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钦载还在宿醉中,长安城便传遍了他昨晚的光荣事迹。
李县侯不是在惹事,就是在去惹事的路上,永远不停歇,永远是少年。
武元爽作为反派炮灰,他的下场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开始说是被李钦载揍了,后来说被李钦载带的部曲圈踢了,再后来说李钦载动了兵器,武元爽受了重伤。
最后的终极版本是,武元爽被李钦载一刀刺中腹部,重伤不治,府里已起了灵堂白幡,和尚道士进门准备办法事超度了。
传闻越说越严重,李钦载成了杀人犯。
顶着宿醉的李钦载头疼得不行,起床后一脸懵逼地听着刘阿四的禀报,两眼呆滞发直。
「武元爽真被咱们弄死了?」李钦载惊愕问道。
刘阿四断然道:「不可能,小人和弟兄们下手有分寸,虽然揍得比较凶,可没往要害招呼,武元爽死不了。」
「可长安城为啥都传武元爽死了?」
「小人不知,但小人敢拿脑袋担保,武元爽没死。」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道:「要不你以我的名义,给他府上送些花圈贡品啥的,试探一下他到底死没死……」
刘阿四恶寒,这特么是人话吗?
「五少郎,真这么干的话,武元爽死没死不一定,但小人是真的上门送死……」刘阿四有点不乐意。
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这种死法……他不大感兴趣。
李钦载想了想,觉得刘阿四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叹了口气,道:「那就再等等吧。」
事实证明,让子弹多飞一会儿还是很重要的。
中午时分,又有新的消息传来,武元爽没死,但伤得很重,估摸要在床榻上养两个月才行。
对于长安城的谣言,武元爽也被恶心得不行,拖着重伤的身子,让家仆抬着他直穿朱雀大街,就这样被抬着游街之后,进了太极宫。
李钦载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到武后面前告状去了。
换了以前他或许还会进宫解释一下,毕竟是武元爽口出不逊在先,李钦载占着理呢。
可是现在,李钦载已懒得解释。
反正得罪了武后,解释得再有理,人家买账吗?该使阴招还得使,长安城是非之地,赶紧躲了吧。
同时得罪了皇帝和皇后,还能不伤毫毛活到现在,甚至连爵位都没被削,李钦载突然觉得自己也挺牛逼的。
下午,从朝会回来的李思文听说了李钦载昨晚的壮举,于是赶在李钦载收拾行李准备回甘井庄之前,抄起棍子又来了一出父慈子孝大追杀。
场面一度催人泪下。
在李思文眼里,自己的儿子性情实在太复杂了。
白天还在朝堂上慷慨激昂,为民请命,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一定要劝谏天子暂缓封禅,那舍生取义的模样,李思文当时站在朝堂上都忍不住想崇拜一下自己的儿子。
结果从朝会回来,到了晚上,他便邀上狐朋狗友进了青楼,狎妓饮乐不说,还借着酒劲痛揍外戚,把人家揍了个半死不活。
这是有多分裂的人,才能在一天内干出截然不同两种风格的事啊。
李钦载被李思文追着打,他也很委屈。
白天那么正义了,晚上邀上朋友庆祝一下,没毛病吧?
不小心听到有人言语调戏自己的婆娘,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吧?
自己哪里做错了?
父子俩在府里追逐,李钦载抱头鼠窜,从前院跑到后院,打算寻求爷爷的庇护,谁知李勣站在书房门口捋须微笑,丝毫没有庇护他的意思,看他的模样,似乎还
想摇旗助威。
于是李钦载只好继续跑,从后院跑回前院,出了大门窜进了马车。
在李思文的跳脚大骂声中,部曲们护侍马车仓惶离开,直奔甘井庄而去。
…………
太极宫。
武元爽奄奄一息躺在安仁殿内,连嚎哭都仿佛没了力气。
武后皱眉站在他面前,盯着他那张因痛哭而扭曲的脸,越看越丑陋,嫌弃地移开了目光。
李治却一脸看戏似的笑意,远远地看着这对兄妹。
「陛下,皇后,臣受此奇耻大辱,求陛下皇后为臣做主啊……」武元爽咧嘴大哭道。
武后的脸上却毫无怒色,反而有几分奇怪的快意,似乎兄长挨揍令她很痛快。
倒不是武后偏袒李钦载,事实上武后现在恨不得把李钦载一刀捅死。
但武元爽挨揍……也确实令她很痛快。
童年和少女时代的记忆涌上心头,同父异母的两位兄长,在她的记忆里扮演的可不是什么光彩角色。
武后的母亲杨氏是武士彟续弦娶的夫人,但武元庆武元爽俩兄弟对杨氏这个后母以及武后姐妹可从没有半点亲情。
不仅如此,武士彟死后,兄弟俩还将杨氏母女赶出了家门,极尽羞辱,母女最艰困的那段时期,都快上街要饭了。
后来武后入宫成了太宗身边的才人,在深宫几番沉浮,直到李治登基,废王立武之后,武后一家才真正扬眉吐气。
而武家兄弟这时也换了一副面孔,对武后极尽谄媚逢迎之能事。
对这样的兄长,武后怎会有好脸色?
武家兄弟之所以能够安稳地活到现在,官运也还算不错,不是武后照顾娘家人,而是李治立她为皇后的时候,按照朝仪是必须要对皇后娘家人加封的。
再加上武后的亡父武士彟本也是大唐开国功臣,爵封应国公,武家兄弟如今的腾达,一半靠父荫,一半靠外戚的身份。
今日这个让武后无比嫌恶的武元爽,居然被李钦载揍了,而且揍得这么惨,武后想生气,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涌起一阵快意。
揍得再惨一点就好了,李景初这家伙不中用啊。
「陛下,皇后,您二位若不为臣做主,臣就不活了呜呜呜……」武元爽见天家夫妻对他的表演毫无表示,愈发着急了,索性撒泼耍赖打滚。
李治凑上来看了一眼,见武元爽整张脸肿成了猪头,身上处处缠着布条,人躺在殿内像一头即将入殉葬坑的牲畜。
李治不由啧啧有声:「打得这么惨啊……」
武元爽精神一振:「是啊,臣真的好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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