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熊拉开门,关上前还冲自己使劲挤了挤脸,周砥忽视掉空气里乱飞的挥舞着粉红心形翅膀的小熊头,拉开自家门。
好友项去非本来躲在门后偷听,还来不及退后,举着菜勺冲他厚脸皮地“嘿嘿”笑一下,“水果小姐战力进步神速啊。”
周砥忽视他,一寸一寸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拉开冰箱拿水喝。
“烧点水也花不了你几分钟,你干嘛老要喝矿泉水。”项去非转身用即热水壶接水,“……你和水果小姐现在什么情况?”
周砥拿出手机回一条微信,喝一口水,“没什么。”
“不是吧。真的没有?我出国也有……”项去非弯起长指,“也有……一二叁四五六七……二十七个月了。”
周砥抬眼看他,“又不是二十七年。我们的关系一辈子都不会变。”
“可以啊,周砥。看来水果小姐还挺厉害,一辈子那么长,你都把她放到你的人生计划里了。毕业没去留学,放弃硕博连读的机会,在牙科诊所干份苦工,虽然你没跟我细讲,肯定有她一份功劳是吧。”项去非得意洋洋地惊叹,“你肯定有情况。来吧,跟我讲一讲!”
周砥放下水,靠坐在沙发,揉着太阳穴,有时候面对项去非就像面对着另一个育成澄,这种锲而不舍的追求精神,真希望他们能多放一点在求知求真的道路上。
他微微叹口气:“澄澄六岁的时候养过一只鸭子,买回来的第二天死了,哭了一个上午,到了晚上已经把这件事忘了,说想吃烤鸭。八岁的时候在姥姥家求着妈妈寄养一条土狗,因为一起玩的小女孩想要,直接送给了她。十岁的时候,梦想要做小提琴家,拉满一个月死活不肯再练习。十叁岁的时候开始追星,平均每一个月换一个目标。十五岁的时候励志成为第二个居里夫人,你现在问问她,她化学和物理各考多少分。”ℙó⓲©τy.©óℳ(po18city.com)
“考多少分?水果小姐不是一直这样吗,做什么都叁分钟热度,还老眼馋别人,小熊掰玉米,走一路掉一路。所以,”项去非一脸懵地问他,“你跟我说这么一大段,和你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吗?”
“……”周砥恢复到一贯的冷淡表情,看一眼手表,“把锅铲放下,赶紧离开。你承诺过停留在我家不超过十二小时,现在可以出门了。”
“不是吧!你表情不要这么严肃嘛,人要不耻下问,我都问了,你好歹也给我解答呀……欸!你总得让我吃完饭再走吧。我水都烧开了……”
回答他的,是周砥利落的关门声。
“育成澄,你以后不吃晚饭能不能提前说?”察觉到熟悉的动静,成女士从房间里走出来。
“嗯。”育成澄无精打采地进门,发出点鼻音,“你以后在家就别锁门了,咱家门的锁真的好难开。”
成女士看她把书包往沙发一丢,斜趴在沙发,满脸的丧气,立马联想到什么,“怎么了?你又去骚扰人家周砥了?”
“什么骚扰。我今天可什么都没做。”
“我才不信,你这个周砥的跟屁虫,除了给人家周砥添麻烦还能干吗?”
育成澄把脸埋进柔软的沙发,声音抗拒又低落:“我哪里给他添麻烦了!我是把他要吃了还是怎么了?”
“你没看周砥每次看你的样子,就跟被一群马蜂袭击没什么区别。女孩子,还是要矜持点,妈妈的提醒是为你好。”
“什么为我好,大人懂什么!”
成女士气得不轻,用手指用力戳她的后脑勺,“我这么干练的女人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倔的死小孩。”
育成澄疼得掉出几颗眼泪,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干嘛啊,很疼啊。我就是这么倔有什么办法,不满意的话塞回去重生吧。”
“要是生育和养小孩就像喝水那么简单,你早就被其他家长从垃圾场捡走了。”成女士一字一句地说。
“那好啊,被周砥爸妈捡走和他做兄妹也不赖啊。”
“周砥,周砥。你每天念着周砥,人家搭理你啦?还不是把你当小屁孩。”成女士翻个白眼,去厨房倒水。
育成澄滚在沙发里,已经有点自暴自弃,“小屁孩就小屁孩,总比空气强。”
成女士将水杯递给沙发上让她烦躁的死小孩,“育成澄,我劝你醒一醒。爱情不能当饭吃,况且你这是什么小鸡崽对母鸡的依恋感,你老妈还在这里呢。”
“我这怎么就是依恋感了!”育成澄猛地坐起,“我当然知道爱情不能当饭吃了,那我控制不住自己有什么办法呀。荷尔蒙上头,我真的控制不住嘛……青春期的少女不都这样吗,你自己还说你跟老育上高中的时候做同桌,偷偷给他写情书呢。”
“是我们互相写。”育建哲边伸展着胳膊边从书房走出,“可那个时候害羞,不敢给,我那封誊抄了十几遍,毕业才塞到你妈手里。她一边看一边哭‘你怎么这么会拒绝人啊’,我才发现慌忙之下掏错了桌洞,拿了你妈要交给我的那封……最好笑的是……”
成女士狠狠地拍了育建哲一下,“我正在跟她讲理呢,不要乱打岔。”
育建哲话说到一半,朝女儿努努嘴,灰溜溜地又回书房加班画图了。
成女士转回头,“澄澄,你喜欢周砥没有问题。就像你说的,你青春期生理萌动,喜欢谁都是很正常的现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子你让人家周砥怎么交女朋友。”
女朋友?
育成澄两眼瞬间呆滞,“他为什么会交女朋友?”
成女士把杯子塞到她的手里,反问:“他为什么不能交女朋友?”
育成澄想了很多理由,一圈过后,大脑快宕机也没结果,扁了扁嘴,话到了嘴边自己也没底气:“……他……”眼圈先红,紧接着一大串眼泪掉下来。
成女士慌了,赶忙抽纸,“哎呀,你哭什么嘛。逗你的行吧,妈妈逗你的。我们是在假设,他也不是真的有了。你怎么还能提前预支失恋痛苦的。”嘴里碎碎念道:“你说说就你这样……唉。他妈妈一直想让他赶紧恋爱,现在可好。好了,好了,别哭了。妈妈逗你的。”
育成澄什么都听不到了,捏着纸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过往每一次知道周砥即将要离开一样。
仔细想想,也许成女士没有说错。自己一开始对周砥的感情,可能真的就是动物幼崽对监护人的依赖感。
她忘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围着周砥打转的,好像从记忆开始清晰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跟着周砥。
那个时候,成女士和老育常忙于工作,家里的钥匙配分成叁把,成女士往育成澄脖子上挂一把,在她书包侧兜放一把,另一把放在邻居家靳阿姨那里。
靳阿姨是成女士的前同事,住得近走得近。
这一年她辞去工作开始创业,本应是更忙碌的开端,资金未到位,一切还是雏形,她的时间和精力都有剩余,早熟的自家儿子周砥自不用说,开始补偿他那些以前时间上的亏欠,甚至还能照顾下关系亲近的邻居家女儿育成澄。
六岁的育成澄被成女士带到到靳阿姨和她的儿子面前,“澄澄,这是靳阿姨的儿子,他叫周砥,之前一直在他爷爷那边生活,你可能没见过他,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育成澄抬头打量对方,她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家爸爸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小脸堆起笑容,以拥抱表达爱意,““迪迪”哥哥你好,我是澄澄!”
周砥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有躲开她的扑抱,只是纠正她:“是周砥。不是周迪。”
“嗯!周迪!”育成澄笑得更灿烂,明天她就可以向朋友炫耀她多了一个帅气好看的邻家大哥哥,她的心思根本没在周砥的话上。
“……”周砥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他的妈妈靳阿姨。
“你看他俩这么好,肯定不会有问题的。”靳阿姨忙着和成女士做保证。
周砥默默叹气,无奈回头,想要扯开死抱住他不放的育成澄,可惜人生初现颜控痴女本色的育成澄就像一块口香糖,粘得牢固,这一粘就再也没松开过手。
此后的时间里,只要看见周砥,她绝对是寸步不离。他写作业,她就拿出自己的,不用大人催促,一笔一划学着他的模样写;他练琴,她就忠实地充当观众拉过小板凳坐在一旁,欢呼喝彩鼓掌一个都不会少;他打游戏看电视,无论内容形式多无聊,她也能逐渐入迷。
周砥回爷爷家,她也要跟去,周砥的亲戚甚至是同学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不认识育成澄,他们提起她,都是简单粗暴地概括:“周砥牌口香糖”。
周砥上高一时,父母因为工作,常年驻扎在国外。他大部分时间在校寄宿,周末和假期才回来,育成澄都不肯放过一丁点的机会,有事没事就要去找他。等周砥上了本市的大学,住校时间不再固定,育成澄就更加放肆,恨不得住到他家。
育成澄不知道是不是同为独生子的周砥其实也很孤单,他从来没有排斥过她,虽然板着脸面向她的时候居多,无可奈何和无言以对是他面对她的态度常态,但他不曾说重话,默许她随意闯入他的生活,观察她监督她偶尔也会像长辈一样教育她。
有了近似纵容的切口,跟屁虫育成澄毫无“口香糖”的自知和羞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份感情随着青春期的悸动开始变质。
到底是习惯,是崇拜,还是占有,她不知道,不过,她把它们统称为爱。
育成澄认为周砥对她应该也是不同的。
只不过,这个认知,在两年前的夏天彻底被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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