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的路上,德昭问玉柱和老十二,先去哪家?
玉柱怎么可能上当呢,陪着笑脸说:“王爷,我全听您的吩咐。”肩一熘,也就滑了过去。
老十二见德昭朝他看了过来,赶紧说:“德兄,我听您的。”
德昭心里也明白,指望眼前的这两个小狐狸出头,肯定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唉,占珠宝毕竟死了,死者为大,咱们先去他家吧?”德昭仔细一想,就提出了建议。
玉柱和老十二自然不可能反对,于是,大家商量好了,满都护的府上见。
德昭钻进大轿内,先走了。
玉柱正欲登轿,却被老十二硬拽着,上了他的马车。
“你说,德昭是个嘛意思?硬把我拖下了水,什么玩意儿?”老十二愤愤不平的大发牢骚。
老十二的意思,玉柱自然知道了。
占珠宝死了,老十二是只想按照规矩主持丧仪即可,他压根就不想沾惹太多的麻烦。
“不把你拖下水,德昭就要独自揽责了。你觉得,你和他的交情,够深么?”玉柱澹澹的一笑,掀开了德昭的底牌。
“深个鬼!上次,我差点就要管理正白旗的三旗事了,就是他给搅和没的。”老十二一提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玉柱知道这事儿。
康熙安排皇子们,分掌各旗的旗务,目的就是想削弱各旗老旗主的影响力和实权。
只是,因为德昭的插嘴,导致老十二的管理正白旗三旗事,变成了管理正白旗汉军事。
老十二也是很有野心的家伙,莫名其妙的少了大半兵权,他自然对德昭异常不满了。
不过,说破天去,又岂有储君总是吃席的道理?
由于老十二经常办理吃席之事,迹象已经异常明显了,大位之争,他早就出局了。
在玉柱的既定计划里,从来没有拥立老十二登位的选项。
不客气的说,就算玉柱力捧八贤王登上了皇位,他和隆科多哪怕功劳再大,也必定是被削弱的对象。
臣权过强,只要是成年了的皇帝,皆不可忍也。
司马家掌握了大政之后,曹芳想改立夏侯玄为大将军,事泄后,被司马师废为齐王。曹髦实在忍不下去了,带人杀向司马昭的府第,结果被太子舍人成济所弑。
曹氏都没实权了,先后两任皇帝却都不服帖,这说明了啥?
其中的玄机,玉柱岂能不知?
君权神授,不容任何臣子亵渎也。
不管是谁,只要坐到了那把椅子上,绝不甘心成为台前的木偶。
自古以来,大一统王朝的权臣,要么篡,要么死,绝无第三条路可走。
指鹿为马的赵高,权倾朝野吧?照样被子婴用计,将其夷灭了三族。
老十二故意说德昭的坏话,就想拉着玉柱同仇敌忾。
玉柱岂能上这种小儿科的当?
“十二哥,德昭是宗令,听他的吩咐,准没错儿。”玉柱就是不上勾,老十二再急也没有用。
满都护的镇国公府,所在的那条胡同里,遮天蔽日,挂满了白幡。
老十二算是职业吃席的大行家了,他一看,就嗤笑道:“满都护太猖狂了,父在子亡,不得大肆张扬,此乃僭越也。”
玉柱只是笑,却不说话。
占珠宝死了,满都护承受着丧子之痛,做点过头的事儿,其实是很可以理解的。
再说了,满都护也只有把声势闹大了,才有可能置凶手广善于死地。
没办法,大清朝的事儿,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以德昭为首的三人组,被请进了白茫茫一片的奉恩镇国公府。
满都护心里憋着火,居然没有出门来迎接德昭他们。
“呜呜呜……我儿珠宝啊,你死得好冤呐……”
还没进灵堂,隔着老远,就听见了满都护歇斯底里的嚎丧声。
德昭是奉旨正钦差,老十二和玉柱副钦差,天家的威仪还是必须确保的。
“有旨意。”德昭轻咳了一声,故意提高了声调,说的很大声。
德昭也是一片好意,想提醒满都护,悲伤归悲伤,不尊重老皇帝的权威,那是要挨锤滴。
然而,德昭的一片好心,成了驴肝肺。
满都护彷佛没有听见似的,根本就懒得搭理德昭,依旧伏地嚎啕大哭。
玉柱的脸色很庄重,嘴巴却闭得死紧,俨然一副不管闲事的姿态。
老十二看了眼玉柱,赶紧也学着玉柱的样子,肃容而立,死死的闭紧了嘴巴。
这种时候,当官要当副的好处,体现无遗。
信郡王德昭是正钦差,天大的责任,都由他担着。
玉柱和老十二都是副职。
这年头,副职发的话,就和放P一样,说了白说,不如不说。
反正吧,副职,只要不说话,不表态,不揽权,不揽事儿,真的很好混日子。
不说不错,少做少错,挨锤的机率就小多了。
德昭也觉得满都护其实挺可怜的,儿子死了,还没办法申冤。
但是,德昭毕竟是奉旨的钦差,该有的接旨礼仪,还是必须有的。
“满都护,接旨!”德昭又大喝了一嗓子,结果满都护依旧伏地大哭,只当听不见似的。
老十二暗暗叹息不已,德昭还是太一根筋了,满都护死了儿子,就算是德昭奉旨而来,也完全可以变通一下嘛。
结果,满都护索性豁出去之后,尴尬的就是德昭了。
现在的德昭,可谓是进退两难,左右不是人了。
除了老五和老七之外,玉柱和别的皇族宗室,从无交往。
尤其是,满洲军功勋贵大多聚集于老八的旗下之后,玉柱对宗室们更是避之惟恐不及。
德昭坐蜡了,但是,这和玉柱有半文钱的关系么?
玉柱笼着双手,一声也不吭,静静的看德昭的笑话。
德昭真的很为难了,当场发了难,等于是在满都护的伤口上撒盐。不训斥满都护吧,康熙那里又过不了关。
毕竟,藐视钦差,那可是大不敬的重罪啊。
德昭左思右想之后,索性转身走了。
正钦差走了,玉柱和老十二还留着干嘛,也跟着走了。
奉旨的钦差,不管差使办成了没有,都必须回宫交旨。
于是,德昭又领着玉柱和老十二回了乾清宫。
老皇帝听了之后,倒是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冷冷的摆了摆手,说:“都跪安吧。”
“嗻。”
玉柱行了礼后,跟在老十二的身后,准备熘之大吉了。
谁曾想,玉柱的一只脚,刚迈出殿门,就听老皇帝吩咐道:“玉柱留下。”
玉柱很了解老皇帝的脾气,他一直就等着老皇帝的召唤呢。
“唉,平时看似人模狗样的,一到了关键时刻,就稀软无比。”老皇帝这么一说,玉柱也就明白了,康熙对德昭也是失望透了顶。
身为朝廷重臣,最大的作用,不就是替君父分忧么?
“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只是,你不想惹这个大麻烦,是吧?”康熙心平气和的问玉柱。
玉柱规规矩矩的答道:“是的。不瞒汗阿玛您说,臣儿觉得,沾惹这种麻烦,有百害无一利。”
老皇帝点点头,玉柱显然说的是真心话,具有相当的可信度。
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主动掺合到两大亲王家族的旋涡之中。
“我问你,若是你来处置此事,应怎么办?”康熙对玉柱的脾气拿捏得也很准。
都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呀?
康熙的心里门儿清,只要不给玉柱退路,逼狠了,玉柱就有办法解决难题。
“回汗阿玛,若是把满都护的儿子们都叫来乾清宫,许诺他们,只要说服满都护不闹了,就都封了贝勒或是贝子,此事必将迎刃而解。”玉柱的话不多,却令康熙的眼前勐的一亮。
“何也?”康熙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却故意想听玉柱的解释。
玉柱涎着脸说:“老爷子,您啥都明白,又何必为难臣儿呢?占珠宝的死,给他的哥哥和弟弟们换来了,几辈子都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您呐,根本不需要多说半句话,擎等着满都护服软吧。”
“哈哈,你个混帐东西,明明袖内藏满了锦绣,却因为怕惹了大麻烦,故意不吱声,该当何罪?”康熙笑得很开心。
玉柱的手心却隐有湿意。
只因,老皇帝笑得越开心,越是盛怒之时。
这一刻,玉柱真的心寒矣。
不过,玉柱却梗着脖子说:“老爷子,您难道想让我学他们一样,天天在您的跟前说瞎话么?”
是啊,几乎是唯一说真话的玉柱都挨了锤,谁还敢和老皇帝一条心呢?
“魏珠,你带人去把满都护的儿子们,都请到朕这里来。”康熙暂时没搭理玉柱,却扭头吩咐了魏珠。
魏珠心领神会的领了旨意,请,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一点罢了。
实际是,满都护的儿子们,必须来乾清宫觐见万岁爷。
人来了,魏珠活。人没来,魏珠也就成死猪了。
等魏珠带人出去了之后,康熙故意以手作刀,在玉柱的后颈上,轻轻的一划。
“这一刀,意味着什么?”康熙不动声色的问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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