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楼县。
走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商人,王风林的眼神有些飘忽。
受林叶把难民都驱离出境的影响,连这据楼县里从关外来的商人数量都明显减少了。
毫无疑问的是,因为林叶的命令,现在边关那边对于进出商人的查验,肯定要比过去严了许多。
这让王风林有些恼火,但他知道自己不该恼火,虽然输了一招,可还不足以影响大局。
况且,他的恼火也不是因为输了一招,而是恼火于林叶竟然真的能看到这一层。
恼火之中,其实还有几分喜悦,他好久没有遇上对手了。
确实,林叶这一招,看起来是把他接下来的好几步都打断了。
所有的计划,到这一步就戛然而止。
没有那些难民留在云州,也就没有了后续必要出现的云州暴-乱。
这样一来,连前期动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做出的铺垫,都变得失去了意义。
然而王风林从来都不是一个那么轻易就会认输的人,如果他是,他的家族也不会对他寄予厚望。
王家是多庞大的一个势力集团,形成这个集团的可不仅仅是都是王家本族人,脉络也不仅仅是王家的所有分支。
经过那么多年的积累和沉淀,依附在王家四周的人,早就已经多到连王家都不一定能数得过来。
作为如此庞大势力的少主,王风林无论是谋略还是胆魄,心境还是体力,都是绝对的上上之选。
走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就像是从他身边吹过的风。
他需要精心下来思考。
但他所经受过的培养,让他有了一个怪癖。
在他思考的时候,他不需要安静的环境,越安静,他越是无法让心境沉稳下来。
他喜欢喧闹的地方,人越多,他越能冷静思考。
如果是面临更大抉择的时候,他甚至会纵马狂奔,他太喜欢那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了。
林叶出乎预料的把冬泊人和孤竹人全都赶出了云州,这让王风林计划好的下一步下下一步都没法再继续走出去。
所以,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如何再次利用林叶现在的做法。
林叶既然能破开这一局,那么接下来就会派人往云州各地去调查。
所以他派去云州各地的那些人,出事的概率会很大。
好在是以他做事的稳妥,他交代下去的那些人,会把这件事和王家的关联断开。
王家的大本营在江南,北方这边就算是靠王家施舍活着的那些商人,自己都不知道是靠王家施舍活着的。
一个巨大的联盟,或者称之为商会,始终都潜藏在大玉这波涛之下。
大通票号,只是这商会控制的其中一个产业。
在云州各地就算陆续有人被抓,陆续有商人落入林叶手里,王风林其实并不大在乎。
那些走卒,对他来说随时随地都可以丢弃。
至于安排出去的人,恰恰就和林叶要利用的人是同一个。
就在想到这些的时候,王风林走到了一家客栈的门口。
这不是他住的那家客栈,这客栈看起来可真的是不起眼,而且第一眼就给人一种那里边不可能干净的感觉。
边城集市里的客栈,住的都是往来的行商,大部分都是走过千里路的人,怎么可能会干净的了。
王风林站在这客栈门口的时候还在想着,崔覆野真的是已经变了,能住进这种地方,就足以说明崔覆野真真正正的放下了他曾经显赫的身份地位。
可是,这多多少少都有些可悲。
没等王风林迈步进门,崔覆野就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小公爷。”
崔覆野压低声音叫了一声,虽然没有行礼,但语气中的敬畏完全不是装出来的。
他在歌陵城,都可以算作豪门世家出身中的佼佼者,那些寻常的纨绔子弟在他面前,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同样道理,在王风林面前,崔覆野也没有什么身份和资格了。
“一边走一边聊聊?”
王风林微笑着说了一句。
崔覆野点头:“听小公爷的。”
虽然说,崔家在倒下去之前,他也是人人敬仰的小公爷,但这两个小公爷之间的身份差距,都可称之为天壤之别。
百姓们理解不了这种差别,会觉得两个人都是小公爷的身份,当然是地位相当。
可事实上在这个层面,势力到了王家这个级别,就具备了天然的身份上的碾压。
“你之前是去了冬泊?”
王风林一边走一边问了一句。
崔覆野回答道:“是,去了冬泊躲了阵子,才回来想探探情况,不成想会遇到小公爷。”
“你是为什么想要回来的?”
王风林又问了一句。
崔覆野道:“听闻云州要办江湖大会,所以觉得是个回来的机会。”
这话回的无懈可击,但王风林不信。
他说不上有多了解崔覆野,他只是了解崔覆野这样的人有多聪明。
“不如我们开诚布公。”
王风林道:“江湖大会的事,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崔覆野回答:“假的。”
王风林:“你现在回来,自然是已经听闻了江湖大会的事,但我不信你才知道是假的,你在回来之前就已知道江湖大会非林叶所办了,对不对?”
崔覆野回答:“是。”
王风林嗯了一声:“这才像是你,崔府的小公爷。”
崔覆野这种人,当然一眼就能看穿江湖大会是假的,一眼就能看明白是有人要给林叶挖坑。
所以这个时候,他又怎么可能不回来看看?
以他对大玉之内勋贵旧族的了解,能给林叶挖这么大坑的人,他可以推测到能是哪几个。
但他确实没有想到,居然会是王家的长子长孙王风林亲自来了。
“小公爷既然遇到了我,也亲自来见我,必然是有事想吩咐我去做。”
崔覆野索性直言道:“小公爷也该知道,我与林叶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若我能帮得上什么忙,自会尽力而为。”
“倒也用不上你。”
王风林笑了笑说道:“我与林叶的这局棋,现在正是最让人着迷的时候。”
他看向崔覆野:“若用了你,我便是赢了也觉得不舒服。”
崔覆野明白了,王风林之所以亲自出面找到他,是要警告他别胡乱插手。
因为想到这一点,崔覆野心中还有些淡淡得意。
这世上能让王风林有些忌惮的人,着实不多。
“若以后有机会。”
王风林道:“我会想些办法,让你回到大玉来,哪怕去不得歌陵,也总不至于流浪在外。”
刚才是警告,现在是示好。
这种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子的手段,再肤浅不过,可往往很有用。
“多谢小公爷。”
崔覆野道:“若我在这打扰了小公爷布局,那我明日一早就离开据楼县,回冬泊仙唐城去。”
他特意说到了仙唐城这几个字,其中深意,自然是要告诉王风林,我不回大玉,也可在仙唐城立足。
听到仙唐城这几个字,王风林说道:“冬泊国君和林叶有交情,说起来,林叶算他的救命恩人。”
王风林语气中没有一丝感情:“崔公子能在仙唐城立足,这着实令人钦佩,可谓有胆有谋。”
崔覆野刚要随意客套几句,还没开口,就被王风林的话给打断了。
王风林的步伐依然那么平稳,语气依然那么轻缓。
“玉羽成匆当然会把林叶当大腿来抱着,毕竟这根大腿确实足够粗。”
“而崔公子偏偏要去冬泊立足,其一是因为当初崔家的产业在冬泊做的极大。”
“其二......”
王风林回头看了崔防御一眼:“我知道,你身边有冬泊顾家的人,以前我还见过,今日不见了,大概是出了些麻烦?但不管再怎么麻烦,顾家在冬泊也算有些底蕴。”
他从一句仙唐城,就想到这么多,这些话,已经足以让崔覆野感到厌恶。
崔覆野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好提一句仙唐城呢。
王风林却好像没看出来崔覆野的脸色,依然自顾自说着。
“我还听闻,林叶上次去仙唐城的时候,一人灭了冬泊剑门......剑门是顾家在冬泊唯一的对手,顾家被剑门压的不是一代人,是三代人,可就这么随随便便被林叶给灭了。”
说到这,王风林再次看向崔覆野:“崔公子能在仙唐城立足,这么算起来,也算是被林叶间接的帮了一把。”
崔覆野道:“小公爷说的对,确实是出人预料。”
王风林继续说道:“可是,顾家也好,崔家的生意也好,敢在冬泊仙唐城里直接表明身份吗?”
这话问的,就一点都不友善了,而且,这似乎也不该是王风林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该有的城府。
不想让崔覆野打扰他的计划,也没必要得罪了崔覆野这条丧家犬。
人都已经到了丧家犬的地步,你再欺辱,怕是会吃些亏。
可王风林还是没有觉悟一样依然还在说着。
“玉羽成匆把林叶当祖宗一样看待,崔家的生意,顾家的武艺,在仙唐城其实没那么大作用。”
“可是刚才崔公子说到仙唐城三个字的时候,语气之中满是自信自豪......”
王风林再一次看向崔覆野的眼睛:“莫非,如今崔公子是在那位上阳北宗的宗主门下做事?”
一句话,像是突然射出来的箭矢,直接命中了崔覆野的心口。
以崔覆野的心机城府,以他的应变能力,以他的心境沉稳,在这一刻,他的脸色都忍不住变了变。
“挺好。”
王风林笑道:“是个好归宿,冬泊那地方乱着,民心乱,便求信仰,上阳北宗在这个时候于冬泊崛起,不是偶然,是聪明人的做法。”
他抱拳:“那就祝愿崔公子,在冬泊重振旗鼓,再造家业。”
崔覆野深吸一口气,然后俯身道:“若小公爷需要我做些什么,崔某自然不会推诿。”
这话他刚才说过,王风林说不用他,还趁机警告了他一下。
现在他又一次说出这句话,和刚才说这句话的时候,意义已经不一样了。
现在,他认怂了,认输了,承认自己被人家随随便便拿捏了。
这个时候再说愿意效劳,和之前带着自信的说愿意效劳,那是两种心境两种事态。
“暂时用不到你。”
王风林笑着说道:“不过,若崔公子不急着回冬泊仙唐城,那就在据楼县小住几日,你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了,既然遇到便是缘分,我抽了空,便来与你小酌几杯。”
说完这句话,王风林抱了抱拳:“就此别过,来日再聚。”
崔覆野看着那个人逐渐走远,心里的阴沉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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