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上,刘盈第一次表现出了皇帝的怒火,几乎失去了理智。
而吕后也参与了这一次的朝议,前来朝议的大臣并不多,只有那些深受刘盈所信任的重臣们前来参与,他们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周勃愤怒的说道:“匈奴单于派遣使者前来,羞辱太后,陛下欲伐之!”
听到这句话,群臣炸开了锅,纷纷喧哗了起来。
武将们都认为应当出兵,而谋臣们大多都觉得应该忍耐。
夏侯婴大声的吼道:“君辱臣死!若是你们害怕,便躲在家里,自有吾等前往死战!”
赵尧却训斥道:“我们岂是害怕?大汉经历诸多战事,如今才刚刚有所恢复,此刻要出征,十几年的努力岂不是都要白费?”
“平日里治国,不就是为了击败外敌吗?不然还治什么国!”
“你要打,好啊,你有粮食吗?你有战马吗?你拿什么去打?像暴秦那种召集百万百姓为兵,翻山越岭的去攻打匈奴吗?!你这是想要灭亡大汉!”
双方顿时争吵了起来,吕后冷冷的看着群臣,一言不发。
就在这个时候,刘盈再也忍耐不住,他叫道:“此仇不共戴天!朕绝不忍耐!朕意已决!出征讨伐匈奴!谁愿前往?!”
刘盈这么一开口,群臣顿时就不吵了,赵尧等人眼里满是担忧,正要开口,刘盈便骂道:“再有言忍耐者,拖出去斩首!”
谋臣们顿时无法开口了,曹参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要出征匈奴所需要的物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要讨伐匈奴,起码要征召四五十万军队,还要有数十万民众押送物资,需要的粮草物资...大汉那空荡荡旳国库基本是支撑不了的,只能从民间临时征赋,民间或许也支撑不了,还得从各个诸侯国征赋。
何况匈奴都是骑兵,来去自如,其环境又恶劣,而大汉的步卒只能跟在他们身后追...要是追上个两三年...还没有交战,大汉自己就直接灭亡了。
就在此时,樊哙猛地起身,大声叫道:“我愿意统帅大军十万,前往讨伐匈奴!”
樊哙这么一嗓子,确实将其他人都压住了。
樊哙原本就高大,嗓门也大,当他起身,怒气冲冲的低着头,看着其余大臣的时候,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敢与他对视的,武将们很是开心,纷纷赞同,刘盈说道:“好,就以舞阳侯为将!”
“真该将这厮带出去斩首啊!!”
就在刘盈开口的时候,忽有人大叫了起来,打断了刘盈的话。
众人一愣,看向了一旁,开口的乃是大汉中郎将。
这位中郎将唤作季布,他是楚人,曾效力于项羽,项羽败亡后,被刘邦悬赏缉拿,后在夏侯婴说情下,刘邦饶赦了他,并拜他为郎中,刘盈登基之后,拜他为中郎将。
因为他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信守诺言,因此楚人常说:“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一诺千金就是这么来的。
“你说什么?!”
樊哙几步走到了季布的面前,低着头,双拳紧握,似乎下一刻就要动手。
季布的脸上并无半点惧怕,他说道:“当年高皇帝率领四十万大军,尚且被匈奴围困在平城,如今你怎么敢说用十万人马就能击败匈奴呢?!”
“你的本事,难道比高皇帝还要大吗?!”
樊哙一愣,强忍着怒火,说道:“当时国力尚弱...非将之过。”
“秦国动用几百万的人力来攻打匈奴,最后导致国内有陈胜吴广等人起义造反...如今的大汉国力,尚且不如秦,你是觉得大汉就没有陈胜吴广这样的人吗?你为了逢迎陛下,不顾天下,不斩你该斩谁?!”
季布大声的说着,樊哙嘴笨,愤恨不平,却无法反驳。
其余将领们却很恼怒,他们质问道:“这样的耻辱,如何可以忍受呢?”
季布愤怒的说道:“冒顿先前攻打乌孙等国家,穷兵黩武,粮草不多,因此他先前不断的劫掠燕唐之地,如今有燕王,唐相合力阻挡匈奴的劫掠,让匈奴的骑兵无法度过长城!冒顿这是在用激将法!”
“他看到唐国逐渐强盛,大汉国力不断的恢复,因此派遣那位使者前来送死,他的目的,就是想要激怒我们,我料定,此刻的冒顿,一定做好了准备,就在长城之外等待着我们,只要我们的军队出了长城,就一定会中他的伏击!!!”
“尔等都是常年征战的将领,为什么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呢?”
“个人的荣辱,能比得上天下的兴盛吗?!”
“忍辱负重,修养五十年,大汉便能全力与匈奴一战,若是此刻就急着出战,那大汉永远都不会等来能击败匈奴的那一天了!”
季布说着,抬起头看向了刘盈,“陛下方才有言,再敢言忍耐者,斩首!臣已说完,请陛下杀了我!”
此刻的刘盈,却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咬着牙,浑身都因这巨大的耻辱而颤抖着,一声不吭。
吕后看了季布一眼,平静的说道:“都回去吧。”
“今日之事,不可对外言语。”
“可是太后!”
“都不必说了。”
群臣无奈的离开了,吕后却单独留下了季布。
刘盈双眼通红,看着一旁的吕后,失魂落魄的叫道:“母...”
“哭什么!你在这里哭能解决什么问题?作为一国之君,当以天下为重...这是冒顿的信..你拿着,以后每天起来,都去看上一遍,不要忘记这耻辱...”
吕后将书信丢给了刘盈,刘盈浑身颤抖,低着头。
吕后这才平静的看着季布,说道:“季将军说的很对,要以天下为重...来人啊,赏百金!”
“君主受辱,臣不能复仇,还有什么颜面受赏?”,季布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咬着牙,说道:“请太后勿要如此侮辱我。”
“那季将军觉得,什么时候可以讨伐匈奴呢?”
季布认真的说道:“若是让淮阴侯...”
“不可!”
吕后即刻打断了季布,可转身又对刘盈说道:“以后,你可以常常找季将军来询问天下大事。”
刘盈点了点头。
“盈,这件事啊,千万不能让长知道。”
“他性格暴躁鲁莽,若是得知,一定会出事,你明白吗?”
刘盈无奈的再次点了点头。
吕后看着面前的季布,想到他方才在气势上不弱于樊哙,脑海里忽然有了个想法。
长安下起了毛毛细雨,天空也是变得阴沉起来。
刘长还没有走进椒房殿,声音却已经传入殿中。
“阿母我饿!!”
当刘长湿漉漉的冲进椒房殿,扑到吕后身边的时候,他却察觉到了不同,阿母看起来有些...悲愤?刘长惊讶的看着阿母,他从来没有在阿母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出了什么事?”
刘长的神色变得非常严肃。
“又去哪里疯玩了?把衣服换了。”
“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你想吃什么?”
“阿母,你不要骗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吃饭!”
“哦,没事就好!”
刘长笑着,坐在吕后身边,两人一同吃了饭,快速的吃完饭,换了身衣裳,刘长用衣袖擦了擦嘴,起身叫道:“阿母,我去找盖公练剑啦!”
“等等!”,吕后叫住了他,掏出绢布认真的给他擦了嘴,“去吧,不要在雨下玩...会生病。”
刘长即刻答应,笑着走出了椒房殿,走出椒房殿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没有前往天禄阁,而是直接走到了宣室殿,殿前站着两个近侍,正要言语,刘长就一头闯进去了。
当刘长进来的时候,刘盈孤独的坐在宣室殿内,双眼通红,看到刘长闯了进来,他急忙揉了揉双眼,强行挤出笑容来,“长弟怎么来了?”
刘长在看到兄长那通红的双眼的时候,就知道,绝对是出了什么大事。
刘长死死盯着刘盈的双眼,一言不发。
刘盈不自然的笑着,“怎么了?”
“兄长还想要对我隐瞒吗?!阿母都告诉我了!!”
刘长愤怒的咆哮道。
刘盈一愣,随即,双手扶着额头,眼泪滴落,声音里夹杂着哭腔,“长弟...朕无能啊...朕连阿母都保护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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