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言缺以为天子会在大典结束之后就召他入宫解释,可他没想到,天子根本没有理会。
大典结束之后天子就与贵妃返回臻元宫,辛言缺像个明知道自己做错事,但就是故意想看看爹娘怎么教训自己的叛逆孩子一样,可等了许久,就是没等来爹娘的责骂。
在某个瞬间,他醒悟过来那是比生气更为严重的失望。
可辛言缺没有去想那么多,也没有去想那么久,最起码他表现出来的是这样。
他想留林叶在上阳宫里住一晚,和林叶聊一聊,但林叶也婉拒了他的好意告辞离去。
林叶不是因为看出来天子生气才不留在上阳宫,而是因为他还有要紧事。
比起听一个故意赌气的孩子诉说自己的委屈,林叶更想去搞钱。
他那几万两都要到手的银子被天子黑了,他得找地方把这银子补回来。
不出预料,林叶乘坐车马返回住处的半路上,那个叫李词的人就跑过来拦车了,直接跪在马车前边。
林叶此时都觉得有些无趣,可这戏该看还得看。
林叶在马车里问道:“你拦我车马做什么?”
李词哀求道:“请大将军让我上车说话,我有冤屈。”
林叶道:“你有冤屈该去歌陵府报官,我非歌陵官员,没办法帮你。”
说完后林叶就吩咐车马继续前行,李词就拦在车马前边不让走。
这一幕,引来百姓们围观。
显然李词就是故意为之,以百姓们来压林叶,试图让林叶准许他上车。
林叶倒也不在乎百姓们说什么,李词拦车,他下车,直接走了。
见他如此,李词又爬起来追了上去。
暗处,看着这一幕的许欣舒眉头微皱。
她有些没明白,为什么林叶不死。
李词去拦车,一是第二个计划的开始,二是看看林叶倒地有事没事。
林叶还真没事,走路带风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事的。
许欣舒看了片刻,随即离开,不久之后就回到了歌陵城外的石桥山庄。
作为观礼贵宾之一,王洛神也才刚刚回来。
院子里,独臂的花怜花看到王洛神之后问了一句:“没奏效?”
王洛神摇头:“没奏效。”
花怜花叹了口气:“看来那老家伙,确实把东西传给他了。”
按照王洛神的计划,他要除掉林叶又不能让王家沾惹是非,最好的场所就是上阳宫内,最好时间就是即位大典。
他的计划是在大典当日毒死林叶,如此一来,没有人会怀疑到王家头上。
之前林叶和上阳宫闹出来不愉快人尽皆知,林叶直接跑到奉玉观门外去要说法,连掌教真人亲自出面他都不给面子。
若林叶在上阳宫观礼的时候被毒死了,那热闹岂不是好看的很?
然而,花怜花亲自配置的毒药,无色无味,绝不可能被察觉,依然没有起到作用。
为了给林叶下毒,王洛神还动用了藏在奉玉观里的人,这个人甚至比大礼教神官向问臻藏的还深。
给林叶的茶里下毒,但不仅仅是给林叶。
这个计划,是想让歌陵城乃至于整个大玉,突然陷入混乱。
王洛神想在大典时候毒死天子,毒死林叶,毒死万贵妃,能毒死几个是几个。
但显然,花怜花亲自配置出来的无解之毒,还是被解了。
“我那师兄倾尽半生心血做了一本药经......大概林叶用了这个吧。”花怜花道:“万贵妃可有察觉?”
王洛神摇头:“未见异动。”
花怜花道:“看来天子也料到了,有人会在大典的时候动手。”
就在这时候许欣舒急匆匆赶了回来,向王洛神报告说,林叶没有中毒。
天子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每一件事天子都准备的很稳妥,每一步都走的很坚实。
王洛神知道,天子削弱了上阳宫之后,下一个目标就必然是王家。
不管他之前在天子面前做了多大的让步,诚心诚意的做出了什么承诺,都没有任何意义。
天子那样的人,历来无情。
“药经就那么多,这次为了救人林叶必然没少用。”
花怜花道:“所以公爷也无需担心,这次没有毒死林叶和天子,下一次他们必死无疑。”
王洛神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其中多数都是担忧。
天子那样的对手,不会给他的对手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一个都没毒死......”
王洛神看向许欣舒:“想办法去联络一下,看看咱们在奉玉观的人,是不是下毒成功了。”
许欣舒立刻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花怜花问道:“你是在怀疑,我安排的人,根本就没有把毒放进去?”
王洛神点头:“但愿是放了......若是没能下毒,事情可能比我们预想的更坏。”
上阳宫。
辛言缺缓步走到老掌教面前,俯身道:“师父,人......你要亲自问问吗?”
老掌教道:“你已是掌教,以后上阳宫里的事无需来问我,你自己做主就是。”
辛言缺道:“弟子永远是弟子,上阳宫内,师父永远都是掌教......”
话没说完,老掌教就看了他一眼:“你在大典上自作主张的时候,应该没有想着我这个退下去的老家伙吧。”
辛言缺脸色一变,顿时就惶恐起来。
老掌教一摆手:“去吧,忙你的事去吧,我明日一早要去宫里住,陛下身体需要我,这里,已不再需要我了。”
辛言缺还想再说什么,老掌教却已经没有和他说下去的欲望。
辛言缺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在心中问了自己一句......你害怕犯错吗?
片刻后,他便大步离开。
当年他离开上阳宫奉玉观的时候,是不想接受自己的命运被人安排,现在的他,依然如此。
不久之后,奉玉观大殿中,辛言缺迈步进门的那一刻,跪在地上的那个小道童肩膀好像微微颤了颤。
在这小道童身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聂无羁,一个是陈微微。
作为新任掌教的左膀右臂,这两人在辛言缺进来的时候就连忙俯身行礼。
他们是被辛言缺提拔起来的人,要时时刻刻的做出表率。
上阳宫已经进了一个新的时代,他们是维护新时代的人。
“掌教。”
两人同时行礼。
辛言缺嗯了一声,走到那小道童面前看了看。
这个小道童,是老掌教的贴身侍从,已经跟在老掌教身边四五年了。
“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辛言缺看着那小道童的眼睛说道:“师尊带你如何你自己清楚,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小道童名为净选,他抬起头看着辛言缺坦然说道:“我并未对真人下手,对其他人,我为何下不去手?”
辛言缺问道:“是何人安排你到我师尊身边做事的。”
净选看起来十四五岁年纪,可眼神里是他这个年纪所没有的老成。
“没有人可以安排我到掌教真人身边做事,如果真人自己不选我,我就算是神仙也到不了掌教真人身边。”
净选道:“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到现在都没有明白,我之所以没成功,就是因为掌教真人选了我到他身边服侍。”
辛言缺微微一怔。
净选道:“真是上阳宫的悲哀,偏偏就得是你继承掌教之位。”
辛言缺此时才醒悟过来,师尊当初选了这个少年到身边服侍,是因为当时就看出来这少年不对劲。
今日大典,净选要在所有宾客的饮茶中下毒,包括天子和贵妃。
如果不是掌教真人提前就将他制住,他觉得以辛言缺的智慧,未必能阻挡的了。
辛言缺道:“看来你背后的人,为了今日之事已经谋划多年。”
净选撇嘴:“废话。”
他讥讽道:“你现在说这种话,是不是还觉得自己足够聪明?”
辛言缺道:“我现在还没有让人动手,只是因为你这几年对我师尊确实足够尽心,你该知道若我现在把你交给朝廷,你会是什么下场。”
净选笑了。
“不管你是把我交给朝廷,还是你让上阳宫里的人出手,我下场又有什么区别?”
他笑着说道:“上阳宫,掌教真人才是定海神针,没有他,今天你们都死了。”
“朝廷里五品以上的官员死个七七八八,连天子和贵妃都会死,你不得不仓促继承帝位,但天子还没有对外认可你的身份,你这帝位继承的名不正言不顺。”
净选道:“这些话是不是你想听的?何须你用刑,想听我就告诉你。”
辛言缺的眼神里,已有杀意。
掌教真人早就察觉到了净选的不对劲,但一直都没有说破,只是想看看这净选到底要干什么,是想刺杀掌教,还是想谋更大的事。
掌教真人也早已将此事告诉了天子,天子听闻之后,片刻就猜到了那些人的目的。
能让大玉瞬间变天的机会可不多,最合适的当然是辛言缺的即位大典。
下毒,又是唯一合理的手段。
这事没有成功,所以显得波澜不惊,可这事足够凶险。
因为被安排在今日下毒的人,不只净选一人。
辛言缺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们始终觉得,今日大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你们是否想过,这机会是陛下故意给你造出来的。”
净选叹道:“所以,我服真人,服天子,却不服你,因为你就是个被人安排好了一切的傀儡。”
辛言缺明显因为这句话而动了肝火,他猛的抬起手。
“掌教。”
陈微微连忙喊了一声:“掌教息怒,他就是故意在坏掌教心境,让掌教对陛下对真人心生怨恨。”
聂无羁听到这番话忍不住看了看陈微微,因为这个时候能迅速反应过来,足以让人敬佩。
陈微微急切道:“此人年纪虽小,但用心歹毒,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故意在让掌教心中不满,进而......”
话没说完,辛言缺就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不必多说。”
陈微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净选却在此时笑起来:“看吧,连你提拔起来的一个出身卑微的家伙,都比你聪明,你又算个什么?算个......被人小心翼翼养大了的,但实在是不成器的孩子?”
说完这句话,净选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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