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可!不可!」
刘长的大礼让张苍吓了一跳,他急忙上前,想要扶起刘长,奈何,这老头无论如何用力,那也拽不动这位力大如牛的弟子。
站在不远处的吕禄也是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长毕恭毕敬的行了礼,礼毕,终于起身。
「老师,那我走了,您安心休歇,若是我想你了,还会再来找你的。」
刘长领着人离开了这里,张苍的脸却变得有些迟疑,他伸出手来,几次想要叫住刘长,交代些什么,可是刘长却不给他这个机会,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的路口,张苍的神色有些惆怅,长叹了一声,随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喃喃道:「倒也算是有些成就。」
坐在马车内,吕禄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自家的皇帝。
除却父母和长兄,这大概是陛下第一次用跪拜礼来对待他人,就是韩信,都不曾得到陛下这样的礼遇。
这件事若是被韩太尉知道了,大概要按着他的头让他给自己行礼吧?
吕禄驾着车,马车内出奇的安静。
「陛下…君对臣行跪拜礼,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这有什么…老师他受得起,就说如今这大汉天下,谁的功劳能超的过老师的?况且,老师的志向一直都不在这庙堂之内,他是因为我的缘故待在这里,为了我那盛世天下的志向,日夜不辍,劳累到了九十岁的高龄,我无法回报他的恩情,难道还不能拜一拜?」
吕禄点着头,「只是可惜了,如此国相,百年难得,栾布虽然也不错,可跟张相完全没得比,不只是栾布,就是陆贾,贾谊,晁错这些人,加起来只怕也没有张相的才能…他这么一退仕,庙堂诸事怕是要开始混乱了…陛下也不能再高枕无忧的常常外出游玩了。」
刘长仰起头来,「朕岂能因为自己不能外出游玩就让自家老师累杀呢?况且,要外出还是得外出的,我相信栾布能办好!」
就在马车刚刚转过头来的时候,远处猛地传来一阵喧哗声,数十人围绕在一起,将路口堵得水泄不通,马车也无奈的堆在了这里,有车夫大声的谩骂着,进退不得。
刘长站起身来,朝着远处眺望了起来。
「嘿!禄!快往前!往前!有俩人打起来了!!」
听到刘长那开心的叫声,吕禄却有些不悦,「陛下,这堵死了,根本无法前进…什么人啊,何以在路口争斗?县衙的士卒呢?!」
刘长却不理吕禄,直接从一旁跳了下来,快步走上前去。
靠着自己的身体优势,刘长很是顺利的挤开了面前的众人,迎着一声声的怒斥,刘长成功的挤到了最前头,他就喜欢看热闹。
走到了最前头,就看到了待在最中间的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人模样更年轻,但是浑身极为高大,都跟夏侯灶差不多高大了,正死死抓着身边一人的袖子,对那人破口大骂,这人的语言很是粗俗,听着是陇西那边的口音,而另外一个人看起来文雅的多,穿着楚国风格的衣裳,急得满头大汗,正在费力的解释着,但是他的口音很南方,甚至都不是楚国口音,让人听的一头雾水,刘长都皱起了眉头来。
刘长好奇的跟身边的人询问道:「出了什么事啊?」
站在刘长身边的是个小贩,面前还放着扁担,他笑着说道:「说是这个吴人先骂了那个陇西人,然后这个陇西人要让他道歉,不然就要揍他,吴人说了很多话,可我听不太明白…」
「这吴人为什么要骂这个陇西人呢?」「这我就不知道了。」
气氛越来越激烈,那年轻人挥起了拳头,几乎要砸在那吴人的脸上。
刘长更加激动,
与围观的群众高呼了起来。
看了许久,那拳头还是没有落下,刘长有些忍不住了,上前骂道:「那后生,看你也是堂堂陇西男儿,何以迟迟不动手?!」
那人一愣,按着熟悉的口音,一眼就看到了高大的刘长,这年轻人的年纪确实不大,因为委屈脸色都变得通红,他叫道:「这位…君子,好让您知道,我非陇西人,乃是北地人,我是初次来到长安,也并不想犯了律法,只是这厮,欺人太甚,我自走我的路,也不曾招惹别人,这厮却迎面就要撞我,我看了他一眼,他又来骂我!」
刘长一听,瞪着那位吴人,「你这么做可就有些欠揍了,撞了人不说,还要骂人?不打你打谁呢?」
那吴人苦着脸,立刻用雅言回答道:「我何曾辱骂这位小君子啊!至于撞上,那也是无心之举,我道歉便是了…」
年轻人大怒,骂道:「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又说什么嫉妒,又说什么要抽我,还咒我大凶!!他用吴语来说,我也听不清全部!」
对迷信的北地人来说,这样的诅咒还真算的上是骂人。
刘长再次看向了那吴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吴人看向了周围的众人,解释道:「诸位,我非歹人,乃是前来长安游学的士人,方才,我正在做赋,全神贯注,不曾注意到这位君子,故而撞上了他,我那都是自己的文赋,绝非是骂人之赐,您方才所听到的是,那是俗嫉妒而蔽贤兮,孰知余之从容?愿舒志而抽冯兮,庸讵知其吉凶?」
「不过是我文赋里的两句而已…」
刘长有些迷茫,那位年轻人同样也是,刘长问道:「那这诗赋是什么意思呢?」
「唉,阁下有所不知啊,我这空有才能,却遇不到能提拔我的明主,故而随意做了几首赋,来表达这怀才不遇之心,倒是令阁下见笑了,当今这庙堂啊,唯独奉
承之小人能居高位,却无真才实学君子的落脚之地…」
那士人感慨道。
刘长脸色一变,随即看向了那个年轻人,坚决的说道:「我听明白了,我这个人略懂文赋,我来给你解释一下他这两句的内容吧。」
那吴人松了一口气,年轻人也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刘长随即说道:「他这两句啊,是说你这样的北人总是嫉妒他们这些南边的贤才,却不知道他对你们的不在意,他愿意舒展手臂来抽你们这些北地人,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吉祥凶祸!!」
「他就是在骂你呢!入了他!!」
那年轻人一听哪里受得了这个,举起手来就要打,远处有几个年轻人听不下去了,大声呵斥道:「放肆!安敢如此欺我士人?!」
看着他们就要来围攻那年轻人,刘长大怒,卷起了袖子,直接加入战场,「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还能让这些腐儒在这长安大发牢骚不成?!」
当县衙士卒赶到这里的时候,几个士人早已趴在地上,疼的直哼哼。
为首的官吏大怒,当即下令要捉拿这些人,可当他看到了为首者的时候,双腿一软,险些跪在了对方的面前。
张县丞有些绝望的看着面前的皇帝,他当然是认识陛下的。
刘长却大声说道:「长安刘老七在此,安惧你们这些女干贼?!」
围观的百姓们大惊失色,刘老七的名声在长安还是有的,众人议论纷纷,而县丞也知道了陛下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直接将他们全部都带往了县衙。
被士卒们围着,走向了县衙,那年轻人的脸上满是感激。
「多谢这位壮士相助,早听闻长安人热情侠义,今日方才知道,此言不虚啊!」
年轻人又急忙说道:「哦
,还不曾告知您,我唤作李息,乃是北地国郁郅县人…」
「哦,你身手倒是不错,是做什么差事的?」
年轻人有些苦涩的说道:「我是来兵学参与考核的,奈何,途中遇到了贼寇,耽误了时日,等我来到了长安,兵学考核早已结束了…如今就在这长安,也没有什么差事。」
「兵学?你读过兵法?」
「我十五岁的时候就曾往唐***中服役,立过军功,后来北地郡设国,我就回了家…家传有兵法,也曾读过不少…」
刘长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而不远处的那个文士,此刻却捂着自己乌黑的双眼,不断的给官吏告状。
「那年轻人是无知,而那个壮汉,是个恶人,他扭曲了我的文赋,教唆那后生来打我…请您千万不要纵容这样的行为,一定要从重处罚他!」
张县丞只觉得头皮发麻看在同为读书人的份上,他低声提醒道:「说话不能如此武断,其中定然有什么缘由,不必多说。」
「还能有什么缘由?此人大恶,若不是他,根本就打不起来!全都要怪此人,如此恶人,我平生未曾见过!!」
这位文士一路走在谩骂,当他们来到县衙的时候,没有了外人,张县丞也就不再隐瞒了。
他直接朝着刘长行了大礼,「陛下!!」
他如此干脆大概也是怕那位文士说出更加吓人的话来。
众人纷纷行礼拜见,李息直接就懵了,这位热心的壮士,是大汉皇帝??
他长大了嘴巴,只是茫然的看向刘长,甚至都忘记了行礼。
而那位一路都在谩骂的文士,听到这么一句,也是犹如晴天霹雳,浑身都被定住了。
刘长冷笑了起来,「你还挺护着他的啊?」
刘长大步走到了那文士的面前,低下头来,质问道:「现在知道为什么要揍你了吧?」
「怀才不遇?各地的考核就不曾断过,每年都有,你干什么去了??若是无法通过考核,便是去边塞从军,也能混个前程,倒是如你这般的,没有什么可以可以施展的才能,整日高谈阔论,愤世嫉俗,觉得自己才华无双,你倒是告诉我,除了会写几篇文赋,你还有什么才能?会打仗吗?会治国吗?能治经典吗?」
「臣…臣…我…我…」
这位文士支支吾吾的,脸色通红,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庙堂诸公,哪个不是凭借着功劳做上高位的,若是你还知道些羞耻,就莫要再写这样的无用文赋,去做些对国有用的事情吧!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写文来嘲讽庙堂,暗讽朕,朕非将你丢进鼎里分食!!」
刘长冷哼了一声,就让士卒将这个文士给赶了出去。
士人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这里,而另外那位年轻人却是手足无措的看着刘长,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至于你嘛,就安心等下次的兵学考核吧,这样,先去南军里当个士卒,好好准备明年的考核!」
「唯!!!」
刘长便派人将他送去南军,张县丞此刻咧嘴笑着,急忙走到了刘长的身边,开□说道:「陛下仁慈,对素不相识的毛头小子都是这般的关照,臣实在是…」
「还有你的问题!」
刘长打断了他的奉承,「往后勿要那么的偏袒那些士人,当了朕的官,就不要怕这些人会写文章来骂你,若是害怕,那就不要当朕的官,当朝三公九卿,哪个不曾被骂过?这些士人懂得什么,整日夸夸其谈,对他们要严厉些,让他们知道害怕,往后就不敢再胡说八道肆意的辱骂朕了!!」
张县丞急忙低下了头,「唯。」
刘
长问道:「你儿子还好吧?」
「回陛下,那不成器的正在乡里为吏,已有半年不曾相见,也送过几次书信,一切都好。」
这位县丞的儿子,正是张汤。刘长对张汤的未来还是挺期待的,他吩咐道:「不要过多的去帮衬他,当初晁错让他前往乡里,就是为了磨砺他的性格,让他能成为晁错那般的人物,你也不必担心他的前程,有晁错这样的人领着他,自然是不会埋没他的,明白了嘛?」
「臣明白!」
刘长走出县衙,吕禄一脸的无奈,「陛下啊…您这喜欢热闹的性格该改一下了,我这刚停好车,就看到县衙的人将您带走…您说这样的事情被司马喜多记录几次,后人会如何想您呢?这是自毁名声啊!」
「呵,怕什么?!」
刘长再次上车,朝着皇宫的方向缓缓行驶而去,这次却是说起了司马喜的事情。
「我听闻,这厮这些时日里整日与夏无且在一起,两人的关系很不错啊…他们俩有什么好相处的?」
吕禄解释道:「夏无且年长,知道很多当初秦国时所发生的事情,司马喜自然也是想从他口中获取些事情,而夏无且又向来仰慕这些士人,积极与他们结交,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两人能相处的融洽,不足为奇。」
两人聊着天,回到了皇宫之内。
当刘长有些疲惫的走进了椒房殿的时候,刘岭正死死抓着曹姝的手,不断的哀求着。
「阿母…让我也去嘛~~」
「阿母,我一定会用心的!」
看到刘长走进来,刘铃很是开心,猛地就松开了面前的曹姝,蹦蹦跳跳的就冲进了刘长的怀里,刘长大笑着,在她的额头上又亲了几口,随即抱着她,坐在了曹姝的身边,「怎么啦?」
曹姝不悦的骂道:「这个顽劣的东西,不愿意跟毛公学习,非说要去兵学,她现在长本事了,还敢逃学,不去上课…她兄长都拉不住她!」
「兵学?」
刘长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不愧是我的女儿啊…不过啊,_呤,你这年纪,如何能去的了兵学呢?兵学是有很严厉的考核的,你知道吧?」
「那我四哥是怎么进去的呢?」
「额…你四哥年纪大,而且他去兵学啊,是为了找帮手…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
刘姣很是委屈的说道:「我不想跟着毛公学习,我看不懂那些经典,实在是太难懂了,我想跟四哥那样学兵法…经典很无趣,我不愿意再读!」
曹姝说道:「哪有女子去读什么兵法的?!你还想要带兵打仗不成?胡闹!」
刘长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这多简单啊,你想要学兵法,还需要去什么兵学嘛?你那个上林苑里不是有各种阿父嘛?什么山羊啊,猿猴啊之类的,他们各个都能教你…兵学里的人都不如他们,知道吧?下次你见到他们的时候,就缠着他们,让他们教你,肯定能将你教会…」
「陛下!!她是大汉公主,您这是…」
曹姝很是不悦,刘长却不在意,他挥了挥手,「公主又如何?公主也有自己的沐邑啊,再说了,这学兵法未必就是要亲自去打仗,兵法的道理是可以运用在所有地方的,学点东西,没什么坏处,起码,以后也不会被那些坏了良心的人给欺骗,而且跟着南越王学点剑法,往后也能护着自己,这有什么不妥呢?」
曹姝知道自己说不过刘长,只是摇着头。
「阿父最好了!!」
刘蛉开心的大叫着。
刘长拍了拍她的头,「好了,去外头玩吧,我要跟你阿母商谈正事!」
等到刘岭离开后,刘长严肃的看向了曹姝,「姝啊,我
知道该让良学什么了…」
「啊??」
「让他学诗赋啊!你想想,这个玩意又不需要什么健壮的身体,而且也不难学,他自己都甚至不必会写,给他找几个老师,让他略微能理解就可以,到时候将那些写诗赋的往北地一驱赶,让他们在北地跟着良写去!」
「就让他们在北地慢慢为大汉的诗坛做贡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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