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七日,宫中传出了一条更使人震惊的消息,李落以落冠之龄,被赐封了辅国大将军,领西府经略使,三日后万隆帝在定天台点兵,雄兵十万,出战西府,一平乱贼。枢密院参知一职正式由宗伯杨万里出任。
当日朝堂,万隆帝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宣了此旨,一时众臣尽皆哗然,就连淳亲王都没有想到,惊在当场。
余下群臣纷纷议论,加之之前城中的流言,全都暗自嘲弄李承烨不知轻重,恳求万隆帝收回御旨。
西府经略一职事关重大,还有征西使狄杰在,若一时处理不当,兵败事小,倘若让西戎得了空子,攻破大甘防线。
这可是震动王朝的大事了,更有一名御史御前血谏,哭诉不休,却不想惹得万隆帝大怒,命人将御史拖出去,打了四十大板,已是奄奄一息,众臣这才止了喧哗。
回头四望,却发现除了淳亲王外,还有新任都骑统领牧王李承文,太傅凌疏桐和冢宰章荣政都是一言不发,这才醒悟此事非只是万隆帝一时兴起,忙不倏的垂首站下,不敢言语。
杨万里等明识之人虽是暗叹,不过见万隆帝主意已定,余下二公也不反对,便知事已成定局,只好退而求其次,挑选一个稳重的监军,辅佐李落。
淳亲王堂兄怀王李承越在朝中领了上大夫的虚职,一直没担过要职,见状赶忙毛遂自荐,出任西征大军的监军。
这怀王也以为是万隆帝和淳亲王给李落谋的一份差事,只是到西府转转,再随便找些人充数是西府乱军,回来后自是能享尽荣华富贵,也想跟着去分一杯羹。
万隆帝见是自家人,竟也没有多想,应了下来,此语一出,就连淳亲王都皱眉不止,杨万里便第一个站出来,婉言不妥,望皇上三思,谨言派一个善战懂兵之人辅佐李落,以怀王的人品才学都无法当此大任。
话音刚落,万隆帝略微思量,怀王见此,慌忙大表忠心,定能胜任监军一职,自也不忘说着祖上对大甘的赫赫功劳。
万隆帝心软,不理宗伯力谏,准了怀王的奏请,言道万事须和李落商量,李承越大喜,满口应下,心中盘算着以后怎么找宗伯的麻烦。
李承烨本欲出言反对,不知怎地,竟然出奇的没有出声,就连李承烨自己都觉得吃惊,太傅,冢宰和牧王见淳亲王没有反驳,猜测或有定议,也没有反对,监军要职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落到怀王李承越的头上。
朝堂之上人人默然,怎也想不到此次西征竟然如此儿戏,只余下神情激愤的宗伯和数位忠君明臣以及意气风发的怀王李承越。
随后枢密院参知一事,群臣争执却比李落领军西征更激烈,数位重臣各有人选力荐,一时争的不可开交,近半个时辰也无结果。
万隆帝哈欠连连,大手一挥,着宗伯杨万里正式接任枢密院参知一职,也不等重臣异议,便下了圣旨,匆匆退朝离开。
杨万里素有才名威望,不比李落,朝中大臣见此,不论心中喜憎,都纷纷上前恭贺,怀王更是接连高声恭维,一点看不出适才杨万里反对自己出任监军是的狠色。
朝中圣旨一下,宗伯杨万里任枢密院参知一职未起波澜。
只是李落贵为辅国大将军,领军西征一事在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一石激起千层浪,再加上怀王李承越任了监军一职,更是群情激奋,街前巷口人人谈论,莫不大骂朝廷无能失察,任用无才无德之人,自然有很多人掩不住话间的羡慕和嫉妒,却也寒了不少立志报效朝廷的才子游侠的心思。
才子云集的茶楼书社和游侠勇士的武堂剑阁便没断了谈论,莫不是在议论此次征西之事,皆都叹息大甘气数,世事造化无常,难得皇帝兴出征西的念头来,却最后成了王孙公子的名利场。
不知何人应情做了一首诗,刹间就传遍了卓城上下:
十年书生寒窗苦,百载侠客闻鸡舞;
欲效武侯天狼射,莫为竖子凭栏语。
圣旨刚下最头疼的当属新任的枢密院参知,城中人心浮动,流言四起,杨万里忙的焦头烂额,又不愿像前任般动辄定人生死罪责,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和府尹将城中的流言压了下去,心中也是极为不满万隆帝如此草率,用人唯亲。
李落倒很是平淡,无喜无忧,听到王府下人报传,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稍稍问了几句,挥手让下人退下。
溯雪暗暗神伤,一想到李落要出征西府,心里便不是滋味,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似乎要失去什么东西。
就是往日李落肆意放纵时,自己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神情恍惚,泡茶时一不小心将水全倒在自己手上,疼的溯雪大叫一声,茶壶应声而落,碎在地上,惊醒正在发呆的李落。
李落忙上前查看,手尽烫的发红发肿,李落皱眉,叫来下人去西房取些治烧伤烫伤的膏药,拉过溯雪坐下,用手轻轻的拂过溯雪烫伤的手指,溯雪脸上发烫,低着头不敢抬眼。
突然觉得一丝清凉的气息沿着李落的手指传了过来,极其受用,禁不住微微呻吟出来,随即脸色通红,偷偷看了李落一眼,却见李落正满眼笑意的看着自己,溯雪大窘,将头深深埋下。
过了片刻,溯雪便觉着手上已经没有那么疼了,道了一声谢,将手抽了回来,李落嗯了一声,起身倚在门栏上,溯雪问道:“公子,你在想什么呢?”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李落缓缓说道:“我在想,父王为何在朝中不阻我西征,也不阻怀王任监军一职。”
“那公子可想到答案了?”
李落转身,轻语道:“想到了,但愿是我错了。”
“啊。”溯雪奇道,细看时,李落却又转过脸朝向屋外,久久也没有回首。
万隆帝授意朝中诸臣筹备西征一事,只是行军遣将,兵马钱粮一应事物却都大张旗鼓,没有半分隐密之意。
西征大军还未入城,在朝中,行军主帅和麾下各将已经是耳熟能详,有识之士莫不摇头叹息,这半点也不像出征,宛如是要去打秋猎。
如此动静,兵未至,西戎早就有了对策防备,而今这番举动,更惹得西戎不满,也不知道狄杰能否撑过这段时间,汇合西征大军;等到这西征大军到了,天已入冬,更是不利久战,怕是两军尚未相接,这西征军就得损伤近半。
如此一来更增了众人所想,万隆帝只是让李落去西府换一身军功说辞罢了,不过为了竖子的一丝名声,就让十万大军白白奔忙一趟,劳命伤财。
更有人恶语李落怕是出身不甚干净,与这万隆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若不然,怎能任由李落这番胡乱折腾,就算是皇宫之内,也是流言不断。
一众皇子和宫中嫔妃纷纷谏言,万隆帝却依旧如此,惹得众人嫉恨不已,李落也是不胜其扰,暗自苦笑。
此次征西大军,过半是由太祖起兵的幽州征调,此处本是淳亲王李承烨构筑的第二道北线,却不知为何让万隆帝撤了下来,编入今次的西征大军中,另有近三万人是比幽州更靠北的牧州都督呼察赐的游骑兵。
呼察赐本是科库族人,雄踞牧州,民风勇悍尚武,在太祖起兵时,立过汗马功劳,长胜十将中的风将呼察孤雁就是科库族人。
之后待大甘平定,这呼察家便世代居于牧州,守着大甘的北方门户,只是近年朝廷积弱,朝中有人怕呼察赐做反,便强征了科库族近半的骑兵,却无处可用,也无人敢用,便随意找了个护卫卓城的借口安置在了昆江以北的秦州。
已是过了四年,此次西征一并并入军中。
军中主将,除了大将军李落和监军李承越外,幽州部由云麾将军刘策,宣威将军石冲和明威将军邝立辙所率,牧州部由忠武将军呼察靖所率,征西大军主要由这两支组成,余下之数便在周边州郡抽调了一些,凑足十万之众。
征西大军之中除了刘策有些才名外,其余数将都是以勇武闻名,尤其是这忠武将军呼察靖,更有万夫难敌之名,相传倨傲,目中无人。
刘策其人虽有才名,只是从未受朝廷重用,手握雄兵,却只是闲置,到现在还只是个云麾将军。
卓城军中同僚尽言此人心胸颇为狭窄,无容人之量,这才一直搁置至今,其麾下的宣威将军石冲和明威将军邝立辙也是以武力成名。
外人看来这西征大军兵强马壮,只是内里却是破绽百出,驾驭不当,征西大军只会四分五裂,许多人只求着大军能平安归来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万隆帝亲自操点兵马钱粮,极是神速,冢宰章荣政此次出奇的没有克扣,令行上下极为通畅,惹得有心人暗骂不已,若是往日西征也有这番作为,西府当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苦苦支撑。
征军令在月前便送了出去,牧州游骑离得不远,下旨之日已在昆江江边集结,而幽州部先头骑兵也已经日夜兼程赶到了卓州,余下大军也在路上了。
如此行军,倒是让杨万里虚惊一场,枢密院报来急件,两军私动,杨万里大惊,疑为宫变残党,忙入宫面圣,万隆帝已然知晓,卖了个关子,只让杨万里等着,原心中早已有意征西,至于内中始末原由,杨万里便不得而知了。
圣旨刚下不久,来淳亲王府拜会的人络绎不绝,纷纷前来恭贺淳亲王和这位卓城新贵,王府众人喜忧参半,李落和淳亲王府名声骤响,只是背地里诽谤之人却比恭维之人更多,就连深悉内情的李承烨和几位王妃也极是疑虑。
李落虽说平了宫变,但这行军打仗还是首次,万隆帝便压下如此重的筹码,就连李承烨自己也极为担心,和李落说起几次,李落反倒不甚在意,李承烨暗怒李落不知好歹轻重,只是万隆帝一意如此,自己也不好说什么,渐也相信万隆帝仅是要李落去西府走一遭罢了。
洛氏又是担忧,又是高兴,这些天哭哭笑笑倒是让李落一顿好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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