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的绿营兵,共有三镇,即延绥镇总兵、兴汉镇总兵和陕安镇总兵。
这三个总兵官,都归固原提督潘育龙管辖。
固原提督,就是陕西提督,乃是陕西全省的最高绿营长官,直接隶属于陕甘总督年羹尧管辖。
然而,玉柱的官衔全称是:巡抚陕西等处地方、赞理军务、节制各镇、兼理粮饷。
因未加提督军务衔,所以,玉柱只能管到三个总兵官这一级,而无法节制固原提督。
偏偏,玉柱头上的加衔,格外厉害。他是本朝第一个挂着兵部尚书衔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衔的巡抚,这就有权节制固原提督潘育龙了。
兵部尚书,又称本兵。按照规矩,由满洲旗人担任的兵部尚书衔巡抚,天然具有节制陕西全省绿营兵的大权。
更要命的是,玉柱还是署理西安将军。
按照大清的军制,紧急情况下,八旗驻防将军有绝对的权威调动本省的绿营兵。反过来,不管什么情况下,绿营提督都无法调动任何一个八旗小兵。
玉柱带着三千新军和三千火器营来的,手底下还有一万八千多名精锐的八旗兵,以及直辖的三营抚标绿营兵三千多人,这就是小三万人了。
虽然,掌握的总兵力远不如年羹尧,但是,对于玉柱而言已经足够了。
别看年羹尧的手下有八万多绿营兵,真正可以随时调动的机动兵力,也就是不超过万人而已。
而玉柱的手下,全是反应速度极快的机动兵马,这就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了。
从战略上讲,这个时期的清准战争,主要集中在雪域地区。
因为,准噶尔人异常狡猾的偷袭了雪域,并杀死了拉藏汗。
玉柱心里有数,按照老皇帝的计划,一旦雪域有事儿,肯定是分四川和青海两个方向,对准噶尔人展开进攻。
年羹尧在西北的时间,比玉柱长得多,又是名正言顺的川陕总督,还是汉军旗人。
只要是旗人,不分满汉,都是老皇帝的自己人。
这么一来,到了战时,大概率是年羹尧带兵进青海。
由于,年羹尧公开和玉柱撕破了脸皮。未来的青海大战,其后勤粮饷的运输,老皇帝肯定不会让玉柱插手。
万一,玉柱暗中做点手脚,年羹尧就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就是说,玉柱只需要把河南转运至陕西的粮食,顺利送进西宁的仓库之后,也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至于,粮食从西宁运输到青海,再进雪域,应该都归年羹尧说了算。
这种局面,其实甚合玉柱之意。
因为,玉柱比谁都清楚,策妄阿拉布坦派去进攻雪域的兵马,其实是一支偏师而已,顶多也就是六千多人而已。
如果仅仅是陕西巡抚而已,玉柱也就没啥念想了。
可问题是,玉柱还是署理西安将军。
岂有驻防的满洲将军,坐视汉军旗人立军功之理?
这就给了玉柱向老皇帝闹腾的足够理由了!
年羹尧不仅不是笨蛋,反而极其聪明。
在大街上和玉柱翻了脸之后,将来的西北大战,玉柱就很难在后勤上,拖年羹尧的后腿了。
就在年羹尧积极整军备战之时,玉柱不动声色的召见了抚标中军的参将。
陕西巡抚的手下,有直属的三营抚标中军,为首的是个参将。
按照,总督主武事,巡抚主民事的惯例,川陕总督的手下,也有直属的五营督标中军,为首的是个副将。
也就是说,年羹尧的督标中军,比玉柱的抚标中军,多两个营的绿营兵。
“抚标中军参将,标下罗龙文,叩见玉宫保。”
“罢了,勿须如此多礼。来人,看座,上茶。”
“嗻。”
等罗龙文坐稳之后,玉柱就问他:“不知罗大哥的属下,有多少兵马?”
见玉柱发了问,罗龙文赶紧起身,十分规矩的扎下千,恭敬的说:“回宫保大人的话,标下的部下们,共分为左、中、右三营,总计有马兵五百零三员,步军一千三百零九员。”
“嗯,若有吃空饷的情事,现在说了,本爵部绝不降罪。若是故意隐瞒敷衍,一经查实,绝不轻饶。”
要打仗了,玉柱肯定要摸清楚,他手头掌握的真实兵力。
不然的话,派出三营兵马出去剿匪,实际出动的仅有五百人,那就贻笑大方了呀!
玉柱久掌兵事,他心里明白的很,就算是老皇帝最看重的火器营里,也有吃空饷的情况。
只是,老皇帝看得比较紧,带兵的满洲大臣只敢十兵吃一兵的空饷罢了。
但是,绿营兵就不同了。十个兵里,吃三个空饷,已经算是很有良心的军官了。
“这个……”罗龙文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做梦都没有料到,玉柱一见面就追问吃空饷的事儿。
这年头的陕西绿营兵里,哪有不吃空饷的带兵将领呢?
见罗龙文被吓住了,坐在一旁的周荃,冷冷的一笑,说:“罗参将,切莫自误,照实说了,宫保大人绝不会怪罪于你。若是妄图蒙混过关,哼,只须马上集合清点,便可让你掉脑袋,懂么?”
周荃那可是老油条了,连蒙带诈的把罗龙文彻底的整懵了。
实际上,绿营兵的将领们吃空饷的情况,连老皇帝都知道。
只是,本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原则,只要不是公开闹大了,连老皇帝都索性装起了糊涂。
因为啥呢?
法不责众也!
真要认真追究下去,只怕是所有的绿营提督、总兵、副将和参将们,都要掉脑袋。
玉柱也不想杀人立威,而是想找出弊端,然后补足兵员,加强训练即可。
罗龙文在陕西的军界,也混了小二十年了,好不容易才爬上了抚标中军参将的宝座。
不夸张的说,八旗驻防将军兼巡抚的事,在玉柱之前,简直是史无前例,闻所未闻。
仅仅只犹豫了一下子,罗龙文不敢再说假话了,只得硬着头皮伏地请罪,颤声道:“标下不敢隐瞒宫保大人,抚标中军实有八百余官弁。”
玉柱一听,好家伙,一千八百多人的抚标中军,竟然只有八百余人。
仅仅是个零头啊!
而且,这八百人,还不见得个个都可以开弓舞刀。
一旁的周荃,不禁暗暗叹息不已,玉柱真的是有先见之明,硬是带了三千新军和三千火器兵来陕西。
不然的话,靠这些短斤少两的绿营兵,还真可能无法和年羹尧抢军功了!
“罗大哥,你既然说了实话,本爵部有言在先,绝不怪罪于你,过去的事儿,也就过去了。不过,从今往后,再吃空缺,那就要想一想,项上的脑袋,还稳当否?”玉柱恐吓了一番之后,随即吩咐道,“你去把能打仗的老部下,都召集回营,并严加训练。另外,再不许吃空饷了,一个都不成,明白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借罗龙文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不听玉柱的吩咐。
“嗻。”罗龙文重重的磕头,乖顺的听了话。
玉柱仰起下巴,又吩咐周荃:“竹生兄,从即日起,抚标中军的参将、游击、守备、都司和把总们,由抚衙出银子,按月给付杂费银三百两至五十两不等。嗯,这笔银子,勿须报销,听其自便。”
“是。”周荃赶紧起身领了命,并细化了分配的标准。
“禀东翁,学生以为,参将三百两,游击二百两,守备一百五十两,都司一百两,把总五十两,请您示下。”查遗补漏本就是周荃的本职工作,理所应当也。
“可也!”玉柱当即拍了板。
罗龙文听了之后,不由一阵狂喜。不需要贪污吃空饷,就可以获得随意支配的三百两银子,这么好的事儿,上哪儿去找呀?
“多谢宫保大人体恤。标下是个粗人,不懂太多的大道理,从今往后,一切听您的吩咐,也就是了。”罗龙文毫不迟疑的跪到了玉柱的脚边。
玉柱点点头,异常温和的安抚了罗龙文一番,并让周荃亲自作陪,留他一起用午膳。
自古以来,只要是大人物,无一例外,都喜欢重用身边的心腹。
比如说,汉武帝没有掌握实权之前的上林苑羽林军,康麻子身边的御前侍卫等等。
其中的逻辑,勿须赘言也!
周荃领着罗龙文出去之后,玉柱正打算回后宅,忽然接到了民变的警讯。
“禀宫保大人,蓝田县的泄湖集附近,发生了两姓抢水的大规模殴斗,聚集了几千人,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县里恐怕无法弹压下去。……”
玉柱得知了消息后,丝毫也不敢怠慢,当即命人取来了封疆大吏才能看的陕西全省舆图。
摊开舆图后,玉柱定神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好家伙,抢水死人的地方,竟然就在西安府城东郊外,大约三十几里的地方。
巡抚坐镇的省城附近,竟然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事件。
若不及时的弹压下去,被朝里的御史们知道了,玉柱肯定是要吃弹章的。
“来人,传我的令,新军全体集合!”玉柱毫不迟疑的下达了集合的命令。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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