕桌面,发出沉闷响声。
骤然言语:“三月之久,可曾看出了些什么?”
“灵力极其凝实,术法精湛,斗战不俗,尤其是那剪纸道法化出的力士便是我也要怕上三分,而且似乎已然凝聚神识。”
“师姐,此人不俗!”
衣衫随着窗外清风舞动,漏出站在她身后那人脸庞。
不是那方方说要回宗门述职的田姹雪,又是何人。
继而,未等方清月有所回应,便听一阵蹬蹬之声,从下方楼层跑上来一位修士。
急匆匆的道:“方师姐,你让我关注那人已经是兑换完奖赏了。”
“哦,何物?”
虽是心生好奇,但说话的语气依旧是那般冰冷无生气。
好在和她相熟的人都知晓她这个毛病,也都有所理解,并不在意。
只听那修士道:“一本无用的功决:一念成文,以及三张破邪符。”
“恩。”
方清月缓缓点头,那修见她满意便也不多打扰,再度离去。
片刻之后,她手指点着上好檀木制成的桌面,轻声道:“看来我想的不错,此人果然是得了那天纸门的传承。”
“不过破邪符嘛....”
她冰冷不苟言笑的面容上,忽的展露一丝笑容:“看来倒是不曾忘记约定。”
身后的田姹雪顿时一怔,她却是从未看到过方清月展露过这般笑容,便是两人的师尊当面。
最多也是缓和几分,亦是少有漏笑,更别说是如同此时一般。
“难道说......”
她心底升起一个难以想象的念头,却是将想要说出的田家调查此人之事,按捺在了心底。
未曾说出。
......
将诸般灵材,以及妖兽身上的一些物件交给曲舟之后。
两人又闲谈一阵,李桐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有关于这三月来坊市内外的变化之事,心中有了个底。
便出言告辞,踏上归途。
街道之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
突然间他心头莫名一跳,脑海中显化明月之形的神识兀自悸动一番。
李桐下意识的就抬头看向前,那迎面一手把玩着木制珠串缓缓而来的一位修士。
他身着一身繁复的法袍,身材修长,容姿不俗,自有一股久居高位养出来的气势流转在身。
“这人......”
两人擦肩而过,甚至于还互相笑脸相对,微微点头示意。
看似没有引起一点点波澜。
但李桐却是兀自皱起了眉头,他的神识,从此人身上察觉到了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恶意!
“莫名奇妙的。”
嘀咕一句,李桐突然福至心灵一般略略回头望去。
只见那人,径直朝着周宿的摊位上走去,目的明显毫无拖沓。
李桐心中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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