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先后数次担任过宗人府的官儿,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宗人府的那帮孙子们,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宗人府的开销里边,确实有好多见不得光的事项。
如果硬要较真,按照户部的规矩来办,银子肯定拨不出去。
玉柱即使不在现场,也料得到,田从典一定是死捏着规定,和宗人府硬杠。
孙渣济想坑田从典,让田从典去硬顶宗人府,闹到最后,必然是赵申乔的凄惨下场。
想想赵申乔吧,他得罪了满洲权贵们,不仅身败名裂,而且,家破人亡。
“本爵相今日带着帐房来户部衙门,是想帮着你们把帐目都理顺了。”玉柱澹澹的说,“若是帐目太乱了,汗阿玛问起来,一查就是几天,成何体统?”
孙渣济老脸微红,他知道,玉柱指的是,上次老皇帝急要西北用兵的开销,却等了三天的事。
户部的记帐方法,既原始,又落后,统计数据根本无法做到随查随有。
欲擅其事,必先利其器!
磨刀不误砍柴功。
在其位,则谋其政。
玉柱既然兼管了户部,那么,户部的记帐方法,就必须改成他熟悉的借贷记帐法。
总帐和分帐,必须条分缕析,一目了然。
只是,玉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已经替田从典挡了灾。田从典非但不领情,反而再次提出,要查宗人府的帐目。
“玉相国,职以为,宗人府的帐目,实在是乱七八糟的不成样子,到了非查不可的地步。”
尼玛,玉柱最腻味这些所谓的大清官了,他们就像是厕所里的鹅卵石,又臭又硬,还没法子讲道理。
这些所谓的大清官们,大多没有真本事,就喜欢站在道德高地之上,抓住别人的短处,搞人格毁灭的那一套诛心之术。
孙渣济心里一阵狂喜,不动声色的望着蠢直的田从典,心里暗自冷笑不已。
姓田的,玉柱已经偏帮了你,你犹不识趣儿,偏要往绝路走。
嘿嘿,将来倒了血霉,可千万别怨恨玉柱啊!
玉柱没看田从典,只是澹澹的说:“容后再议吧。”
当上司的,最需要的本事,其实是精通平衡术。
孙渣济是满洲旗人,背后站着满洲首席大学士嵩祝。
若是因为田从典的不逊,就让孙渣济轻而易举的得逞了,玉柱不仅没有半点好处,还替他人做了嫁衣。
说正经的,玉柱若是真厌恶了田从典,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把田从典收拾的死去活来。
又何须孙渣济递刀子?
“玉相国……”田从典不服气,还想争辩。
玉柱摆了摆手,异常冷澹的说:“田尚书,等你当上了摄政王,再来教我做事,好么?”
在大清的官场上,上级称呼下级,略尊重一些,就是田公。想拉近距离,就称呼表字。
田尚书的出现,代表了玉柱的不悦情绪。
而且,更狠的是,整个大清朝,最忌讳的三个字,就是摄政王。
玉柱故意把田从典和摄政王挂上了勾,这已经是极其严厉的警告了。
“你……”田从典涨得老脸通红,显然是,气得不轻。
但是,玉柱的说法,非常有技巧性,即使拿到老皇帝的跟前,也站得住脚。
哦,管部的相国,居然要听田从典的摆布,那还管个鸡毛呀?
“哼,老夫失陪了!”田从典不顾官场礼仪的拂袖而去。
孙渣济心里大爽,嘿嘿,姓田的,你竟敢当众得罪玉柱,擎等着挨整吧!
等田从典走了后,孙渣济故意义愤填膺的嚷道:“田从典太猖狂了,请相国允了卑职,明折参他!”
玉柱微微一笑,孙渣济明面上,像是帮他出气,实际上,是想把他架到火上烤。
大清官场上的规矩,新官上任之后,总有一段时间的不纠责期。
所谓不纠责期,指的是,新官到任后,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因为不熟悉业务或流程,所犯的错误,可以网开一面,不予追究。
实话说,这是一种很接地气的潜规则。
弹劾的折子,其实分为密折和明折。
弹劾的密折,指的是,私下里写折子,向老皇帝打小报告。
老皇帝若是在折子的末尾,留下了很深的指甲印,再公开上折子,指名弹劾。
照大清朝弹劾制度,凡是被明折弹劾的重臣,都必须停职在家,等待进一步的查实。
说白了吧,老皇帝想整谁,只需要做一些暗示性的动作,则必有明折弹劾谁。
当年,索额图集团的垮台,就是从明折弹劾开始的。
没办法,御史言官们,都是老皇帝豢养的恶犬。
老皇帝想整谁,言官们各凭揣摩上意的真本事,主动递刀子上去。
递对了刀子,升官发财。
递错了刀子,跌入万丈深渊,也别怨恨任何人。
毕竟,路都是自己选的嘛!
老电视剧《雍正王朝》里,孙嘉诚选错了时机,贸然弹劾了年羹尧,最后反被年羹尧弄死了,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真实的历史上,孙嘉诚的原型人物孙嘉淦,确实猖狂之极。
老四登基之后,胆大包天的孙嘉淦上折子,劝戒三件事:亲骨肉、停捐纳、罢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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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两件事倒也罢了,公开劝说老四不折腾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这简直就是逆龙鳞嘛,彻头彻尾的作死!
孙渣济主动提出上明折,骨子里就不安好心啊!
玉柱没搭理他,仰起脸,对众人说:“诸位,汗阿玛是千古第一圣君,咱们做臣子的,也应有古大臣之容人雅量,是吧?”
冠冕堂皇,异常正确,完全无法反驳的颂圣废话,就是这种时候拿来堵嘴的。
“是啊,是啊,相国所言甚是。”
尼玛,相国和两位尚书打擂台,副职们避之惟恐不及,安敢涉足其间?
不管怎么说,玉柱都不可能被孙渣济当枪使!
散会之后,玉柱带来的帐房先生们,被安插到了各个郎中的手下,专门负责整理帐目。
“敢问周先生,咱们爷为何不干脆收拾了猖狂的田从典?”吴江颇为不解的来问周荃。
周荃抖开折扇,笑眯眯的解释说:“你呀,还是要多学着点啊。替他人火中取栗,即使拿下了田某人,也会被人骂作是无能之蠢才。再说了,东翁兼管户部,田从典不过是个正直一点的呆书生罢了,真要想收拾了他,有的是手段折腾他,急个啥呢?”
吴江眨了眨眼,忽然说:“咱们爷常说的那句话,狼要吃羊,何患无词。”
“嘿嘿,理是这么个理。不过,这话不该你来说啊。”周荃望着站在吴江身后的玉柱,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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