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没有想到,在冬泊西南边境上这样的一座从没有被人关注过的小城,居然会有如此惨烈的厮杀。
肖锦东作为拓跋烈手下五虎将之一,亲自率军攻城。
为了振奋士气,他和他的亲兵们连甲胄都脱了,光着膀子向前冲杀。
至城门外,肖锦东与手下亲兵一起,抱着一根粗木撞击城门。
西域人的防守也很勇猛,他们准备充分,但欠缺了一些胆量。
死守了一天之后,西域人明显已经被北野军的气势给吓着了。
到了深夜子时之后,这座小城外边的尸体已经堆积起来有半人高。
小城的城墙本就不能和云州那样的大城相比,又可算得上是年久失修,这样的城他们不好守。
身中三箭的肖锦东不下战场,硬生生将城门撞开,又率军杀入城内。
到了面对面的时候,西域人就彻底不是北野军的对手了。
城内到处都是在厮杀,每一条街每一个院子,都是血流成河。
进了城的北野军攻势更猛,摧枯拉朽一样。
只半个时辰之后,西域人就被彻底赶出了这座边城。
而在北野军后边,林叶指挥下,大玉的军队也在不停的压迫着北野军的防线。
尤其是那支从西域归来的麒麟卫,第一次上战场面对的就是名满天下的北野军,却没有丝毫的怯意。
须弥惊鸿带着这支队伍横冲直撞,硬碰硬的和北野军的骑兵厮杀。
过了子时,小城被攻破后,消息报知拓跋烈,拓跋烈随即下令各军陆续后撤。
北野军一层一层的往后转移,交替掩护。
天快亮的时候,已经有小半数的队伍进了边城,可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刚刚看到生的希望,也着实对大将军的判断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北野军士兵们,迎来了又一次绝望。
小城是被攻破了,可西域联军的大队人马本就不在城内。
城外的旷野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西域士兵,看起来无边无际一样。
在他们身前摆放着大量的重弩,弓箭手组成的箭阵,厚度大的让人绝望。
而在箭阵之前,为了应付北野军而特意训练出来的盾兵,组成了几层坚固的墙。
那些盾牌都有一人高,一层盾兵后边就有三排弓箭手,早就已经严阵以待。
他们似乎就知道这座并不高大坚固的小城,绝对不可能挡住北野军的攻势。
这座小城存在的意义,就是尽最大限度的杀伤北野军的兵力。
此时此刻,初升的太阳照耀下,那一排一排的盾甲,反射出冷冷森森的光。
浑身是血的肖锦东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他抬手把抹了一把,有血有汗。
拓跋烈登上城墙,看向城外那厚重的防御战阵,眉头也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斥候来报,象山大营的兵马已经到了,孤竹大营的兵马也已经到了。
再加上后队的林叶,已经形成了四面合围,像是铜墙铁壁一样把北野军困在这座小城里。
“大将军。”
肖锦东看向拓跋烈:“属下还可再冲一次,杀破西域人的防线,为大将军再开一条路出来。”
拓跋烈看了看那满身血迹的汉子,片刻后,摇了摇头。
西域七国联军的队伍,应该不下十万人,他们只守不攻,完全可以撑上几日。
而北野军的后线,可能撑不上几日了。
就在这时候,在林叶的队伍后边,一队千余人的黑甲骑兵到了。
得到消息,林叶立刻回头迎接,却见小姨脸色凝重,眼神里有着难以压制的悲意。
“小姨......”
林叶轻轻叫了一声。
拓跋云溪看向她,然后摇头:“不必劝我。”
她朝着林叶笑了笑:“你知道,我必然要去见他。”
林叶点头,拉过自己的战马上去:“我陪你。”
在拓跋云溪身后,子奈大声说道:“我也陪着小姨。”
小禾深吸一口气:“我也要去。”
拓跋云溪只是又摇了摇头:“不必随我冒险,我只是去劝劝他,普天之下,此时大概也就我还能劝他几句。”
她看向林叶:“我非劝他活命,他不可活命,我只是想劝他,少带些人陪葬。”
林叶不说话,拉了拓跋云溪的缰绳一催马。
拓跋云溪脸色一变:“你回去!”
林叶还是没说话,牵着拓跋云溪的缰绳往前走,他不会去,他不松手,子奈自然也不会回去。
三个人穿过了玉军的阵列,一直到北野军的防线前。
城墙上的拓跋烈看到了,他站在那,脸色复杂。
“大将军。”
严冬至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大小姐她......她怎么来了。”
拓跋烈沉默片刻,缓步走下城墙:“谁也不用跟来。”
他步行出了抚远城,往外走的时候,一层一层的北野军士兵,纷纷避让,给他打开了一条通道。
拓跋云溪看到拓跋烈迎面走来,她觉得自己足够坚强,心肠也没那么软弱。
可她不知道,泪水早已经在眼角滑落。
拓跋烈走到近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
他说:“战场上多脏啊,尘土飞扬的,你怎么还来了。”
不等拓跋云溪说话,他语气温柔的问:“这一路上急匆匆的追过来,怕是一直都没有休息好吧,你看你的眼睛里都是疲惫,脸色也差。”
拓跋云溪说:“追的太急,确实没有好好休息过,我求了三次,才求得陛下准许来追你。”
拓跋烈嗯了一声:“那还行,说明他不是惺惺作态,是真的不希望你来,他也怕你有危险,这我倒是没想到,不过这样也好,我很开心。”
他问:“陛下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比如你的身世?”
拓跋云溪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拓跋烈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倒也奇怪了,那般无情的一个人,待你却是真情实意。”
他问:“这么急着追过来,是想送送我?”
拓跋云溪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送送你。”
拓跋烈因为这句话而笑起来,点头:“那就值了。”
他笑着说道:“不管当初陛下把你送来是因为什么,这十几年的兄妹是真的,也不管我今后都是什么结局,我拓跋烈的妹子,该好好的活着。”
拓跋云溪点头:“我会的......哥。”
拓跋烈嗯了一声,又看向林叶道:“你能行吗?”
林叶没回答,只是那么看着拓跋烈。
拓跋烈哼了一声:“一点气魄都没有,哪里像个男人,还不如我妹子。”
他说:“我到现在也觉得,普天之下的男人没有一个配得上她,你也一样配不上。”
林叶见拓跋烈往前迈了一步,他也向前,挡在拓跋云溪身前。
拓跋烈笑道:“你以为,我会对我妹子动手?十几年来,从来都是她打我,我哪里敢打她。”
拓跋云溪的眼睛红红的,眼泪还是在无声的往下流淌着。
而林叶只是攥着拓跋云溪战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握紧了列阵刀。
他不信拓跋烈。
那是一个枭雄。
因为他这样的反应,拓跋烈反而笑了起来,点了点头:“看来你能行。”
拓跋烈又看向拓跋云溪说道:“你既是来送送,大概也还要来劝我投降。”
拓跋云溪点头。
拓跋烈道:“那你该知道,以我的罪行,我投降也是凌迟处死的结局,陛下若得知我降了,大概还会看不起我,你知道,我此生最不喜欢被人瞧不起,尤其是对手。”
拓跋云溪又点了点头。
拓跋烈:“可你还是来了。”
拓跋云溪看向拓跋烈身后那些北野军士兵,没有说话,可眼神里的意思已经足够了。
拓跋烈笑起来:“你觉得,让他们成为囚徒罪犯,流放到偏远地方做奴隶,为了活着而丢掉北野军的所有骄傲和荣耀,他们答应吗?”
说到这,他再次看向林叶:“用你的本事来证明你行,我等着你。”
他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朝着拓跋云溪抱拳:“哥谢谢你,十几年,哥有个妹子宠着,很满足。”
拓跋云溪张了张嘴,在这一刻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拓跋烈笑道:“一会儿就回去吧,别在这待太久,这里血腥味重,别染了你一身,你性子强悍,但我知你怕见血,还有就是......以后不要总是穿这一个颜色的衣服了,你小时候我夸过你穿鹅黄色的衣服好看,你便记着了,以后尽量少穿,最好别穿,毕竟会想起你哥。”
然后转身回去。
北野军的士兵一层一层的把那条通道关闭,每个人依然都紧紧的握着他们的兵器。
他们看着他们的大小姐,此时此刻,他们依然坚定,只是看向大小姐的时候,没有敌意。
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对大小姐有敌意。
拓跋烈一边往回走一边大声喊道:“大小姐想让你们投降,你们告诉大小姐,降还是不降!”
“不降!”
“不降!”
“不降!”
北野军的这群汉子们,连喊三声,声震云天。
拓跋烈大笑起来,然后喊道:“既然不降,那就替我送送大小姐。”
队列依然严整的北野军将士们,全体肃立。
他们朝着拓跋云溪的方向大声喊:“恭送大小姐!”
拓跋烈大声喊道:“再喊一次,整齐些,让大小姐看看你们,没有怕!”
“北野军,恭送大小姐!”
北野军士兵们再次高呼一声。
拓跋烈哈哈大笑,穿过阵列,大步登上了城墙。
他左手扶着腰刀站在城墙上,右手抬起来朝着拓跋云溪的方向挥了挥。
“愿大小姐喜乐安康,长命百岁!”
严冬至站在城墙上一声大喊。
北野军将士们朝着拓跋云溪拨马的方向跟着大喊。
“愿大小姐喜乐安康,长命百岁!”
“大小姐一直走,别回头。”
“北野上下,恭送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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