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江州雄台郡,安义城下;小圆脸所率的行台大军,也见到这些主动请降的扶桑藩军;却是不免有些“耳目一新”的奇怪感触。
要说之前交战过的那些各路扶桑军,不管怎样多少还有一些行伍的样子;哪怕是最寒酸的藩家武装,无论是涂漆的竹甲还是皮兜套子,起码大多数人都有件防身的家什、以及一对军标/背旗。
相比之下, 眼前的这些东北道的各藩,就是不择不扣的破落户了。他们居然连统一的服色都做不到,而任由麾下藩兵,用各种不知道从哪里捡来,花花绿绿的破烂布条不骗,裹缠了一身。
而大多数人的兵器, 也显得颇为繁杂而斑驳, 居然还有长镰和夹棍, 哪怕是稍微像样点的刀枪,肉眼可见的脱漆掉色也比比皆是。就活像是个拿着陈旧刀枪拦路抢劫,的武装乞丐团体而已。
为首的藩主更是长相迥异他人,个头不高却相当粗壮敦实,几乎让人看不见脖子,须发也是异于常人的浓密;再加上浑身兜甲之外不嫌热的皮毛穿戴,站在那里就活像是揣着手的小号人熊。
讲起话来也是口音深重,往往需要人再复述一遍才能勉强听懂。虽然看起来表情和语气恭顺的很,但是举手投足之间;那种穷困潦倒而又穷凶极恶的野蛮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的。
“这位大野弘正乃是虾夷地北藩之主,算是元明王时平定藤原广嗣之乱的,大野(东人)中将分家。”随着江畋不免多看了几眼,依旧一身贵公子打扮折扇不离手的姊小路,主动解释道:“因为祖上官拜近卫少将的大野道宁, 随新王统征平虾夷地, 而以第四子大野真寻, 别授以世镇当地的三藩之北家。后来因为地处极北,世代与窟说部、流鬼国的番夷通婚, 才生的这副异常形貌。”
作为扶桑本土最晚开化的地区, 东北道所在虽然设立了野、奥、羽、各州国司,但是因为地方苦寒穷僻,历来都是流放罪人的恶地和仕途上贬斥的边险。因此真正得以开化和分藩还是百多年前。
随着倭国旧主献土内附,以及后来上国宗室乐亭王入主;才在初步稳定局面之后,不惜集结了大量人力物力,以及新旧附庸和臣藩,对于野人横行的扶桑东北之隅,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征拓行动。
而这次为了宣示和夸赞武功的征拓,除了击败并降服了那些,扶桑的边远豪酋和部族之外;也一不小心渡海打到了,多毛野人发源的虾夷地大岛上。因此也别设上中下三藩,十七馆(邑)之地。
然而,新王统有感此地野人,生于苦寒而风气彪悍,遂将数千俘获丁壮,迁移到了平城京所在的亟内大和国,组成了十几个鬼方落;并且操练其中的精壮之士, 为御庭五方卫士之一的鬼方队。
而后又将那些降服的本地豪酋大姓,就此拆家分族转封于此;因此,眼前东北道的七家分藩,来自祖上的渊源都是不尽相同的。其中既有争权失败流亡至此的庶家子,也有被京都放逐的贵族家支。
完全可以说,如果没有东土传来的那些物产和农艺,横跨虾夷地到羽州、野州之间的这些藩家,根本就没法在终年冰冻苦寒贫瘠,唯有一些海货和矿山出产的东北一隅,繁衍生息和发展至今……
可以说,穷是他们最大的缺点,但也是他们最大的优点。正所谓是穷则思变,为了养活每年繁衍出来的多与人口,东北各藩也养成了一个,渡海南下讨生活的传统;要么出卖劳力要么出卖性命。
因此,在长年纷争不绝的四国、九州、东海道等地,时常活跃着为钱卖命的鬼方众身影;只是相对那些别藩出来的浪人、游士;他们通常以乡土的村社亲族为单位,因此相对的抱团也格外排外。
而作为海路生意发达,拥有很多利益和贸易项目的姬泽藩,同样也是这些相对地理封闭的,东北各藩的长期合作对象和买家;同样在藩邸产出不丰的情况下,有许多鬼方众得以充斥在姬泽藩旗下。
就如当下驻守耽罗岛(济州岛)的姬泽藩兵,有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东北藩的鬼方众。只是这次平城京的德明王,决意以举国之力跨海大征,这些几乎没怎么离开过藩邸的家主,也不得不从征左右。
也因为这些东北道鬼方众的凶悍坚忍,被指配从属于扶桑联军西路总大将,充当攻略海东之地的马前卒;如今更是攻下大部分江州之地。也可以说是除了北路总大将山内氏之外,最为深入的势力。
因此,当西路扶桑联军败亡之后,姊小路青连以姬泽藩的名义,暗中联络他们并且晓以利害,简直不要太过容易。但是,这也由此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或者说是一个令人有些两难的抉择。
“你都想好了么?”随即,江畋转头对着小圆脸道:“无论你想要接受他们有条件的投诚;还是顺势将其一举荡平,以为那些理念死难的士民百姓雪恨……我都会毫无保留的支持你的。”
“蔓儿已经想好了。”小圆脸却喟然点头道:“虽然此辈犯下了血债累累,但是归根结底的源头,还是占据王京的那位扶桑王;若能得以克复江州,保全其余黎庶,我暂放一时之怨又如何?”
而在旁欲言又止的姊小路青连,也暗自吁了一口气;总算是避免了那个最为糟糕的后果。然而她却又微笑补充道:“多谢殿下的一番成全和鸿恩浩荡;其实此番鬼方众归还,妾身也是有所私心。”
“若是想要在海路上使些手段,以安我心的话倒也不必了。”小圆脸轻轻摇头道:“我既然一诺既出,也不会再轻易的反悔了。只要此辈能够保持安分,行台自然也不会再徒然多事了。,”
“妾身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本家既然受命公室送还回国,那就竭力不负所托。”姊小路青连闻言一愣,却又笑着解释道:“只是妾身想来,海途浪险风大,不能确保他们都能如愿,在九州太宰府登岸吧?万一因此错失了方位,随海潮漂流到了和州的难波津(今日本大阪港附近),不得不要假道平城京北归,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你真是_好得很啊!”江畋闻言不由对她投下赞许目光。如今因为跨海大征之故,扶桑本土正是相对空虚之际。如果这么一大群饥疲的鬼方众,突然出现在京城附近,还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至少,一旦本土的平城京闻警,或是发生激烈的骚变;相对于尚且盘踞在王京金城的德明王和征海大将军府,这无疑是釜底抽薪式的偷家行径了。显然这也是她加大投注行台的表态和手段了。
随后在一片震天呼喝声中,重新带上面具的江畋,也徐徐然飞身而起;突然伸手就将尚在百步之外的,大野弘正在内的一干东北藩主,给接二连三的凌空摄拿过来,随后丢在了小圆脸的车驾前。
一时间,对面尽是解甲弃械,匍匐尘泥中的扣头与祈求之声。然而这一手的显圣效果,对于东北各藩麾下,那些生于极北苦寒之地,而笃信万物皆有灵的鬼方之民,似乎远远超出江畋的预期;
结果回头过来,他们居然主动送出了上百号,最为年轻健壮或是身份尊贵的人选来,作为进献给神明/江畋,平息忿怨血祭的供品。被拒绝之后又痛哭流涕着请求,充当海东军收复失地的马前卒。
因此在这些倒戈相向的鬼方众引领下,预期还有好几战要打的江州十郡,居然就此一举而下了。然而当新收复的江州与北邻的熊州,得以成功会师联成一片后;小圆脸本阵却又接到北地紧急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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