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说的打茶围,这可是地道的内行话。
只因,入伎馆闲游者,曰打茶围。
在当时的男权社会里“打茶围”,其实无伤大雅。
很多时候,富豪们的一些生意应酬、打探行情,也会选在青楼伎馆。
在幽雅的环境中,打着茶围,与人沟通交流,洽谈商务,别有风雅之趣。
这个时代的京里人,呼朋唤友的去“打茶围”,甚至无需避讳夫人。如同现今去茶馆、酒吧、歌厅一样平常,夫人们也从不担心招来“外鬼”。
因为,夫人们也都明白,但凡心明脑醒之人,断不会休了贤妻,而娶风尘之女。
康熙是个行家,进门就叫了“小鸳香”来陪。
玉柱不乐意召伎,就这么空坐着喝茶,康熙反而不乐意了。
打茶围,打的就是个气氛,越热闹越好,怎么可以冷场呢?
小鸳香拿出精致的茶碗,泡好茶亲自捧给康熙,这个名目,叫“加茶碗”,表示乐意和康熙订交。
这时,康熙就要拿出银子来,放在盘子里,是为“盘子钱”。
盘子钱,可多可少,全看康熙的心意。但是,再少也不能少于二十两。
毕竟,小鸳香是此间的顶梁柱之一,自有身份和气派在。
康熙出门,啥时候带过银子?
可是,玉柱出门也是不带银子的主,这就有些尬了。
好在玉柱反应极快,从袖口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搁到盘子里,笑眯眯的说:“礼轻情谊重!”
小鸳香也是见惯了银票的女人,搁银票虽然不是甚合规矩,但是,架不住票面大啊。
冲着好几倍的银票的情面,小鸳香也就没吱声。
小鸳香亲手摆盘上桌,伺候着康熙点烟倒茶、嗑瓜子。
点烟者,水烟壶也。
玉柱呢,也想明白了,总不能眼巴巴的看着康熙的享受人生吧?
但是,一般的女子,玉柱肯定要看不入眼,便叫小鸳香推荐一个过来,有重赏。
不大的工夫,包厢的门前,传来喊堂的声响。
“几位爷,名动京华的朝隽先生来嘞,您呐,里边请……”
门帘挑起处,就见一位格外清秀的清倌人,仿佛花蝴蝶一般,飘了进来。
玉柱还没吱声,却听康熙说话了,“小鸳香,你且去更衣吧。”
在这种场合里,所谓的更衣,说的比较文雅,其实就是赶小鸳香滚蛋之意。
玉柱心想,康熙确实是个识货之人,一眼就看出了新来的朝隽,比小鸳香强得太多了。
康熙的确是个大行家,若是等朝隽坐到了玉柱的身旁,再要换人,那就太没规矩了。
玉柱原本就很不爱这一口,见康熙有了更喜欢的人,他自然乐得配合。
朝隽刚在康熙的身边坐定,就听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我说,快点叫朝隽出来,不然的话,爷砸了你的鸟院子。”
“爷,您打的是茶围,不是打湿铺。”
“啪!”外头传来清脆的耳刮子扇脸声。
这时,玉柱也已经听清楚了,外头来了老熟人。
“哗……”门帘被人十分粗鲁的掀起,一位贵公子大模大样的走了进来。
一只脚刚跨进门,那贵公子便满是不屑的说:“爷倒要看看,谁敢在老虎嘴里拔牙,成心给爷心里添堵?”
玉柱已经起身了,客气的拱手行礼:“十公子,好久没见了。”
“爷说是谁呢,敢情是你小子啊,正好,爷连你一起收拾喽,呀……汗……”老十才看见脸色发黑的康熙,立时腿一软,径直跪了。
玉柱担心伤了皇家的体面,便摆了摆手,沉声喝道:“闲杂人等,都滚出去。”
老皇帝身边的便衣侍卫们,都认识老十。
只是,老十的作风异常彪悍和鲁莽,平时没少得罪人。
也活该老十倒霉,跟来的一等侍卫被他当众拿马鞭子抽过,便故意把头一低,装没看见似的,眼瞅着老十往火坑里跳。
现在,玉柱既然发了话,便衣侍卫们也就不客气了,连推带搡的把老十的跟班们,都提溜了出去。
“很好,你就是这么读的圣贤书?”康熙望着跪在地上的老十,厉声质问他。
站在一旁的玉柱很想笑,康熙想耍流氓了,神仙都拦不住。
不都是逛姬馆嘛,康熙就逛得理直气壮,老十就成了白读书了,唉,找谁说理去?
“汗阿……”老十的脑子有些发懵,玉柱赶紧抢过话头说,“十公子,流汗可不成,要叫阿玛。”
老十这才猛然清醒过来,他是化名来的,老皇帝也肯定如此。
“阿玛,您儿子知道错了,要杀要剐,随您的便了。”老十索性躺平了,也懒得辩解什么,任由皇帝发落了。
老十心里呕得要吐血,他在家里消停了很久,这刚出门想找个乐子,就被天雷劈了,活该倒霉。
“玔卿,你说说看,该如何处置这个逆子?”康熙这话一问出口,玉柱瞬间秒懂了。
父子两个都是来找乐子的,康熙也不太好意思,以此为借口,狠狠的惩罚老十。
再说了,老十毕竟是郡王,不好彻底扫了他的体面。
“回老爷子,以我之见,十公子既然来了,不如就让他把兜里的银子都留下来,也算是孝敬您老的一份心意,是吧?”玉柱的提议,令康熙大为满意。
老十出钱,请亲爹打茶围,就算是传了出去,也绝不是丑闻,而是一段佳话!
“好,就依你。”康熙点了头,把老十的惩罚定了下来。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老十竟然梗着脖子说:“我没银子。”
康熙被激怒了,黑着脸问老十:“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
这个时候,玉柱若是不从中周旋着,让老十服了软。将来,等康熙下了狠手,明白过味来,他就有麻烦了。
“十公子,忤逆父亲,绝非人子之道。您若是执迷不悟,被贬为镇国将军,必令母族蒙羞。”玉柱坏得很,明着是劝说,却怂恿着康熙把老十贬出贝子以外。
而且,玉柱裹挟了老十的母族,发出了极其危险的信号。
老十的母族,异常之强大,若是被康熙盛怒之下,迁怒于他们,老十于心何忍?
“玉柱,你太坏了!”老十恶狠狠瞪着玉柱,却也知道,他奈何玉柱不得。
“呐,我的银子都这里了。”老十掏空了怀中和袖口,认了栽。
“滚吧,回去读书旬日,才许出门。”康熙也不好意思罚太狠了,只是禁足了十日罢了。
等老十走后,那位朝隽先生,已经跪下了。
玉柱接了老皇帝的眼色,就走到朝隽的跟前,淡淡的吩咐道:“去叫你干妈来,我替你赎身。”
等见了朝隽的干妈后,玉柱还没张嘴,她便跪下了,颤声道:“草民只想保个本而已,就五百两吧?”
嗯,类似朝隽这种顶级的先生,若是操作好了,单单是梳笼,就不止五百两了。
“嗯,确是公道,就依你。”玉柱心里明白,必是这个干妈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得罪了玉柱,就不仅仅是关门大吉的事儿了,恐怕连脑袋都要掉!
别的不说了,单单是扣下一个逼良为昌的罪名,这干妈的全族都要跟着一起倒霉。
既然已经被老十发现了,康熙也不可能继续在此地享受生活了,索性领着朝隽,回了畅春园。
玉柱则回了步军统领衙门,他要负责替朝隽,把身份洗白了。
畅春园虽不是宫里,却也是皇家园林,混入一个伎子,成何体统?
很多时候,上头即使不说话,你也要帮着把善后事宜,提前处置妥当了。
第二天一早,文德纳便拿着玉柱的名帖,见到了顺天府尹。
玉柱呢,则去了头甲巷,看望被圈禁于此的老十三。
老十三原本在发呆,听见了玉柱的轻咳声,也是好半天没有反应。
玉柱心里明白,哀莫大于心死,老十三这是被关呆了!
眼睁睁的看着一代侠王,变成了活死人,玉柱也是于心不忍的。
“十三爷,木兰秋狝即将开始,我若是侥幸了立了功,必以身家性命,保你出去。”
这也就是老十三了,玉柱才有可能不计较利害得失的奋力替他争取自由。
老十三眼前猛的一亮,随即又黯然失色,他重重的一叹:“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汗阿玛既然疑了我,我若出去了,老十四就得进来。”
玉柱当然知道了,伪造太子的调兵手令,这可是捅破天的大罪。
若是在雍正朝,哪怕是弘历这么干了,也要丢命的!
康熙再心狠手毒,也舍不得杀子。
但是,康熙确是偏心的。
按照常理,应该弄清楚,究竟是老十四,还是老十三干的。
康熙却没细审,径直圈禁了老十三。
没办法,谁叫老十四的亲妈是德妃,他的亲哥哥是老四呢?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口号很美,真执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汉光武帝,也算是一代明君了。只是,他的一大家子,个个都是京里的恶霸级权贵。
“十三爷,您放心,我总有机会,把你弄出去的。”
不管于公于私,哪怕是出于后路着想,玉柱都要让老十三,彻底的把他当作是铁杆兄弟看待。
将来的畅春园之夜,老十三跑去控制了丰台大营,这是玉柱很难提前阻止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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