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龙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猛虎行(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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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第五日,起土山第四日。
    这日的天气与前几日无二,早上还是冷,中午便热。对于两军对垒的战斗而言,也似乎已经进入了某种「常态」。
    那就是双方都开始一边不停的扩大战斗范围,一边尝试升级相应的大规模工事作业,也算是充分发挥了各自庞大的人力资源。与此同时,双方也都适应了战场,晓得开始仿效对方的战术,或者接受对方迅速反制自己的战术。
    战场上,有壕沟,有栅栏,有土山,有版屋,有火焰,有水汽,有箭矢和长枪,有旗帜和甲胄,有偶尔扬起来的真气波动,有喊杀声,有劝降声,有喝骂声,也有宣讲声。
    当然,免不了有死亡和鲜血,有黝黑土壤和偶尔冒出的春日新芽。
    战斗似乎渐入佳境。
    面对着这一切,薛常雄似乎也冷静了下来,不再有前几日的焦躁之态,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大将军!」
    中午时分,一天之内最热的时候,一.骑飞驰而至,居然是幽州大营第二中郎将罗术之子罗信,其人来到土山后的缓坡上,滚鞍落马,匆匆来报。「我家将军着我来回报.....平昌县已经被隔开了,联结中间的营寨已破。」
    薛常雄微微笑道:「我已经看到了,只是如何这般轻易就胜了?」
    「贼众主动放弃。」罗信倒没有趁机吹嘘。「那边营寨看起来很大,实际上几乎相当于联结此地与平昌县的甬道,没有多少兵的,我们骑兵负着版块过去,拔掉栅栏、铺上壕沟,他们就自家散了.....部分入了平昌县城,一部分退到这边来了。
    跟之前猜的一样,薛常雄便也点点头:「终究是一份功劳。
    罗信继续汇报:「我家将军让我告知大将军.....平昌县那边明显有高手,出城接应逃散部队的时候暴露的,修为明显远超于他,却不知道是鲁郡大侠徐师仁还是那什么伍氏兄弟!「
    薛常雄这才严肃起来,但也只是严肃了起来,然后点点头:「也算是早有所料....让你父亲跟李将军清理干净那片甬道,然后顺着甬道试探向西,在西面寻找到夹攻阵地后,就撤回来找我。」
    罗信顾不得喝口水,转身便去。
    而薛常雄思索片刻,干脆带着心腹与亲卫们走下了士山。
    这座偏东北侧土山斜对面的一处营寨四层版屋内,头领孙宣致远远仰视着这一幕,然后也转身下了版屋,临到最下层,直接一跳,却跳在了一坨烂泥上,差点崴了一脚,短氅上也染了泥,所幸是棕黑色,也懒得理会,只匆匆往后走。
    走不过两步,抓住一名副将,叮嘱了几句,让他看好阵线,与统揽前线的,王大头领及时沟通,便继续往后走了。
    后方又有一排版屋,正有人从里面抬出一筐泥来,出来后也不往别处倒,而是直接就倒在了后方的一个大坑里,彼处正有辅兵辛苦倒水加草和泥,泥巴糊好,就往前面送,以作前线培土和加固。
    孙宣致瞅了一眼,也没有问进展,只是再往后走,过了第一道营寨的后门,来到第二排营寨的空地,便是络绎不绝的输送队伍。运输的东西也五花八门,有水,有燃料,有木材,有麦秸秆,有牛皮毡布,有粥,有馒头,有陈米饭,还有军械补充什么的,甚至还有干土,反过来,从前线运下来的则多为各类损毁物,其中当然也包括伤兵,而伤兵多是摔伤和箭伤。
    待过了这片空地,转入第三道营寨,一进去,便看到头领程名起带着本部在此地休整,见到自己还远远点头示意。
    孙宣致也点了下头,径直穿过去,.再转向西面,便来到了棋盘营地的正中间将台。
    跟前几日相比,这里明显热闹了很多,许多头领
    都跟孙宣致一般往来穿行,军令官和信使更多,而张龙头以下,几位列席的大头领、头领也都跟之前几日的紧张不同,他们已经开始主动发起讨论,商议对策或者建议,然后向张大龙头做出建言了。
    孙宣致来到将台时,最左面的一个地方,几名头领明显正在复盘和争论眼前局势。
    「事情不是无缘无故到这样的一开始他们是直接进攻,用版块架壕沟、当梯子、当盾牌,这是常规的打法:但很快发现人心不齐,然后便又强压进攻,这会都用力了,也能破寨,结果发现我们营房层叠,不怕丢一个两个营寨,忧心伤亡,这才开始起土山。」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不直接人手一包土,填壕沟,推平栅栏?」
    「都说了,忧心.....若是不起土.山,直接来到栅栏跟前堆土,全是辅兵、民夫,我们集中弓弩到前线,密集射击,必然损失惨重,他们初来乍到,很可能一.波伤亡士气就坏掉了。」
    「这倒....
    「但现在他们土山架起来,我们也跟着架起版屋来,他们土山加版屋,我们版屋培....是不是可以说他的土山已经没用了?」
    「道理是如此,否则也不会去分兵去平昌那里试探了。」
    「营寨都攻不下,如何去攻城?」
    「不是这个问题,是攻城有什么用?他来是要打垮我们,让我们在河北没有立足之地的,可我们就在这里,他打别处有什么用?他只能碰我们,所以,我一.开始就说,官兵肯定会想法子,换新法子再来攻我们。」
    「那是什么法子呢?总不能就是这两天的招降吧?谁信啊?还是上午这次去攻甬道?」
    「说不得有蠢货信了!」
    「要我说,这时候河北人反而是信得过的,都是被对面杀出血海深仇的,那几个河北营打的都勇,窦立德的营家眷都出战......
    登州事后,孙宣致便很少其他人交心,朋友也不多,此时也只是看上面还有人在红底「黜」字大旗下汇报,稍作等待时听一听而已。
    须臾片刻,那边张大龙头看到他,主动招手,便没有再听下去,而是立即上前。
    「孙头领,怎么说?」张行认真来问。
    「大龙.....」孙宣致面色有些难堪。「我刚刚在战线上看到一件事情,好像有个我营中的队将趁着薛常雄去土山巡视时忽然越过阵线投降了,还被薛常雄的心腹带走了。」
    张行愣了一下,旋即安抚:「这算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人眼皮子浅看不清形势而已。
    「怕只怕掘地洞的方略要被泄露...「孙宣致语气愈发艰难。「他是个队将,在营中有些自主。」
    「你们不是今日早间刚刚换到第一排的吗?」张行正色来问。
    「是。」孙宣致立即应声。
    「那他知道挖洞的进度吗?」张行继续来问。
    孙宣致想了一下,立即摇头:「我都不知道。」
    张行也笑:「无妨,且遣人提醒前线,让他们小心为上,再看对面反应,若是想截断地洞,必然有动静....届时咱们弃了这条路便.....
    孙宣致点点头,便拱手而去。
    人刚一走,张行便严肃起来,立即唤来一侧小周询问:「这两日喊起来以后,有多少投降官军的?又有多少投诚咱们的?」
    小周稍作思考,立即给出答案:「不好说,主要是根本说不清楚到底是相互撒传单喊话喊来的,还是战线上受了伤怕死趁势投降的....所以,有也是微不足道,个别人不成风潮....不过,一句实话在于,现在战线上一旦不支,无论敌我,喊投降保命的确实多了。」
    张行想了一下,也只能想了个亡羊补牢的法子:「今天要是临时调度,反而容易生疑,你去跟窦立德、郝义德、范望他们几个人聊聊,说明下情况,请他们辛苦一下,今天晚上早些换营,主要是明日,明日要他们带着各自营头去第一排顶上,好保护地道。」
    且说,各个营头的兵马当然是打散重编的,但一开始每个头领允许保留两百人核心的这个设计也还是让很多营头充满了地域和个人色彩,张行此举无疑是想要借重河北义军对河间大营的仇恨来杜绝投敌可能性。
    「明白。」小周立即拱手行礼而去。
    须臾片刻,不待张行另行讨论他事,原本该在后方休整的窦立德忽然主动来寻,却不是说晚间顶班的事情。
    「诈降?」张行一时诧异。
    「对。」窦立德认真提醒。‘龙头,之前说不好诈降,有两个缘故,一个是怕贼军杀降,另一个是怕大队人马去诈降被人赚了.....但如今局势,何妨派一些伶俐的人,单个,或者三三两两去降,这样非但能探听一二对面虚实,还能试着传递些假消.....让对方误以为真。」
    可行!」张行立即点头。「这事你自去安排,只每晚与我一人汇总一次便可。」
    窦立德也匆匆行礼而去。
    到此为止,今日之战事,虽然日渐频繁焦灼,但从心态感受上来说,反而并无特别出奇之处。
    所谓前线无战事也。
    然而,时间来到下午后半截,就在双方将士渐渐疲敝,上午的耀武扬威渐渐转化为敷衍,双方明显都有罢兵之态的时候,官军阵线上忽然出现了异动。
    「怎么回事?」不用前线部队回报,张行便已经察觉对面的鼓声和旗帜异动,继而惊诧来问。「薛常雄这是释放真气吗?他要作甚?!「
    雄伯南毫不犹豫自夯土将台上腾跃而起,然后依旧抢在前线回报之前便来回复:「薛常雄好像在中间土山上聚集官军高阶修行者,似乎是准备结阵来攻!」口
    张行立即做了最坏的推测:「这是真有人看到掘地洞,以为奇货可居,投到对面了?」
    雄伯南以下,周围头领都有些焦躁起来。
    「速速派人去请徐师仁头领,让他尽量赶过来。」张行立即吩咐。「召回军中除最当面六位掌军头领以外所有头领,让王雄诞往前面第二排营中布阵,准备接大阵迎敌!让王五郎暂且不动,等我们过去再入阵!」
    周围人轰然而去,各自准备。
    张行也来不及多想,一面等待部队集结,一面观察前方局势。
    而很快,这位黜龙军最高统帅就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继而心中微动,那就是对方居然是在最中间那座土山上集合的部众。
    要知道,如果是有人暴露前线地洞攻势,本着无事不要乱扯线的原则,很有可能就是孙宣致部那个队将暴露的,但孙宣致今日负责的营寨根本就是在第一排最右手。与此同时,地洞虽然是各营同时掘进的,但因为程知理和单通海单的存在,进展最快的无疑是两人所在的左一与左二两处地洞。
    换言之,官军此举如果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攻破地洞,为什么要从正面突破?
    就因为那座土山在最中间位置?薛常雄是个强迫症?
    带着这个念头,张行匆匆拎着惊龙剑来到了下方,刚刚上了黄骠马,然后就在第二排营地中迎面遇到了脏兮兮的单通海。
    张行顺势询问:「地洞那头有异动吗?」
    单通海摇头以对,复又反问:「听说是有河北贼汉降了过去,暴露了消息?」
    「说这个为时尚早,且随我试探一二。」张行一边说,一边毫不犹豫释放出了寒冰真气。
    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释放出了各自真气,其中,最先冒出来的寒冰真气真气浓厚若实体,须臾便联结起周围人的真气,形成一体,而雄伯南、单通海、程知理、贾越、谢鸣鹤、徐开通等高手的真气这才随之启动,以防喧宾夺主。
    而阵势初成,张大龙头不待头领们集合完毕,连马匹都未齐备,挥剑一指,复又抢先移动起了真气大阵,却是往第一排右二营与右一营寨之间的空地而去,引得当面王叔勇、后续高士通等头领纷纷转向汇集。
    当面最中间那座土山上,身上渐渐泛起辉光的薛常雄居高临下,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却是毫不犹豫将自己身上辉光真气肆意放出,宛若形成了一个小太阳,复又以三位成丹高手慕容正言、窦丕、高湛为两翼与尾,几乎是一瞬间便也包着钱唐、王瑜、曹善成、陈斌、王长谐、冯端等官军凝丹高手凝成了一个大阵。
    然后不顾土山前方形势陡峭,直接催动大阵,斜着往黜龙军的真气大阵而来。
    其人更是一马当先,宛若一轮金盘照射下来。
    张行怔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即在马上与雄伯南、王叔勇来言:「还是老样子,我来守,你们两位伺机反攻!」
    话音刚落,薛常雄便已经一马当先,宛如一轮大日一般沿途摧枯拉朽,抢到数十步外,然后手中四尺直刀奋力一劈,一道数丈长宛若真气凝结的金刀便凭空闪出,然后自上而下劈落。
    这一手极为突然,张行面色铁青,不敢怠慢,也是提着惊龙剑奋力向上一抬。
    随着这个动作,一股数丈长的白色真气凭空自阵中扬起,与那几乎已经落到灰白色大阵上的金刀半空中对撞,后者将将碰到那面红底‘黜」字大旗前便与前者一起消散,好像是双方大阵旗鼓相当一般。
    但实际上,此时的张大龙头却早已经觉得手臂发麻,胸腹中气海翻腾....只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托大,明知道这是一位宗师带着三位成丹,还让徐师仁、伍惊风二人分别在平昌城与豆子岗内潜藏。
    虽说是结阵对抗,自己也有底牌,但那底牌明显只是一个后续真气深厚,却不能更改自己只是一个凝丹,运用真气的手段差了一层。
    这个罪受的.....委实活该。
    正想着呢,第二道金光便已经闪起,又是一支金刀凭空出现在薛常雄身侧,然后奋力一挥,平平朝着黜龙军的大阵削来。
    张行来不及再怨天尤人,同样朝着来势奋力一当。
    这一刀之后,握着惊龙剑的右手虎口便已经破了,阵中许多人都有些摇晃,甚至有骑了马的当场落马。
    而也就是此时,薛常雄身后多名官军将官高手跟上,却只有十几名凝丹、成丹高手,并无其他,阵型显得松散,乃是尾随自家大将军直直压来。而黜龙军真气阵中,许多人经过之前两刀,早已经落位不稳,阵型也有些凌乱。
    若按照物理规则,此时双方阵型是绝对有可能交混的,真气也该像雾气一样混成一体。但实际上,双方大阵外面的真气早已经凝结成一体,随着官军的真气大阵后续人员自上而下砸来,双方大阵迎面相撞,宛若两个有生命的巨物凭空相撞一般,直接真气鼓动四野,平地生风雷,状若龙鸣。
    黜龙军阵中,有修为不高又在当面的人七窍流血,当场战死,张行本人也觉得胸腹翻腾不断,耳鸣眼黑。
    对方阵中,其实也有几人战马嘶鸣,明显受挫乃至倒毙。
    与此同时,整个战场反而安静了下来。
    双方重新落定阵势,居然是薛常雄带领的官军大阵更深入营寨内侧一些,却一时不动,辉光真气耀眼四射,根本看不清官军大阵内里,可是整个大阵宛如呼吸一般急促收缩放大倒也能看清楚。
    当然,黜龙军灰白色的大阵也是一样。
    很显然,这两刀一撞,尤其是最后一撞,激烈程度,让双方都有些难以忍耐。
    等了片刻,就在勉强恢复呼吸的张大龙头与雄伯南打眼色时,忽然间,棋盘营寨的东北面,也就是平昌县方向,张行等人的东南侧,明显传来一阵明显的地动之态,俨然有大股骑兵涌来。
    黜龙军阵中,诸将相顾变色,雄伯南更是迅速给出了答案:「是罗术跟李立,他们攻破甬道后又往平昌城下威吓一番,却没有回去.....这是双料的声东击西,他们想直接从中间攻击我们的将台!我们中计了,不敢反应这般仓促,把中军精锐跟修行头领都带来!」
    ....但也不是。」张行初时点头,但很快,随着他一口带血唾沫吐到地上后,却居然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两刀一撞给镇傻了。「这是薛常雄黔驴技穷了...李立和罗术两队客军,怎么可能会为他拼命?」
    阵中诸将,很多人气都没喘匀,甚至有人明显不能再战,此时闻得此言,都有些茫然姿态。
    而言至此处,张行根本不看众人,反而深呼吸一口气,用尽所有力气,鼓,荡整个军阵的真气来喊:
    「听到没有,薛常雄?你这老狗技穷了!」
    「狂犬吠日!」薛常雄也奋力大笑,丝毫不惧,非只如此,其人身上辉光真气愈发强盛,真真宛若一轮大日。
    ‘来之前,你以为自己是只猛虎,虽然疲惫,但还有一搏之力!」张行状若疯狂,根本不做理会,只是自顾自奋力来吼。‘来到后才一交战,便已经晓得,自家其实只是一条技穷的老狗!你看看你,连你河间大营各中郎将下属的修行者都聚不起来,却如何指望着罗术跟李立两个幽州狼崽子给你这条老狗卖命?!我就在这里,看他们能不能冲垮我的将台?!」
    若他们不能取将台,我就在此处了结你这只小犬!」薛常雄凛然相对。
    「那你来呀?!「张行奋力来骂。「手抖完了没有?!」
    对面一时没有应声,只是大阵明显,开始整饬启动。
    你以为是一个宗师三个成丹对付五个成丹?结果可曾想过,我这里还有三百个奇经?!」张行喝骂不止。「你以为是五万对五万,二十万对二十万?!其实是你一条老狗带着几条小狗,对付敌我四十万!对阵河北二十郡!暴魏江河日下,河北人人欲见你自取灭亡,莫说是宗师,你便是大宗师,此行一掷全军,也只是自取灭亡!」
    对面辉光大阵,早已经重新启动,而这边话音既落,张行居然也不只是嘴炮,而是也催动胯下黄骠马,手持惊龙剑,反向朝着薛常雄的大阵启动过来双方相距几十步,未到跟前,果然有一支裹了断江真气的箭矢当面射出。
    对方阵中,有人轻轻抬手,便拦住了这一击。
    听声音,好像什么筷子敲到了锅底一般清脆。
    但下一刻,黜龙军真气大阵速度不,减,竟是全阵迎面撞了上来,两阵相撞,周围栅栏、土垒随之崩裂之余,大阵凌空声音之浑厚,也再度压过了隆隆的马蹄声。
    非只如此,相撞之后,双方大阵擦过,忽然间,一道紫光包裹着那面「黜」字大旗,猛地回身一展,卷动了一道紫光,扑打在了官军阵上,更是如锤击鼓。1这两声几乎没有间隙的响,仿佛什么提醒一般,立即引发了全军鼓动,傍晚时分,开战五日来最激烈的一场战斗彻底爆发。
    正当面战线上,官军拼尽全力,越过土山发起强攻。而战场东侧,数干幽州铁骑忽然仗着骑兵的机动性抵达侧翼,然后下马步行发起了突袭,试图顺着之前的甬道切入棋盘大营的中线,却被孙宣致和阎庆、柳周臣等非战阵头领联手挡住。很快,
    前军留下的五位头领之一,占据了棋盘营最东北角的孙宣致及其部属主动放弃了这个最角上的营寨,也往后方支援而去。
    更引人瞩目的是,战场的东北角,双方主帅,各率双方修行精锐,宛如巨兽摔跤一般,在彼处展开死战。
    周围栅栏、壕沟、土垒,包括弃掉的版屋、营房,全都被真气大阵的鼓荡所破坏。
    不过,这种宛如回光返照,又宛若临时喝了药酒一般的战斗状态注定只是昙花一现一一没人支撑的住这么激烈的战事。
    导致事情发生变化的两个字节事宜,分别是般县县城内的援军在魏玄定的要求下主动出城来援,而后,一道从幽州大营铁骑身后到来的流光抵达了战场。
    流光掠过空中,落在军阵中,明显迟疑片刻,却往东北面的真气军阵战场处而去。
    「那个什么鲁郡大侠来了。」幽州总管李澄长子、幽州第一中郎将李立目送流光过去,忽然在马上来笑,仿佛周围,激烈战事与他无关一.般....好.像的确如此。「罗将军,要我说,此战胜负,只在那边真气大阵相撞,咱们是何必呢?」
    罗术怔了征,犹豫了一下:「薛总管以礼相待,咱们不好空手回去吧?」
    李立也不驳斥,只是四面来看,然后忽然指向一处地方。
    罗术微微眯眼,待看到彼处有一个披着脏兮兮黑警之人背靠着一个孙字旗,正呼喊不断,指挥众人修补营寨时,瞬间醒悟过来:「取此人性命?」
    「此人临时自他处来,且明显是越营指挥,所以不敢弃旗帜,偏偏修为也不足,我瞅了下,绝对没有凝.....何.妨试着取此人性命?不成就走,成了看反.....若贼人退却崩溃,何妨尽力厮杀一场?」李立当然也有话说。「但若不溃,此人性命也足以给薛常雄做交代了。」
    「李将军在此指挥。」罗术立即正色吩咐。「我儿持我旗帜,去西面冲.....
    老白、公慎,你们几个去掉帽缨,换成寻,常铁枪,随我一起来。」
    此言既出,罗信白马银枪,持旗自去,果然吸引了整个战线主意,与此同时,罗术身后一队足足十余骑精锐--起撤掉身上显眼之物,换成寻常铁枪,然后便随罗术一起启动,趁乱往前插去。
    李立不无艳羡的盯着这十余骑后背,目不转睛。
    须臾片刻,这队骑兵便缓缓移动到对方壕沟之前,然后罗术非但不下马,反而加速,同时将身上寒冰真气逸出,身后十余骑也都各自释放真气,居然是隐隐联结成了一个小的真气军阵。
    十几骑既成阵,自然宛若一体,当者辟易,更兼十几骑马术惊人,当面鹿角、土垒、斜木轻松越过。那黑氅头领初时没有发觉,待到对方真气阵成,跃马过来,更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而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直趋旗下,便赶紧鼓动真气抬刀,并招呼周围亲卫护卫。
    孰料,那罗术杀到跟前,根本不去,冲杀,只是勒马一转,顺便抬手一掷,手中长枪便裹着寒冰真气投出,宛若儿戏一般,将对方钉在旗下。
    后者哀嚎惨叫,震动战场。
    罗术也不下马了结此人,而是趁势调转马头离去。
    其人身后七八骑中三四骑靠外侧的,皆是有样学样,将铁枪投出,然后径直离去。
    周围黜龙军士卒再去看时,头领孙宣致身上早已经***了两三根铁枪,当场气无,旁边也死了两位亲卫。
    另一边,张行丝毫不知道此地发生事宜,但是这不耽误已经杀红眼的他看到徐师仁来援时,远远便大声下令:「徐头领自去将台上坐镇,此处老狗我来料理!」
    徐师仁闻得言语,立即点着地面一个纵越,便折返回去,不再插手。
    但待其流光折回,看到此地情形,终于是懊丧不及,后悔不能救下一员头领。
    不过,徐师仁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折返,直接促成了这场双方陡然爆发之战的迅速落幕一幽州二将及其部属虽然明显实力过人,但正如张行所言,俨然不可能真的为了薛常雄卖命,于是,在看到白日纠缠过的徐师仁抵达后,根本没有趁势冲杀的意思,反而选择了即刻后撤。
    幽州军既走,前线当面也随之气馁,而薛常雄与张行连番真气大阵相撞后,虽然气势不减,但见对方同样气势不弱,也终于熄了多余念头,瞅到一个机会,便率军中高手一起撤回了。
    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
    「所以,死了三个舵主、五个副舵主,十一位队将,外加一位头领?还有五位头领以下,许多人或硬伤或内伤,数日内不能再战?」
    天色黝黑,最后一丝霞光中,张行靠在一处明显经过熏烤的版屋残壁上,攥着黄骠马的缰绳,面无表情的听完了报告。
    ‘是。」周行范嘴角明显也有些血渍。「自至河北,未有此般损伤。
    无妨。」张行肃然以对。「如我所料不差,不需要再过十日,三五日内此战便要如倾盆雨下,落得个无人能挡的结果了。」
    周围没人呼应,不是大家不信,也不是张行没了什么权威,实际上,经此一战,之前整军以来一直觉得张大龙头只会盘外招的人,反而有些服气。
    只不过,大家都太累了,刚刚那一战,太消耗精力了。
    ‘单大头领、程大头领。」张行咽了口唾沫,转向两人。「你二人还有力气吗?,
    单、程二人也早已经疲敝,且有明显暗伤,但闻得张行言语,却都一个激灵,各自醒悟。
    「什么时候?」程知理难掩忧色。「一.条塌了,两条其实进展不足,只有两条勉强到土山边上。「
    就这两条。」张行冷冷相对。「明日能掘塌了吗?,
    ‘做不到。」单通海严肃回答。「真做不到.....但凡能成,我单某人绝不推辞。」
    「那就一条。」张行毫不犹豫改了要求。
    「好!」单通海咬牙答应。「明日中午,烧断支撑木料,试一试。」
    周围人似乎想说什么,张行干脆主动回头解释:
    「诸位,今日说那厮技穷不是临阵呼喝鼓气,而是他真的技穷了....我算是看出来了,官军的命门在于薛常雄父子与其他诸将根本不是一路人,也在于河间大营跟其他各方何必势力不是一路人!内外相疑之下,他既不敢让自家人马伤亡太多,以至于被人欺到头上,被其他将领裹挟;也不敢让河间大营其他否将领的部属损失太大,以至于那些人狗急跳墙,不再作战;甚至在看不到我们其余几位账目上的成丹高手时,不敢轻易个人出全力....所以,我们一定要在短期内,给他们造成大量伤亡,或者威吓他们,告诉他们马上可能会有巨大伤亡,造成心理威慑,动摇他们中的一些人!一旦动摇起来,他们自家就丧失战力,坐等溃散了!「
    周围人有的大概听懂了,有的半懂不懂,但都一头。
    我是真没想到.....大将军看起来那么赳赳无敌,居然上来便技穷无力了。」时间来到晚间,烛火下,胳膊.上裹着伤的王瑜神色黯淡。
    ‘我也没想到。」坐在对面的监军司马陈斌也有些无力之态。「军中居然相疑到这个地步?大将军来之前,便忧心贼人成丹高手林立,他这个宗师反而无能为,所以把指望放到了军务上,指望趁着凌汛期用大军席卷来造成军略上大胜势,从而避免他这个宗师真的去跟对面高手决战;但下面的将领之所以也昂然追随,本质上是希望他这个宗师能碾
    压对方高手,造成优势、有了胜利保障后,再发大军滚过去.....结果就是谁也不愿意拼命!」
    「现在想想,大将军刚来,看到众军不愿意出力,便已经有些醒悟和心虚了,否则也不会选择堆土山这种战法.......而今日一直没有把剩下藏着的成丹高手逼出来,大将军其实已经有些沮丧了,其他诸将也都有些不安。」王瑜有些焦躁。「若是这般,不如早些撤军,省得士气愈法低落,甚至为敌军所趁。」
    「道理是这样,可其他各郡援兵都还没到,扯什么退兵,岂不更可笑?」陈斌立即反驳。
    王瑜沉默良久不能言。
    片刻后,王瑜更是直接拱手而走。
    回到营中,刚刚坐下,王瑜便唤来心腹,低声相告:「杀了那个来降的队将。」
    心腹领命,匆匆而去,须臾便来复命--今日白天来投的黜龙贼,已然伤重难治,直接丧命,且无任何言语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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