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车缓缓行驶在了蜀郡的农田边上,蜀郡曾经是秦国最大的粮仓之一,以非常好的地理优势,源源不断的给大秦输血,让大秦有能力频繁出征,最终统一天下。
这里虽然在名义上是老秦地,可无论是风俗,言语,乃至其余文化,都跟长安那片的老秦人是截然不同的,这里的文化反而有些偏向楚国,说个最明显的差距,他们不会殴打鬼神。
这里有禁令,不许殴打鬼神,要敬拜鬼神。
战车在小道上缓缓行驶,这里的道路差距非常之大,有的道路是很难行走的,马车压根不可能通过,可有的道路却极为的平坦,平原和丘陵这里交错缠绵,从而构成了这天府之国。
自从李冰父子治理此处之后,这里的粮食一直都是充沛的,虽然产出不如梁国,但是因为人口原因,人均粮食是高于梁国的。
这里的官员们对农业也是非常的重视,长安那边的粮食,不能自给自足,需要从外头运输,这里是除却中原地区外最大的粮食供应区,谁也不敢怠慢。
年轻的官员坐在战车上,周围有一大群的骑士在开路,探查。
这年轻的官员留着很小的胡子,不够茂密,刚刚能遮挡住他的嘴角,整个人看起来少了些威武,却增添了不少亲和力,尤其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人畜无害,令人不由得想要亲近。
他一路都是探出脖子,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如今正是农忙之时,大多政务都不会在这个时候下达,他也有时日来看看地方的情况,也算是敲打一下各地的官员。
「灌公,这里的农桑之事还是处置的非常不错,没有荒废的耕地,百姓的状态也不错,想来是没有被欺压的情况..."
这年轻人便是蜀郡的郡守,灌阿。
「可我们目前还是排名第二,比不上梁国!」
「灌公啊,梁国有数个郡,我们就一个郡,如何能比...」
「我们虽然只有一个郡,可我们比梁国还要大,为何不能比呢?当初李冰在的时候,可以让这里成为产粮最高的郡,到了我们,怎么就不可以呢?」
「灌公,当初梁国那边是魏国…我们当然就是最高的。」
这位开口的人,乃是蜀郡的郡丞,叫杨合,这位并不是开国大臣,也没有什么爵位,能力也算不上太强,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这个官职大概就到头了,不可能更进一步了。
可他遇到了灌阿。
当初刘长在发现巴蜀地区官商勾结的情况后,非常的愤怒,一次性弄掉了近一半的官员,重新安排,其中灌阿在蜀郡做郡守,陈买在巴郡做郡守,两人是非常相似的,都有一个很厉害的阿父,都是皇帝的心腹,一同长大。
可两人在达到巴蜀后的遭遇是截然不同的。
陈买在巴郡遭受了很多的艰难,包括官员的反抗,地方商贾的强势,蛮夷的叛乱,滇国的求援等等,他提防着身边的所有人,采取最强硬的方式,大开杀戒,以铁血手段来镇压郡县,从而开辟了发展的道路。
他一开始的钓鱼行为,就让他失去了与官员们精诚合作的可能,很多入形容陈买,都说他是巴郡的「暴君」,通过十分强硬的办法来治理地方。
至于灌阿....怎么说呢,他的情况就有些不同了,他在蜀郡,得到了众人的欢迎,在这里处理政务十来年,没有遭遇过一件烦心事,上上下下都对他很敬重,所看到的都是笑脸,大家用心办事,灌阿是什么罪都没有受。
灌阿对陈买的治理办法非常的困惑,多次给他书信,教他如何治理,可惜陈买不听。
灌阿觉得,这种差异可能是自己在治理地方上有杰出的天赋。
他立志要让蜀郡成为大汉最为
富裕的地区,刘长先后三次想要调他到长安,都被他给拒绝了,他就是要将这里变成天下第一!!
面对灌阿的质问,杨合苦笑着说道:「灌公啊,我们的户籍还不如梁国的一半,如何能超过梁国呢?人家那里处处都是平坦的耕地,我们地方虽然大,可耕地也不如他们啊....」
「只要我们上下齐心!就一定可以的!」
灌阿笑呵呵的说道,说起来,灌阿在达到蜀郡之后,甚至都没有办法任何的政令,整日就是找官吏们,让他们想办法促进农业,开商什么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官员们在办,灌阿只负责张嘴。
灌阿为什么能在蜀郡得到这样的敬重呢?
主要就是....他有个超级护短的阿父。
陈买的阿父很厉害,可他的阿父为人高冷,不愿意插手地方的事情,陈平哪怕是在儿子陷入僵局的时候,都不会出手帮助,除非陈买开口来求他,可陈买的性格也不是会开口求人的。
灌婴可就不同了,灌婴对这个儿子还是非常宠爱的,在灌阿刚刚上位的时候,他就派来了一支精锐的骑兵队伍,说是来这里抓盗贼,一抓就是十年啊,这些骑士们换了一批又一批,可就是没有离开。
灌婴本人对蜀郡那是比治理长沙国还要上心,整日操心这里的情况,一旦发现谁哄骗自己的儿子,或者做了什么事,他就直接处理掉,灌婴本人极为强势,而且地位又很高,他这个年纪,这个功劳,怕是造反都没事,顶多被罢免职务。
这样的人一心来干涉蜀郡的事情,谁又能拦得住呢??
在一个很强势,又蛮横,还护短,人又狠的阿父的照顾下,灌阿这个郡守那是做的极为舒服,政绩是疯狂的上涨,长安的各项援助也是不断的前来,这里陇西地动,长安都要想办法来全力维护通往蜀郡的道路。
杨合有些时候觉得,整个蜀郡都是在陪着这位超级二代演戏,哄他开心,这位居然也不会觉得腻歪,整日就是盯着各地的收支,仿佛在玩治理地方的游戏,可他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里确实被治理的不错。
灌阿对这里的农桑都极为满意,他点着头,拿出了上一年的产粮表,说道:「今年可一定要超过上一年啊!!」
「灌公啊,长安不是要调您离开吗...明年想必您是不在此处了。」
灌阿摇着头,「我不走...我不能去长安。」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治理的了...在长安,您才能得到更多的机会啊。」
「我又没什么能力,去了长安有什么用处呢?我在这里,还能给蜀郡捞取不少好处呢,你看周边几个郡,不都挺照顾我们的吗?庙堂也是,只要我诉苦,陛下就一定给援助...」
灌阿咧嘴笑着,「在这里,你们能得到施展才能的机会,我也能捞个治理地方的美名,多好啊,要是去了长安,我这名不副实,岂不是要坏了陛下的大事?」
杨合一愣,原来您自己都知道啊。
灌阿看起来完全不在乎这个,「你看看,你已经是第三个郡丞了,前两位都去了别处当郡守,跟着***事,那是你们的好机会啊,要多用心啊,出了事,有我兜着,不必担心。」
杨合莫名的感到了振奋,急忙回答道:「唯!!」
「不过啊,我确实得回一趟长安,我已经很久不曾跟陛下他们见面了,还有我那些好友们,听闻阿父不久后要回长安叙职,到时候,我也一并回去,见见他们,你可得好好办事啊!」
「唯!!」
与此同时,巴郡的陈买这里却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画风,一大群官员跪坐在陈买的面前,瑟瑟发抖,陈买板着脸,面色阴沉,令人不寒而栗。
他看起来就比灌阿要成熟很多,真正具备了大佬的威严越看越像陈平,不太像好人。」
「做的不错,各自领赏。」
「唯!!」
众人大拜,陈买挥了挥手,这些人就急忙离开了,他们离开之后,他的门客方才凑了上来,低声说道:「陈公,我查清楚了,参与私开盐矿的共计有四位官吏,已经掌握了证据,随时可以拿人。」
「且不急...等农忙过后,再抓住他们处死。」
「唯。」
「还有就是长安的书信,是陛下派人送来的。」
陈买让这门客也离开,这才拿起了书信,认真的看了起来,脸色依旧很阴沉,天生的高冷脸,陈平虽然不如留侯,但是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因此年轻时才被人传闲话。
是跟留侯截然不同的类型,留侯是阴柔的美,而陈平是阳刚的美,阳刚之中又带着一丝狠戾,生人勿近。
陈买长得就很像陈平,高大且俊美。
他现在的妻,也是在见了他一面后,对他死缠烂打,主动献身,最后才将他拿下来的,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妻姓刘,乃是射阳庄侯的孙女,可他们一家不是宗室,属于被赐姓刘。
射阳庄侯叫刘缠,说这个名字很多人都不认识,可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他叫项伯。
没错,就是那位在鸿门宴时保护了高皇帝的项伯,他死后,他的儿子刘睢继承了爵位,也就是如今的射阳侯,而陈买的妻,就是当今这位射阳侯的女儿。
她叫刘姄,为人跟陈买正好相反,热情,大胆,奔放,两人一冷一热,外人看来是不太般配的。
刘长的这份书信,是跟陈买告知了一下陈平的情况,陈平的病情,陈买其实也很在意,这才特意将儿子送过去陪伴自己的老父亲,刘长在书信里寒暄了一番,说起了陈平的情况,又说起了政务。
陈买皱着眉头,虽然他的阿父没有像灌婴那样对儿子百般宠爱,可陈买对阿父的爱意也并不会因此而减少,相反,他在这里待得越久,心里就越是思念阿父。
刘长在书信里表示,不久之后灌阿要过来,到时候一同前来,看看你阿父,顺便当面说一说地方的情况。
陈买放下了书信,正在沉思的时候,他的妻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她一副蜀地的打扮,看起来就很光鲜亮丽,「良人!吃饭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办完事再吃!」
「趁热吃了吧。」
刘姄也不管他的语气,直接将饭菜放在了他面前,就坐了下来,陈买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我们得回去一趟了。」
「好啊,要去见丈人了吗?我们成家之后,你还不曾带着我回家嘞!」
陈买看了她一眼,吃起了面前的饭菜,说道:「若是回去了,你可得惊言慎行啊,我阿父这个人,是最难相处的....」
「我跟你都相处了这么久,难道他比你还难相处吗?」
「呵...见面你就知道了。」
「我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他露出一次笑容,我都不知道恢如今在他那里过得如何..是不是整日都哭着要阿母...」
刘姄有些慌张,可还是硬气的说道:「就是再难相处的人,也不会跟自己的孙子过不去,他们一定相处的很好!」
陈买只是冷笑,「我阿父平日里最是厌恶项羽,我却迎娶了个项羽的近亲....」
刘姄眉头一跳,不悦的说道:「那又如何,高皇帝最是厌恶雍齿,陛下还迎娶了他的女儿呢!」
「你觉得高皇帝若是活着,陛下还敢不敢迎娶?」
陈买问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自己回答道:「他应
该还是敢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他争吵的,对了,需要我带什么礼物?」
「带上脑子。」
......
刘安的考核办的橱当顺利,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县衙考核,只需要二十三位官吏,可前来参与的人员却超过了八百多人,这让刘安都觉得很意外,可能是这种新的尝试,让很多人都觉得好奇。
可一听闻考核需要养猪,当即就有超过一半的人准备退出,这些人骂骂咧咧的离开。
他们是来当官吏的,养什么猪啊,那是底层人才办的事情呢,像我们这样的侯子,养猪那合适吗??
一听闻商贾得计算家产后按着比例交钱,又走了一百多人,开什么玩笑,按着家产交钱,那不得亏死,我家刚刚承包了赵国的铁矿,这家产一计算下来,那还了得??不过是小宫吏,不值当,不值当。
最后,剩下的也就三百多人了。
考核开始之后,这些来自底层,好不容易有了出头机会的士子们。还是相当用心的,尤其是一位唤作公孙弘的人,表现突出,甚至主动教导其余士子养猪的正确办法。
士子们都懵了,您不是公羊家的嫡传吗?这怎么如此精通?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过去是养猪的呢!
刘安这几天笑得合不拢嘴,他的目的似乎都达成了,事情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冯唐的心情也很好,等到事情完全成功,他就能告诉太子真相,这一切,其实都是太子自己的想法,跟晁错没有关系。
到那个时候,太子就一定能找回自信,成为真正的大贤。
可是吧....还有一件很难办的事情。
朝议即将开始,众人的心思都在这次的考核之上,群臣们聚集在一起,谈论着这次特殊的考核,太子让前来考核的士子们去养猪,这是群臣所不敢想象的,他们纷纷讨伐提出这个建议的晁错,这厮是越来越不当人了!!
以前只是有些不当人,现在是彻底不当人!!
这次朝议,一定要狠狠的弹劾他。
张释之也是站在人群中,几个官员正在不断的诉说着晁错的事情,「您可一定要治他的罪啊,他这个人活着,大汉就有危险,他只有死了,大汉才能得到安宁啊!!」
「晁错就是庙堂里的第一女干臣!!」
群臣们说着,张释之巍然不动,因为晁错压根就没有触犯任何律法,律法上没有说让士子养猪要定罪的,而且张释之知道,这政策也不是晁错提出来的。
他保持着沉默。
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
冯唐有些为难的看着面前的身影,几次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拐杖,脸上满是纠结。
他是个言行合一的人,说到了就一定要做到,晁错已经在想方设法的帮助太子,同时也在催促他完成自己的约定,冯唐对张释之也确实有成见,毕竟这厮整天抓着太子薅羊毛,早就该打了。
可是吧,这厮平日里对自己又挺客气。
冯唐想了想,拄着拐杖上前,无意的撞了张释之一下,随即猛地转过头来,不客气的质问道:「你撞我做什么?!」
张释之一愣,随即说道:「抱歉,我不曾看到您,请您原谅。」
冯唐有些急了,看着满脸诚恳的张释之,他抿了抿嘴,再次说道:「你整日说着律法,可每年还是有那么多的女干臣贼子被抓住,我看你这说的按着律法治国,也没有什么效果嘛!」
张释之认真的说道:「律法还不曾完善,我的理念还不曾被天下所彻底接受,总有一天,一切治理都会按着律法来进行的!!」
「按着
律法?!我看是按着你的好恶吧!!你整日对付我们这些人,公报私仇,还多次羞辱我们!!」
「我并非是羞辱,太子从前多次违背律法,故而我抓捕了他,这不是因为我要对付太子,是因为太子得带头遵守律法,不只是太子,就是陛下,也得遵守律法,陛下每次违背律法,我都会坚持上奏弹劾,要求他改变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若是太子违背律法我却不敢抓,那百姓凭什么要去遵守呢?!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将来太子若是因为这件事而要问罪,我也一并承担,并无怨念!!」
冯唐闭上了嘴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正在不远处看戏的晁错却火急火燎的走了过来,满脸的不悦,「你怎么不动手呢?!」
「动什么手?」
「不是你答应我的嘛?要收拾张释之!!」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老了,记性极差,实在记不起来了...」
晁错的脸色涨红,他指着冯唐,骂道:「你个老狗,你说话不算数!!我现在就要把实话告知太子!!」
「那你不去找太子,在我这里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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